第3章 春來去世
春來去世
姐弟倆租的錦繡家園小區外面有個廣場，傍晚的時候會被廣場舞大軍占領，下午基本都是帶學齡前小孩兒玩兒的居多，看着人家孩子放風筝，春燕不斷和弟弟講小時候倆人在田埂上放風筝，春來那會兒小摔了滿嘴泥，她勸說着打消春來立刻找工作的念頭，讓他徹底把病治好再說。
他心情好時，會給姐姐講那會兒二嬸打罵着讓他辍學去飯店端盤子賺錢養家，滿十六了才有大點的飯店敢要他，可工資都給了二叔治病，反正二叔的病因不是養春來累的，就是春來命硬克的，他從小就是二嬸口裏的掃把星，從父母出事以後，他再也沒放過風筝。
買了兩個風筝這姐弟混在孩子堆裏放，春來十分在意別人的眼光，可春燕不在乎。她見小孩玩的平衡車有趣，又買了兩個帶着春來在廣場滑着玩兒，李俊哲天天過來陪聊，看在弟弟願意和他交流的份兒上，春燕也就容忍了他無事獻殷勤。
春來只是有抑郁症，并不傻，他看得出李俊哲在追姐姐，看這模樣個頭和性情也不錯，他這樣的男人身邊是不乏女人投懷送抱的，當然姐姐在春來心裏也是完美無缺，他希望姐姐能幸福，畢竟春來是個自卑的男孩兒，他沒有學歷，沒有車沒有房也沒有錢，靠自己勉強活着剛好，沒必要再害了其他的姑娘。
青年男女相處起來本就不費力，兩人又都在國外受過教育，漸漸也能聊到一起。李太太有事沒事就讓私家偵探查這個查那個，從前查老公和其他狐貍精，近來查起了兒子難得認真對待的Grace小姐。
一聽說還有個掙紮在溫飽線上的親弟弟，李太太立馬蹿了，拉着兒子千叮咛萬囑咐，“而今有個詞兒叫伏地魔，有多少缺心眼的姑娘沒有下限去填補娘家弟弟的虧空，人家說Grace小姐前幾天剛給弟弟全款買了房，估計是留給弟弟娶媳婦的，沒等怎麽樣的，你就損失一套房，這可是幾百萬呀！”
李俊哲被他媽鬧到頭大，之前談過的女朋友在他媽眼裏都是各種不好，名媛不聽話，明星配不上，有一次真對一個女大學生動了心，剛帶到家裏住了一天就被她媽立規矩吓跑了。
他更喜歡知性的女孩兒，不會使盡渾身解數纏着男人，那些撲上來的女人企圖一手抓緊褲腰帶，一手抓緊錢袋子，搞得他不厭其煩。
這倆人難得能坐在一起單獨吃飯，李俊哲還沒等慶賀階段性勝利就出了狀況，先是Grace電話響起，她匆忙跑出了餐廳，緊接着助理給他打來電話“李總，夫人去找Grace小姐的弟弟江先生談談，不知怎麽的，江先生受了刺激橫穿馬路出了車禍。”
雖然有最好的急救設備，有姐姐撕心裂肺的呼喚，春來始終沒有醒過來，看着心電圖成了一條直線，江春燕撲在弟弟身上哭得死去活來，曾經幸福的一家四口，因為一場泥石流她和弟弟成了孤兒，而今連弟弟也抛棄了她，她恨死了以準婆婆自居的李太太。
找來律師确定了法律無法制裁李太太，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态，讓李俊哲和他假惺惺的媽從這裏滾出去。她本就厭煩婚姻，更沒打算高攀李俊哲。
可不死心的李俊哲張口閉口他媽不知道春來有抑郁症，公寓，醫院，甚至火葬場都堵着春燕解釋，匆忙從國外趕回來的譚逸然直接找到了李俊哲的公司。
保安攔住不讓進，譚逸然身後的保镖直接就按住了保安，怒氣沖沖的譚逸然一腳踹開他辦公室的門，進屋先給他兩拳，先揍出一副熊貓牌眼鏡，又把鼻子打出了血譚逸然依舊覺得不解氣，“條件你開，從現在開始離Grace遠一點兒。”
“我們感情不錯，春來的事情是個意外，我媽已經後悔了。”李俊哲還不想放棄春燕，譚逸然指着他鼻子問“後悔春來就能回來嗎？那是Grace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別等你連這間辦公室都沒有的時候才知道後悔，我不是來求你的。”
素來溫文爾雅的譚逸然強硬起來，李俊哲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只得暫時妥協，只能遠遠看着春燕在她師兄的懷裏痛哭流涕。
春來的二嬸打算訛一筆喪葬費，被春燕直接攆走，司機的人道主義賠償被她以春來的名義捐給了孤兒院，遠在老家的二叔趕過來送了侄兒最後一程，他勸春燕不要給春來買墓地，年輕人沒成家就走了的，又沒有兒女掃墓，還是把骨灰撒了才是。
春燕骨子裏有股倔勁兒，她不但買了公墓還買了兩座挨在一起的，等自己走的那一天繼續和弟弟生活在一起，至于沒有兒女好辦，她去人工受精生一個就是，春燕眼中婚姻對于女性而言是多了一大家子形形色色的人要去周旋，她僅僅想要個親人，幹嘛非得一腳踏進婚姻的墳墓。
二叔本是好意去勸，可春來多年受二嬸的虐待才是他抑郁症的根源，連這個二叔春燕直接聲明從此斷絕往來，當初家裏出事他拿了政府的安置款，卻只肯撫養一個孩子，為了弟弟有個家，春燕狠心去了孤兒院。
在那裏她吃不飽，穿不暖還受盡了大孩子的欺負，甚至差點被性/侵，如果沒有養父母，她好好活着都是人間奇跡。
譚逸然知道春來是她這些年的牽挂，這時候她的決定早就沒了理智，眼下不是勸她回心轉意的時候，先讓人抓緊收拾房子，搬離那個和春來有共同記憶租來的公寓才是要緊事兒。
他把春來的東西都打包整理好放進春燕新買的公寓衣帽間最底下，照片放在原本給他準備的房間寫字桌上，春燕那會兒希望弟弟治好病能再讀點書，可這一切也只能成為泡影。
春來入土為安之後，她只能靠工作麻痹自己，她沒完沒了地加班，害怕面對空無一人的公寓。譚逸然陪着她在這兒住了幾天，甚至打算推掉出差被春燕勸阻。
生活還得繼續，Grace給自己辦了一□□身卡，不上班的時候就去健身房鍛煉，給自己一個月時間養好身體，她準備要一個寶寶陪伴自己。
譚逸然心想都說有錢任性，今兒個真是領教到了，還是做女孩兒好，不想結婚想要孩子還有精子銀行做後臺，他要是想要個屬于自己的孩子至少還缺個孩子他媽。
不知為什麽，譚逸然很抗拒春燕這個決定，萬裏有個一，一旦孩子的生物學父親糾纏小師妹怎麽辦？他腦補了一千零一個惡果，只得勸說“精子銀行不給未婚單身女性提供服務，他們的存在僅僅是為了幫助有生育障礙的夫妻。”
Grace的小臉瞬間變白，他又開始心軟“沒事不要怕，我來想辦法，國內動用關系是可以辦成很多原本不可能的事兒。”
從華年公寓走出，譚逸然心裏堵的厲害，自己健康，相貌，智商都在線，無非缺個孩子他爹，她真開口要求，自己怎麽會拒絕呢？別說幫她生一個，計劃生育管不着美國公民，那不想生幾個看她心情的事兒。
這華年公寓和她原來租住的錦繡家園就隔着一個街心廣場，僅僅因為華年公寓是學區房，這兩個小區近在咫尺，價格天壤之別。
廣場就是曾經Grace和弟弟放風筝的那個，整體布局應該算個開放式公園。原來身邊有春來，她沒注意過這裏的格局，廣場東邊是一條長長的回廊，回廊下一拉溜幾十張麻将桌，老頭老太們搖着蒲扇氣定神閑地搓麻将，麻将一條街對面算是個相親角，好多着急的父母把一個個大齡男女青年的履歷挂在拉好的晾衣繩上，期待奇跡降臨，恨不得明天就能找到另一半，緊接着讓他們升級做祖父母。
把車停進地庫的Grace習慣性去了菜市場，她提着一尾新鮮的魚回來，這是春來最拿手的菜，雖然她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這條魚，可魚承載了她對弟弟的思念。
路過相親角的時候一個大媽臉上帶着笑“你看看這姑娘知道買菜做飯，一定是成了家的。”
春燕見她沒什麽惡意，也笑笑随口說一句“我單身，我弟弟愛吃魚。”
“姑娘你多大了，瞧你這個頭氣質肯定能找個條件好的人家，來和大媽說說！”相親角的大媽恨不得月老附體，春燕正愁不知道回家怎麽處理這條魚，也就随口和大媽聊幾句“我32了。”
“姑娘，你不能光說年齡，你這年齡已經不吃香了，女孩子學歷，家庭背景有沒有陪嫁的房，有沒有車，父母做什麽的，工作是不是體制內能照看家裏老小，最好是小學老師，或是醫生護士這些傳統職業的女孩兒特別受歡迎。”
春燕反問道“那32的女博士，有車有房無父無母，在私企上班不定時加班呢？”
“女孩子念那麽多書幹什麽？咱們這相親角碩士都不好找對象了別說女博士，再說了沒有母親将來誰幫忙帶孩子，你這不好找，得湊合一下。”大媽連連咂舌，又湊過來一個舉着自己兒子履歷的“姑娘你看看我兒子，今年35了碩士畢業，月收入一萬五，你要是能瞞着點兒學歷，換個輕松點兒的工作，把重心都放在家庭上，考慮談一下好不？”
春燕直接一甩頭“No”想想不對說了“不考慮，我自己活得好好的，幹嘛結婚？”
邊上一個踩着高跟鞋的女孩兒有些面熟，跟Grace擺手，她立刻脫身“朋友叫我，阿姨再見。”
身後的大媽還在議論“我兒子這麽好條件她都不考慮，要不是他非得說找學歷高點的女孩兒有共同語言，我還不樂意找女博士呢。”
那個大媽一拉她“你不懂，兒媳婦學歷高輔導孩子功課好，不然補習費多貴？再說了，你兒子雖然賺的不少可沒有房不是？你要不是聽說那姑娘有房能湊上來？”
方才推銷自己兒子被拒的大媽撇嘴“女孩子本科文憑剛剛好，碩士就有點高，女博士跟東方不敗有區別？”
“咱們一個瑜伽班的，我叫林巧。”那女孩兒皮膚白皙個頭高挑，一笑有兩個甜甜的酒窩，這會兒Grace想起來，抱歉撓撓頭“穿上衣服差點沒認出。”
“別理那群歐巴桑，現在女孩子們都不願意結婚了，她們還幻想着男權主義一統江湖，希望娶回來一個免費保姆兼補課老師。”
“我叫江春燕，很高興認識你林巧。”Grace同她握了下手，林巧一臉狐疑，以為遇到了外星人，又見她普通話說得不太好，忽然理解了“美女你是國外回來的吧？”
“是的，我普通話說得不太好。”兩個女孩兒年齡相仿，刷卡進了同一座公寓已經很巧了，又都是在十八樓下電梯。
Grace買的1802，那林巧家是1803。
“原來我們是鄰居。”倆人說笑的時候1803的門開了，探出一個深棕色卷發的頭“有朋友來呀？”本來挺興奮，一看到Grace明顯失望“是女朋友啊！”
“我媽退休以前是公汽的售票員，嗓門有點大兒。”林巧這一介紹，Grace立刻打招呼“阿姨好！”
“來就是了，快進來嘗嘗阿姨的手藝，到家裏買魚做什麽？”林巧媽媽接過Grace手裏的魚，拉着她進了屋，林巧一臉尴尬，Grace擺手示意沒事兒，這風風火火的阿姨倒也麻利，很快糖醋魚上桌，加上原來做好的兩個菜，還一個勁兒給Grace夾“多吃點兒，阿姨就喜歡飯量好的孩子，我家巧巧瘦成那樣還減肥急死我了，女孩子不能太瘦，将來懷孕困難……”
這阿姨說起來不停，聽到太瘦懷孕困難，Grace努力地吃完阿姨夾過來的菜，她開始詢問“春燕呀，你有對象沒？”
“沒。”春燕對這大嗓門的阿姨印象不錯，記憶裏的親生母親就是一個響快的婦女。
“看你和我家巧巧差不多大，得找對象了，你們不懂，女孩兒和男孩兒不一樣，好年齡就是那幾年，找對象千萬把眼睛擦亮，不能浪費時間，咱們女孩子相親一定得要男方有本市戶口，阿姨就吃了外地人的虧，他為了落戶和我結婚生下了巧巧，我們一家對他掏心掏肺，可他轉頭就弄出個初戀女友，這些年我又當爹又當媽可不容易了，這找對象得把他家裏祖宗十八代調查清楚才行。”她這一開始念經，巧巧顯然受不了了“媽，春燕住咱們隔壁，我去她家坐坐。”她拉起春燕就跑，直接穿着拖鞋就逃到1802，坐在門口換鞋凳喘粗氣“美女別介意，我媽就那樣，除了墨跡哪兒都好。”
“我倒羨慕你有個媽。”春燕倒了兩杯水過來“咱倆誰大？”
“我三十。”林巧無奈一攤手“我家郊區還有房有個菜園子，這個房子是當初拆遷分的，之前我媽住郊區伺候她那幾顆青菜，殺到這來就是監督我相親的，美其名曰等我有了男朋友她就回去。那她豈不是要一輩子在我耳邊念經。”林巧一臉沮喪跟着春燕參觀了一下房間“風格不錯，一看就是專業設計師設計的，我家裝修的時候我媽為了省錢找的橋頭野戰裝修隊，幾年下來就各種別扭。”
有個伴兒，春燕忽然覺得這房子不再空落落的，林巧喜歡讀書，兩人坐在飄窗的榻榻米上一人一本書度過一個安靜的傍晚，該睡覺了林巧才告辭“燕姐謝謝你救我于水火，明兒我把電腦帶回來正好能幹點活兒。”
這姑娘蹑足潛蹤回家，恐怕吵醒媽媽再惹來一頓唠叨。
下班以後的Grace把車停進地庫會去超市買些水果和蔬菜，她堅信自己可以給孩子最好的生活，可最好的生活第一步是從健康開始。
林巧的車位也和她很近，兩人經常遇上一起逛逛超市買點女孩喜歡的零食。Grace不知道律師林巧的工作狀态什麽樣兒，生活裏可是個性子活潑的女孩兒，這天捧着一大袋子夏威夷果過來求助“燕姐救命，我媽讓我周六下午去見個醫生，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Grace一口就答應了，她也好奇相親什麽樣兒。
“幫幫忙，裝成我女朋友，我媽說那男的他媽以前是我家鄰居，見過我，他家很期待。”林巧想了個好主意，Grace一臉懵逼，不過也點頭說好。
周六這天林巧一身運動裝出門就氣壞了她媽媽，又看到Grace穿了同款運動裝陪她同去，這阿姨快哭了。林巧安慰媽媽“你不是說是舊派家庭的孩子嗎這樣最合适。”
這姐倆去了定好的餐廳果然看見落地窗前兩個男生的背影，看塊頭長得差不多高，外面的正用勺子喂裏面那男的吃冰激淩，林巧心裏差不多有底了，也摟上Grace的腰往裏走，到了坐位前打招呼，一下子沒忍住笑，正好看見裏面那男生嘴上都是粉色的草莓冰激淩，看來他平時不喜歡吃這東西，擰着眉毛努力咽，喂他的那個男生掃一眼林巧也摟個女生，似乎很詫異，這一勺喂得有點偏，弄得臉上和襯衫領子到處都是。
Grace被餐廳的音樂吸引，根本就沒注意這倆人的臉，可糊了一臉草莓冰激淩的那位突然站起“Grace你聽我解釋，誤會，他是我一個馬術俱樂部的好友，臨時來幫忙的，我性取向正常。”
外面那貨立刻不幹了“喝點酒就胡說，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你忘了你答應我，我們要去加拿大登記結婚。”他邊說邊狠狠踩裏面那貨一腳，Grace這才透過粉色的膏狀看清那原本清秀的臉“二師兄哈哈哈哈，這是嫂子吧？”好多天她都沒笑過，這下笑到肚子疼。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