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默默解圍

第6章 默默解圍

秋夢期怼完孟元洲,牽着二福準備回房間休息,卻被門邊一個大黑高個給吓了一跳。

“王參軍這麽晚還沒睡?”

眼前這個男人叫做王伽,京兆府司士參軍,負責押解這群犯人的官差頭領,大約二十七八歲,不茍言笑。

秋夢期傍晚才住進的驿站,和這人也才不過幾句話的交集。

“下官聽到這邊有動靜,過來看看。”

兩個人一個是京兆府的正八品參軍,一個是封樂縣的七品縣令,看着似乎秋夢期名頭響一些,可其實都是不相上下的芝麻官。

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古人向來有着嚴格的等級制度,即便面對秋夢期這種面相稚嫩毫無功勳的少年官員,王伽也得乖乖行禮。

兩人寒暄了幾句,秋夢期就要跟他告辭回房,卻聽到王伽道:“大人敢這麽和孟公子說話,就不怕得罪了首輔大人?”

秋夢期腳下步子一頓,這個孟元洲居然是首輔的兒子?怪不得剛剛氣焰那麽嚣張,一副我爸是李剛的模樣!

“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如今被分配到嶺南做個小官,就算有人想要為難我,也得往嶺南跑一趟,那得多遭罪啊。”

王伽聞言心中暗道:人家不用去到嶺南,在京都也可以弄死你。

但兩人畢竟只是初見,王伽沒必要跟她說太多,只是笑笑道:“嶺南這條路,某每年至少要走一遍,如果不是深仇大恨,想必也不會有人千裏迢迢去嶺南找大人不愉快。”

“你每年都走?”秋夢期來興趣了,“能不能讓我這個路癡跟着一起走,你放心,我只需個帶路的,就跟在後面趕路,無事不去打擾你們。”

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讓人根本沒辦法拒絕。

王伽啞然失笑:“旁的人都嫌跟着犯人一起晦氣,大人卻湊上來,實在令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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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夢期搖了搖頭,“晦氣倒不至于,不過這一路過去這麽多荒山野嶺,少不了盜賊出沒,盜賊劫誰也不會劫囚犯,跟着你們能保我一路平安。”

“如此說來大人是把我們押解隊伍當成你的私人保镖了。”

“豈敢豈敢,要是王參軍不介意,那秋某就厚着臉皮跟定你們了。”

王伽自無不可,點了點頭,打算做個順水人情。

而另一邊回來後的蘇韻,靠在牆邊一言不發。

顧氏擔心她,輕聲叫道:“韻兒,是不是那姓孟的為難你?”

蘇韻這才轉過身子安撫道:“娘,沒人為難女兒。”

想到未來到了嶺南的日子,顧氏心裏忍不住絕望,“韻兒……不然……”

她只是張嘴,蘇韻就知道母親要說的是什麽,直接一口回絕。

“娘,蘇家大禍可是那姓孟引來的,與虎謀皮下場只會更糟糕,再說女兒也不會丢下您和爹,況且如今皇上賜婚孟元州及玲珑郡主,我若是跟了他,日後躲躲藏藏,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還不如跟着您和爹爹一起,走一步算一步。”

蘇韻也算是看出來了,孟元洲沒有能力也不願意把蘇家人都救出去,與其費心跟他周旋,還不如跟着父母先一路往嶺南再做打算。

而且具她所知,負責押運的王姓參軍還算靠譜,雖然看似對手下人少有約束,但每次到了争議不可調和的時候他都會出面,大事上面拿捏得死死的。

整個押解隊伍,一部分人嚣張跋扈以欺淩囚犯為樂,但有部分還是相對安分,并非全都無可救藥。

“可——”

“娘,您別擔心,嶺南有個姓秋的縣令與我們同行,或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

“傻孩子,縣令是官,我們是犯人,就算這一路他不拿我們怎麽樣,等到了嶺南,我們該為奴為婢他那還能攔着不成?”

蘇韻腦海裏裏浮現着那雙熟悉的眉眼,沒再吭聲。

……

第二天一大早,官差吆喝着犯人們起來趕路,外面吵吵鬧鬧一陣,秋夢期也睡不了懶覺。

春桃提早把洗漱的東西和要穿的衣服給她備好,秋夢期撿了個現成的丫鬟,不需要調教就能上手用,心裏美滋滋。

謝家還另外贈與二十兩盤纏,八百兩銀子作為在嶺南收購第一批貨的本金,又給她配置了一輛馬車。

驿站有準備給過往官兵的夥食,但這些經費一路下來被層層盤剝,到驿丞手裏也沒剩多少,準備的食宿條件就可想而知。

好在秋夢期早就有了自知之明,自己準備鋪蓋之外,還準備了一些吃食。

有肉幹,面粉和大餅子。

五十多名犯人,外加差役,浩浩蕩蕩一路向前,所到之處,路人都紛紛駐足圍觀。

此次押解的犯人,主要有太傅蘇家一家十口,大司農柳家三十四口人,剩下還有十幾人是因為因為各種名目犯事的犯人。

蘇家和柳家是因為前些日子震驚京都的貪污饷銀一案被下獄流放,羽林軍從柳家搜出了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大司農坐實貪污之名。

和柳家相反的是,羽林軍在太傅家中卻沒搜到什麽銀子,除了一封和大司農往來的信件,信中确實提到關于處理饷銀的事情,蘇太傅百口莫辯,一家人也直接被下了大獄。

柳家那邊,柳老爺一妻六妾,孩子孫子的一堆,走一路哭一路。

脾氣不好的官差聽了一路哭聲,煩不勝煩,鞭子一甩就是一頓打,大人痛過之後噤若寒蟬,小孩子卻是越打越哭得厲害。

秋夢期躺在馬車上,禁閉着雙眼,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她答應過王伽,不參與他們的差事。

這些犯人,都是犯了事被發配邊疆,流放路上的磨難本就是對他們的懲罰之一,就算她是官,也不能妨礙同僚執行公務。

她最多只能幫襯一下,不讓隊伍裏的官差對女犯人為非作歹,只是這樣,也已經算是逾越了。

檻車上,六十多歲的柳鄂雙眼緊閉,耳邊是妻妾兒媳和孩子們的哭泣聲。

邊上跟着一個粗犷的差役,此人叫做李達,用着兩個人只能聽到的聲音道:“柳老爺,這才是出行的第四天,此去還有兩個月的路途,到時候你的兒孫們能否活到嶺南,都是個未知數,你要是識趣,把東西交出來,我不敢說能放了你,至少你的兒孫們一路去到瀝州,能有馬車坐,一日三餐不成問題,不用貶為奴身,只要乖乖留在瀝州境內,能保你幾世平安。”

柳鄂仿佛沒聽到這話似的,翻了個身,任由車身搖晃着半死不活地躺在車板子上。

李達見狀,狠狠地呸了一聲。

手中的長鞭一揮,狠狠地抽在柳鄂的二兒子身上,随之而來的是一聲接着一聲的慘叫。

哭鬧的孩子也吓得不敢出聲,只能淚汪汪地抽泣着。

另一邊的蘇家人見狀,蘇二爺的妻子方氏趕緊将女兒蘇卿萱緊緊拽在手邊,壓低聲音道:“萱兒,累了就和娘說娘背你,要是哭鬧咱們全家人都要挨打,你可曉得了。”

小小的蘇卿萱睜着一雙惶恐的大眼睛,憋着小嘴忍着眼淚道:“娘,我知道,我還走得動,娘累了,萱兒不用娘一直背着。”

蘇韻摸了摸小堂妹的腦袋道:“嬸嬸,要是萱兒累了,我也能背,咱們輪着來,不怕。”

胞弟二郎蘇長寧才十四歲,官差沒給他上枷鎖,把他和女人們串在一起,聽到姐姐和嬸子的對話也跟着道:“嬸嬸,我也能背。”

方氏聞言,心中熨帖不少,道:“大姐兒和寧哥兒都有心了,只要咱一家人齊心協力的,就能全須全尾地到嶺南那邊。”

看着柳家雞飛狗跳的,再對比蘇家這邊相互攜手共渡難關的氣氛,方氏和顧氏妯娌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慶幸不已。

只是看着前頭的蘇韻,即使穿着破舊的囚服,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和周身絕塵的氣質怎麽也掩藏不住,想不顯眼都不行。

越是這樣卓絕,落到這樣的境地越是危險。

蘇家人一路走着,都提着一顆心。

眼看到了中午,來到一片荒郊野外,王伽吩咐隊伍停下來埋鍋造飯。

王伽來回跑這條線熟門熟路,閉着眼睛都能找到靠譜的地。

犯人們終于松了一口氣,歪在路邊随便找個地坐下來休息。

一天五十裏路,一裏不能少,否則沒有辦法在規定的時間到達目的地,押送的官差也會因此受到責罰,官差再怎麽過分,也得把趕路這件事情給放在首位。

負責做飯的夥夫叫做王順子和王根子兩兄弟,架起鍋子就開始熬湯。

犯人們是沒有湯的,每人發了一個硬得能砸得死人的馍,官差甚至還會指使一些犯人在周邊給他們挖野菜撿柴火。

何老九直接點名了,讓蘇韻去挖野菜。

二郎蘇長寧想都不想就站起來道:“我和長姐一起去挖,人多挖得快。”

何老九見着他礙眼,沖着他就是一鞭子,痛得少年渾身打顫。

蘇韻忙一把弟弟拉在身後:“照官爺這麽打下去,他明天走不了路了,耽誤行程誤了大事怕是要惹得參軍不快。”

“爺爺我叫誰就是誰,這麽巴巴湊上來不是找打是什麽。”

蘇韻眼底含着怒意,但還是隐忍道:“我弟弟也是為了能多給官爺多挖點野菜才跟着上來,官爺何必拒絕他的好意?”

何老九正要說話,不遠處傳來王伽的聲音:“找到人挖野菜沒有,磨磨蹭蹭的,什麽時候能吃上飯。”

何老九瞪了二人一眼,轉過臉去谄媚道:“頭兒,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說着又順手點了幾個人道:“你、你、你還有你們幾個,趕緊去那邊上挖野菜,別想着逃跑,否則我鞭子抽死你們幾個。”

蘇韻這

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而馬車旁邊,秋夢期一邊摸着二福的頭一邊沖着王伽道:“瞧,想喝你們一碗熱湯不容易哪,這時候都還沒開火,再等下去肚子都餓扁了,我自己讓春桃弄着去。”

“那行,那就謝謝秋大人的餅子了,等晚上到了下一個驿站,到時候我再請大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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