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防蚊帽子
第21章 防蚊帽子
發配隊伍中, 柳家女眷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着小話。
“聽說了嗎,蘇家那大女兒, 昨晚又去了秋大人的房間,好晚才回來, 不知道兩個人在屋裏都做了什麽。”
“孤男寡女的能做什麽?那還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嘛。”
“聽說兩人先是在外頭抱作一團, 互相摸了幾把, 姓蘇的就把秋大人給背進屋了。”
“啧啧啧, 這都什麽事啊,這是哪家大家閨秀能做出來的事兒。”
“蘇太傅高風亮節一身正氣,卻教出這樣的女兒來,真是給蘇家丢臉。”
“以前你還說秋大人品貌端正, 如今看他跟這樣一個女人混在一起, 簡直不知羞恥。”
“可我們柳家的二小姐, 也想學那姓蘇的小蹄子, 巴巴地跑到秋大人跟前晃,可惜道行不如人家。”
“要是二小姐也能攀上秋大人, 說不定到了瀝州,秋大人能幫說上兩句話……”
“算了吧,人家蘇小姐是入了秋大人的眼, 進了大人的屋爬了大人的床, 我們柳家的這個,什麽都不是。”
“噓,你小點聲, 被人家聽到了——”
幾個妾室交頭接耳地, 又不時地望着柳月如的方向, 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柳月如低着頭,耳邊是這群人若有若無的交談聲,只覺得腳上的步子沉得很,每一步都覺得很吃力。
這些人嘴上說着要不要讓她聽到,卻故意放大聲音,生怕她聽不到似的。
“二姐,你聽三姨娘和五姨娘,她們都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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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別亂說話,專心走你的路。”
“可是二姐,她們真的太過分了,要是還在以前,她們哪敢這麽說話,現在好了,一個個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現在大家都一樣,都是階下之囚,沒有什麽嫡庶之分,誰也沒比誰高貴,嘴長在別人臉上,她們愛說什麽就讓她們說去。”┇
“可是二姐——”柳月柒還憤憤不平想再說上兩句,但看着柳月如沉下來的臉色,只得不甘心地閉上嘴巴。
柳月如原本想告訴胞妹自己昨晚去找秋大人,秋大人已經答應幫忙把家人留在封樂了,但想到事情如今還沒定下來,再加上昨晚上走後,蘇韻居然也跑去找秋大人,她心裏堵得很,便什麽也不想說了。
走在前頭的蘇家人,少不了也聽了一耳朵的風言風語,更何況昨晚蘇韻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蘇太傅他們不在一處睡覺不了解情況,但顧氏哪裏會不知道。
“昨晚你和秋大人是怎麽回事?!”
女人家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語,就算顧氏知道女兒做事穩妥,但如今流言一波接着一波,她也不由得跟着擔心起來。
蘇韻仿佛沒聽見,腦子裏還回想着昨晚上,燭光下那一張粉撲撲小臉,但嘴裏卻罵着不怎麽可愛的話。
她是該有多恨她啊。
甚至連以前上學時候的小事都要拿出來說一輪……那些細細碎碎的東西都被她記下來,再一點一點地拿出來罵。
可惜,那些希望她記得的事情,她卻一件都沒記住,倒是和自己作對的那些事,記得清清楚楚。
蘇韻面無表情地看着路面,沒有人知道她腦子裏想着什麽。
“韻兒,你這孩子,娘跟你說話呢。”
她這時才擡起頭道:“娘,外人說的話哪能信,秋大人喝醉酒,我扶她回房,僅此而已。”
“你就不會叫他婢女和小厮過來嗎,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男女授受不親,還背她,你說你一個弱女子你怎麽能背得動一個男人啊,肯定是那些人心裏嫉妒你跟秋大人走得近,瞎編排的。”
蘇韻聽到母親又強調了這個背字,依舊沉默,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就在顧氏還要繼續唠叨的時候,她弟弟蘇長寧跑過來,“大姐,爹喚你過去。”
蘇家人如今不戴枷鎖,走在隊伍的前面,而女眷則落後一步。
蘇韻擡起頭,看着前方蒼竹一般的背影,微微蹙眉。
“我知道了,就過去。”
說着跟在長寧的身後,和母親說了一聲,快步朝前方走去。
蘇長平見到堂姐到了,叫了一聲長姐,蘇韻點了點頭,才沖着父親躬身道:“爹,您找我。”
蘇學林擡眼看着女兒,面露不悅之色,“昨晚是怎麽回事。”
“只是送秋大人回房而已,并無越界。”把剛剛和母親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蘇學林眉頭皺了皺,他本想問問女兒,到底是扶還是背,雖然都是送大人回房,但這兩個聽起來可大不一樣,但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這些話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咱們蘇家雖然淪為罪人,但該守的禮還是要守,莫要讓人笑話了去。”
蘇韻恭敬道:“是,女兒知曉。”
蘇學林還想多說兩句,可看着女兒一副乖順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這次發配路上,女兒看着和以前一樣,話少而文靜,可做的事情卻一點都不矜持,屢次進入外男房中不算,還當衆做出那些不合乎禮的事情來。
“行了,你去吧,跟你母親待一塊,別東跑西跑的。”
今天那個姓秋的沒跟上,蘇學林此時也不樂意見到他,一個朝廷命官,不潔身自好,整天跟別人家女兒混在一起成什麽
樣。
但又想到等到了瀝州,說不定還要靠這個小縣令,頓時又覺得心裏堵得不行。
……
直到中午,秋夢期三人才追上了大部隊。
她騎在馬上,眼睛一直朝人群中張望着,直到捕捉到了那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對方低着頭走路,并沒有因為聽到後面的馬蹄聲而轉頭回望,在騷動的人群中顯得十分安靜,仿佛身邊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若是別人,秋夢期多少都要贊賞一下這種遺世獨立的氣質,但她此時只想确定,蘇韻到底有沒有猜出自己的身份?
然而對方的反應卻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像是什麽也沒發生。
秋夢期遠遠地看着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一時間看不出什麽來。
衆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做什麽,只好先下馬,前去跟王伽打了聲招呼。
“起晚了吧,這個點才追上來。”
王伽也聽了昨晚的傳聞,但怕她面子薄,也沒調侃她,只是笑笑道:“秋大人這酒量,還是得再練練。”
“我酒量不行,下次就不能跟你暢飲了,好在沒什麽事,真碰上事怕是要耽擱了。”
秋夢期原本的酒量還行,如今穿到這個身體裏,一時間沒摸出深淺,直接醉了,誠如王伽所說,還是得練練,酒量就是練出來的。
“再過一個鎮子,我們就進入始興郡,過了始興郡,就到瀝州了,秋大人路過集市,最好買一些防蚊蟲的面紗蚊帽,等進入瀝州地界,蚊蟲成群,像秋大人這樣細皮嫩肉的人,不做好防護,要是叮出個滿臉包出來,可就不妙了。”
“這麽快就要到瀝州了!”秋夢期有些驚訝,感覺時間好像也還沒過多久。
“別人都巴不得快點到地方,就你覺得走得太快了。”
秋夢期讪讪地笑了,又忍不住回頭朝那些女眷的方向望了望,等進入瀝州煙瘴之地,這些大小姐們又哪裏受得住這些蚊蟲的叮咬。
她在想着,等到了始興郡,要不要也給蘇韻買一頂蚊帽,借此打探一下對方的态度,也當自己服個軟。
倘若她真知道自己身份了,那也認了,都到這一步了,只能先把往日恩怨暫時放下,看看能不能先刷一波對方的好感,再想辦法把人留在自己治下縣份,把人給穩住了才能讓她不把自己的秘密往外頭說。
王伽見她一步三回頭的姿态,沒忍住,還是笑道:“昨天還一口否認,現在看來,乃口是心非也。”
秋夢期原本想辯白,想了想,卻沒說什麽,任由這些人誤會,也許,把自己和蘇韻綁在一塊,并非壞主意。
到了晚上,隊伍終于進入始興郡的一個集市,王伽忙着安排入住驿站,秋夢期則帶着春桃和大福去采買東西。
這裏的蚊帽主要是以白布制作的套頭帽子,只在眼睛處開了個口子,以便對外可以看清物件,還能防蚊蟲叮咬。
買蚊帽的時候,秋夢期糾結了一下,買給蘇韻不買給她家人,以她的性子怕是會把帽子讓給母親妹妹戴,可若是蘇家人全買了不買給柳家人吧,柳月如這個小姑娘平日也蠻可憐的,自己又還想從柳鄂那裏挖點禾家的信息,也得要照顧一下。
于是糾結來糾結去,最後按女眷人數,蘇家買了五頂,柳家人多買了二十頂,算是所有的女眷都照顧到位了。
看着大福抱着近三十頂帽子回到驿站,官差們都紛紛打趣,說秋大人憐香惜玉,即便是對女犯人也是如此。
秋夢期是有苦說不出,回到驿站直接鑽進了房間,連晚飯都是春桃端進屋去。
……
女犯人當天晚上都發到了每人一頂蚊帽,高興之餘少不了要議論紛紛一番,大多是感謝秋大人的一片好心,小部分在咬耳朵議論着秋夢期此舉的用意。
她們當然不會認為這位小縣令是真的好心到給每一位犯人都發蚊帽,定是因為愛屋及烏才會這樣。
于是話題就開始轉變成,秋大人更愛的是蘇家的大小姐,還是柳家的二小姐。
柳月如躲在角落裏,耳邊是姨娘們的竊竊私語,她低垂着腦袋,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胞妹柳月柒抱着她的胳膊壓低的聲音問道:“二姐,你說秋大人真的是因為你,連帶我和姨娘姊妹們的蚊帽也一起買?”
柳月如輕斥道:“你怎麽也跟別人一起嚼舌根子了,秋大人宅心仁厚,既然給所有人都買了,便是對每一個人都關心到位,”
“二姐~”月柒撒嬌着,不滿自家姐姐這番官話。
其實柳月如何嘗不希望秋大人真的能像姨娘們所說的那樣,是愛屋及烏才做出這樣的舉動,即便是和蘇韻平分這樣的偏愛,她也甘之如饴。
“別聽姨娘們亂說,秋大人對大家都是一視同仁,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哪有一視同仁啊,”月柒嘟囔着,“明明就是因為你,姨娘她們才分得的蚊帽……行吧我不說了,我睡了。”
柳月如也跟着側過身子,一雙眼睛卻睜着,久久都合不上。
蘇家這邊,蘇學林在家中女眷分到蚊帽的時候,對秋夢期的印象又降低了一個級別。
顧氏見他扳着一張臉,不快道:“莫不是你覺得秋大人沒給你們這些男人買,你吃味了,就遷怒到別人身上,看誰都不順眼。”
“我是耽于享受的人?要真如此,蘇家也不用走到這個地步。”
“你還知道是你害得一家子跟着你颠沛流離啊!那你還黑着臉給誰看。”當年嫁給丈夫的時候,就知道跟着他享不了什麽福,如今變成階下囚,她也認了,可連累孩子們,她心裏也堵着一口氣。
看着蘇學林不說話,顧氏又念叨:“勸都勸了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上面是什麽樣人,其他谏臣都知趣告老還鄉,你非得死谏,你怎麽不撞個柱子死了,家裏也不受你連累。”
說是這麽說,顧氏還是忍不住斜瞟了他那方向一眼,怕這話傷了丈夫的心。
蘇學林躺在硬邦邦的地上,被妻子一項項數落着,心裏也不好受,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別人都走了,要是連我也走,這世上就再無谏臣,朝廷中武官不帶兵打仗,文官不建言獻策,這天下如何守得住。”
“你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麽德行,要不是韻兒治好那幾個官兵,你還得帶着手腳鐐一日五十裏,怕是手腳都磨出白骨了吧,你看你的忠心就是換來這樣的下場。”
蘇學林不說話了,就在顧氏以為他要睡着的時候,卻又聽他道:“那姓秋的不是良配,韻兒若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那你倒說說誰能是韻兒的良配,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待女兒被送進戍邊軍營,我看你哭都沒處哭,當初就說你給自己留條後路,你非不聽,非要死谏讓皇帝推倒永陵地宮,你也不想想,搜刮民脂民膏好不容易攢得七百萬兩銀子全都投入建設地宮,你說推就推,你還真當你自己是個東西!”
這位焱朝大儒在這深夜的破驿站裏,被自家媳婦怼得啞口無言。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道:“當年我與瀝州刺史甘德壽有過那麽一段師徒情緣,等到了瀝州,想必他會願意給我個情面,到時候把我們一家子分到封樂,韻兒和這些孩子,或許不會太苦。”
顧氏冷笑一聲,“你的師徒情緣頂不了個屁,上一段的師徒情緣已經讓你淪為階下囚,那甘德壽貪財好色,別說到時候給不了你什麽情面,就怕還惹出災禍來。”
說着又忍不住嘲諷丈夫,“剛剛還口口聲聲說小縣令不是良配,怎麽又想選着發配去人家治下的縣份,你就承認吧,你看好他。”
蘇學林語塞,只覺得不過兩個月的時間,發妻已經從一個懂分寸知進退的婦人,變得如此尖酸刻薄,一點都不貼心了。
夫妻兩人的悄悄話,一旁的蘇韻自是一字不差地聽了進去,父母的事情,容不得她做女兒的插嘴,她懷裏抱着春桃拿過來的蚊帽,輕輕地摸了摸帽子上的紋路,腦子裏卻想着白天那人追上了的情形。♂
即使她當時不去看她,她也能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帶着一點點的焦急。
她晚上買的這個蚊帽,想來既是讨好,也是試探吧。
蘇韻知道如今自己已經掌握了主動權,可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不得不說,她先前低估了秋夢期對自己的恨意,如今的她,對自己只有滿滿的防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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