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獨闖寨子
第39章 獨闖寨子
次日, 秋夢期到了前堂,沒有直奔反民一事,而是先把其他事項逐一安排下去, 讓各個官吏手上都有事情做。
蘇韻一身素雅裝扮,低眉順眼地陪在她的身邊, 端茶倒水研墨遞筆,周身是令人無法忽略的氣質, 任誰想不到這個女人才是他們縣太爺目前最大的智囊支撐。
縣丞孔興賢看着小縣令沒了昨日的六神無主, 心中遺憾不已, 但還是忍不住上前道:“大人,如今反民一事已經火燒眉毛,大人得快些想出法子趕緊把這事給解決了,否則真燒了稻子, 百姓沒飯吃, 事情鬧得更大, 咱們可就壓不住了。”
秋夢期擡眼瞥了一下他道:“不急, 等我把這些事安排了,再親自前去跟清風寨那些人談判, 誤不了事,至于西城和北城那另外兩個官廁一應事務就交給孔大人了。”
孔興賢聽到她要親自去找反民談判,大吃一驚, 忙道:“大人, 使不得啊大人,那些人燒殺擄掠毫無人性,大人千金之軀不可如此冒險。”
“眼下別無它法, 本縣無論如何都要走這一趟, 也得叫那些清風寨的人看看我們封樂官員不全是孬種。”
這話仿佛一個無形的巴掌直接拍在了孔興賢的臉上, 火辣辣的,盧順義等人也趕緊出聲,提醒秋夢期不要以身犯險。
倒是縣尉季呼,得知秋夢期熬只身前往清風寨,很是意外。
“好了,諸位大人不必再勸了,本縣意已決,倒是你們留在後邊的,剛剛囑咐的那些事情不可耽擱,若是本縣回來這些事還未完成,定要拿你們是問。”
下邊的人面面相觑,更有小吏壓低聲音嘀咕:“這一去怕是都沒命回來了,哪裏還管得了這些事情。”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咋就不聽勸呢。”
“去了也好,到時候這位子空出來了,可不正好。”
……
秋夢期無視下邊的議論紛紛,有條不紊地把事情都安排下去,最後才道:“孫捕頭,找一人前去給清風寨土匪頭子傳話,說本縣一人一馬,親自前去與他共商解決之道。”
還沒等孫錦出聲,一旁季呼向前一步道:“大人,卑職随您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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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夢期有些意外地擡起頭,居然還有不怕死的。
盧順義忙道:“兩位大人萬萬不可沖動,還是想辦法找衛所幫我們出兵鎮壓吧。”
秋夢期輕笑一聲:“銀子都拿不出來,還能有什麽辦法?”
盧順義微微擡頭,斜着眼瞧着她身後的蘇韻,支支吾吾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雖說千戶所那邊索要一千兩銀子才能出兵,但如今我們好歹還能拿得出八百兩,八百兩他們也不是不能不出兵,往年發配過來的,原是要送一批女眷過去衛所安撫士兵……只是今年……”
今年秋夢期沒給安排。
“這麽說來,咱們封樂想要平平安安過日子,還得靠一群女人!”秋夢期把臉一沉,大聲斥道。
原本鬧哄哄的大堂瞬間靜了下來,再沒人敢吱聲。
但明顯還是看得出來,有一兩人并不服氣。
孔興賢這時候站出來當和事佬,笑眯眯道:“盧大人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這些女眷既是犯人家屬,本就該擔這個罪,既是罪人,大人何須憐惜她們,況且這次送過去了,就等于救了咱們封樂百姓于水火之中,那可是大大的功勞。”
“孔大人深明大義,本縣自嘆不如,不過既然本縣已經将這批犯人進行分配,再召回來就是朝令夕改,這成何體統,再說反民一事本縣自有解決之道,孔大人盧大人二位大人只管在衙門靜候佳音就是,本縣不會将你等置于危險之中。”
“大人——大人——卑職等并非這個意
“哦?盧主簿何以見得本縣這一去就是去送命?”
“不不不,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些反賊兇殘無比,大人您手無寸鐵,戴雄那厮更是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卑職……卑職……”
“好了,盧主簿無需再說了,本縣意已決,孫捕頭,還不速去安排。”
孫錦忙領命而去。
那季呼見秋夢期沒有回應自己的請求,又趨身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卑職請命,随大人一起前往石盤村。”
“本縣說了,本縣一人一馬足矣。”
季呼咬緊牙關,只得退下。
身後幾名小吏低着頭擠眉弄眼,似乎對他這般行為十分不屑。
一切安排,塵埃落定。
到了巳時,大福牽着棕色的馬兒候在衙門外,秋夢期一襲紅色官服從大門內走出來,初升起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給周身披上了一層金光,更襯得她唇紅齒白,飒爽挺拔。
身後十幾名官吏看着眼前英姿勃發的小縣令,每個人臉色各異,雖然大夥對她這一去并不抱什麽期望,但飒飒清風揚起衣襟的那一刻,還是讓人生出些許的悲壯之感,他們對這位年輕縣太爺的印象又有了細微的改觀。
“縣太爺單槍匹馬前往清風寨勸降反叛軍——”
“縣太爺單槍匹馬前往清風寨勸降反叛軍咯——”
這句話不知什麽時候被人傳開了,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縣太爺要只身前往清風寨的事,紛紛圍在城內外的官道兩邊,看看是真是假。
自立縣以來,百姓還從未聽說過哪個縣令能有這樣的膽色,如今人們口中的這個娘娘腔小縣令居然敢單槍匹馬勇闖土匪窩,百姓一開始并不相信。
就在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一襲紅衣騎在馬上,随着馬蹄聲聲由遠及近。
“來了來了——”
“哎呀真去呀——”
“年紀輕輕的,真是可惜啊——”
“該說不說,看着貌美如女子,可這挺身而出的氣概卻是真丈夫的氣勢,豈是旁的人能比。”
“能做到這一步,也是本縣第一人了。”
“真是可惜了。”
“依我看,秋大人可比以前的那些縣令好太多了。”
“上次新婦案,我看着他就不一般。”
“是個好官啊,可好
官都是短命。”
“秋大人要是這一去回不來了,剩下那幾個又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聽說那個姓孔的,對縣令的位置早就虎視眈眈很久了,巴不得自己坐上去。”
“可不是,都打點好了,沒想到卻突然冒出了秋縣令,按我說,他巴不得秋縣令去送死。”
“大家也別喪氣,我看秋縣令福大命大,說不定更平安歸來。”
“但願吧。”
……
街道旁邊擠滿了百姓,看着年輕的縣令騎着駿馬疾馳而過,議論紛紛,有人說她逞匹夫之勇,有人佩服她的膽量和大義,也有人口中念念有詞,向上蒼祈禱盼着她能平安歸來。
而清風寨那邊,戴雄等一衆領頭人收到這個消息,也都以為是聽錯了。
“單槍匹馬只身而來?一個人?”
“是不是搞錯了,往時都先讓衛所那邊派兵過來把我們打一通,再讓我們派人前去談判,這次不對勁兒啊,朝廷的狗官居然能有這個種?”
“聽說是新來的,才上任不到一個月。”
“俺就說,以前就沒見過封樂的狗官能有這個膽的。”
“甭管有種沒種,都一樣是狗官,幫那狗皇帝一起魚肉百姓的。”
“大當家,咱哥幾個可別被這狗官給騙了,照我說別管等人一到直接給綁了,先給他個下馬威。”
手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戴雄大手一揮道:“安靜!”
衆人這才閉了嘴。
“不管對方是什麽人,能有這個膽量只身前往我清風寨,戴某佩服,吩咐下去,等這位秋大人到了,一律不得無禮。”
“大當家,這狗官——”
“嗯?”
烏圖隆見到大當家不悅,趕緊閉嘴。
只是戴雄身後的戴燕也不服氣了,“爹,烏大哥說的也是實話,天下烏鴉一般黑,甭管他們來的是哪個官,還不都是狗官。”
烏圖隆得到戴燕的支持,原本耷拉下去的情緒又瞬間高漲起來,連連附和,“是啊,大當家,朝廷這些年敷衍咱們的那還少嘛。”
一旁的宋南星看着戴雄的臉色不太好,上前打了個哈哈道:“烏賢弟不必着急,那狗官只身前來,對付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簡單,且看他如何說話咱再應對不遲,萬一是個講理的,豈不正好。”
烏圖隆聞言,嘟嘟囔囔道:“好什麽好,照我說,直接反了算了,年年鬧,可年年不還是這樣,這日子都沒法過了,俺村子裏都餓死了幾個人了。”
戴雄瞪了他一眼,“你看看寨子裏有多少個弟兄,加上周邊願意跟咱們鬧的也不過幾百人,随随便便一個衛所就能把我們打得屁滾尿流,你還想反,沒出封樂就全被弄死了。”
“可咱也不能這麽窩囊地活着呀,賦稅交不起得死,沒有糧食會餓死,反也是死,那還不如反了。”
“還不是時候,等真正到了時候,別說你們,老子先反了。”
“眼下就是好機會,還等什麽——”
“好了,不要再說了!”
烏圖隆也知道自己沖動了,壓着火不情不願地退到一旁。
很快,有人來報,“禀報大當家,封樂縣縣令秋植已到寨子口。”
“請他進寨。”
秋夢期一路過來,早就把着寨子前頭給打量了一遍,看着兩邊探頭探腦看着自己的所謂起反民,對蘇韻的先前的猜測又佩服上了幾分。
都是些窮苦人家湊起來的,大多是為了讨生活。
眼看着前頭來了一位師爺模樣的男人,大約三四十歲,只聽那人沖她拱手道:“在下清風寨宋南星,有請秋大人入寨。”
秋夢期下馬,拱了拱手道:“有勞宋先生帶路。”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這副模樣落在宋南星的眼中,着實讓對方意外。
石盤村這邊只知道來了新縣令,卻不知這位縣令居然如此年輕,還這般“美貌”。
同樣意外的還有跟着宋南星一起出來的戴燕,雖說她心裏痛恨這些狗官,但又按捺不住性子,想出來看看是怎樣一個狗官居然如此大膽,按理說像他們這樣的土匪窩,這些狗官向來不肯屈身上山,更不敢招惹,唯恐避之不及。
卻沒想到闖入眼簾的卻是一襲紅衣的翩翩少年郎。
戴燕看着眼前高挑俊美的秋夢期,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狗官,一時間心窩子裏怦怦亂跳。
戴燕如今十七歲,是土匪窩裏長大的孩子,她爹既是石盤村的百姓,又是支撐起偌大清風寨的寨主,同時也是窮苦百姓背後的義軍領袖……多重身份混雜,常年混跡各個不同的場合,戴燕跟着這樣一個爹,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的世面,但身邊往來的解釋烏圖隆這樣粗魯的漢子和不拘小節的土匪和壯士們,何曾見過像秋夢期這樣細皮嫩肉風度翩翩的“俏公子”,一時候仿佛被擊中了心髒,俏臉紅霞翻飛好不精彩。
眼看着秋夢期已經跟随着宋南星入內,她趕忙緊跟着上去,想看看眼前這個小縣令是怎樣的一番談吐,是否真的如其外表一般那樣經得起推敲。
和她一樣的反應,外邊的山匪反民也議論紛紛,誰都沒想到縣令居然是個半大的孩子。
果然随着秋夢期進入清風寨的議事大廳,衆人意見她這副模樣,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烏圖隆更是氣得鼻孔就要噴出火來。
“衙門當真是越來越不把清風寨放在眼裏了,居然敢派這區區一個小兒來糊弄咱們,真是豈有此理,讓老子一斧頭把這小兒給劈了算了。”
直到戴雄瞪了他一眼這才止住話頭,烏圖隆扭頭想從戴燕那裏獲得認同,可惜對方的注意力卻全都放在了來人身上,氣得他眼睛直噴火。
其他人也跟着交頭接耳,更有和烏圖隆一樣出言不遜者。
秋夢期挺直腰杆,目視前方面無懼色,眉頭微微向上挑起,并未把這些人的挑釁放在眼裏。
戴雄見她英姿飒爽,初生牛犢的氣魄難掩,完全不似以前見到的那些老油條,更像是哪個世家的貴公子。
再看她眼底清澈,毫無半點算計之色,就算他天生對衙門的人反感,此時卻也很難生出厭惡之意。
雙方互相打量完畢,戴雄也終于開口:“都說封樂來了位新縣令,卻不承想秋大人竟是這般年輕這般……絕色。”
話音剛落,周圍的一群漢子們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秋夢期也不氣,腰杆挺着,環顧四周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秋某雖未及弱冠,但讀聖賢書已有十五年,從老家一路上京趕考,及第之後再輾轉瀝州至封樂,就算沒有讀過萬卷書也行了萬裏路,更知民生不易,如今入仕,立志要為民解憂纾困,此次前來,也正是為了此事。”
這話一出,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但也有人不買她的賬。$$
“呸,說得好聽,為民解憂纾困,稅收三分取其二,這是為民嗎,這是逼民去死吧。”
秋夢期沒理會烏圖隆,沖着戴雄拱了拱手道,“大當家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秋某雖為一方縣官,但賦稅方面卻無半分自主,今日來,是想和大當家交個底,大當家想要什麽,只要是合情合理的,秋某能做得了主的,都能應了你,只希望大家能各退一步,勸百姓各自回家好好過日子。”
戴雄意味深長地看着眼前的小縣令,直切要害,果真是有備而來。
戴燕站在父親身後,兩眼放光。
戴雄稍一沉吟,毫不客氣地道:“若是我說,我不清楚呢!”
秋夢期笑笑,“大當家何必說笑,五十裏開外千戶所的那些士兵從昨日就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只是秋某覺得,不管官也好匪也罷,都的大焱的好兒郎,都是爹娘生父母養的,一旦真動起手來,利劍出鞘必定要見血,不死上幾人就不會休止,可眼下日子也不是不能過下去,又何必要拼個你死我活讓各自的爹娘沒了好兒郎。”
在場有幾人聽完已經微微低頭抹淚。
戴燕看着秋夢期的目光,也多了那麽一絲的熱切。
戴雄道:“不是我要打,是朝廷不給我們活路,被朝廷逼死是個死,反了也是個死,那我等又何必委屈了自個兒當個縮頭烏龜。”
秋夢期搖了搖頭:“秋某這一趟來也是想跟大夥兒敞開來說,如今大家過得不好,都怨賦稅重,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因為我們的收成少,能掙錢的路子少,大夥兒想想,一畝地如今收成是三石米,要繳兩石稅,若是我們一畝地能收四石甚至五石呢,又或者我們有別的活路能掙更多的銀子呢,那一部分活路卻無需交稅,如此一來,大夥兒的日子不就好過起來了嗎!”
“只要大夥能給我一些時間,秋某定能想出辦法,讓地裏糧食能多收上一兩成,或是能給大家找到更多掙錢的活路。”
這話一說完,整個場地頓時變得鬧哄哄的。
烏圖隆直接嗤笑道:“狗官,莫要說大話,這些年天災人禍的,地裏糧食不減産就不錯了,你居然還敢誇下海口,要讓糧食增收,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就是,你小子是沒下過地吧,看你細皮嫩肉的,怎知農人辛苦,還誇誇其談。”
“看着就是個書呆子,五谷尚且不分,是別的狗官讓你這麽說糊弄我們的吧,看着就是讀書讀傻了。”
戴燕聽着身邊的這幫叔伯弟兄你一言我一語地怼着秋夢期,不知怎麽也跟着着急起來,明明還是以前無比熟悉的聲音,今日卻變得無比聒噪起來,她忍不住出聲道:“既然這狗——官……敢這麽說,想來是有辦法的,或許可以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這樣的本事?”
烏圖隆想都不想直接打斷:“燕妹,這厮不過是随口糊弄我們讓大當家收兵罷了,等回去了,這些話就當成屁給放了,哪裏還記得自己說了個啥。”
戴燕眉頭緊鎖,只覺得今日的烏圖隆粗魯得緊,但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好壓着心口的焦急站在一側不再說話,眼睛卻緊緊盯着大廳中央那高挑的身影,盼着那小縣令能為自己好好辯駁一番。
秋夢期怎會聽不出大家的質疑。
有質疑是好的,質疑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大家所期盼得到滿足的地方,來之前她就和蘇韻就商量過了,确實是得拿出辦法來,要為百姓辦一些實事,包括土地産量提升,開發百姓的增收渠道等等,蘇韻說有辦法,她就能毫不猶豫地誇下海口。
“諸位大多是來自石盤村和周邊村寨的百姓,皆是因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落草為寇,”秋夢期言辭懇切道,“百姓之苦,同樣是本縣的切身之痛,本縣如今就在這裏立下軍令狀,以石盤村為列,本官會派農學家進村指導大家種地,另外還會給大家安排其他活計,給大家更多掙錢的機會,明年今日哪家哪戶若是收入沒有翻上一番,本縣的腦袋,就交給各位拿來當球踢。”
此話一出,下面立即蠢蠢欲動,其他不屬于石盤村
的人也紛紛叫道:“其他村子呢?豈能只富石盤村,其他村子的百姓也同樣交不起稅吃不飽穿不暖。”
“範圍再大就不好統計,就暫且以一個村子作為示範村——咳,作為個例,等到明年今日,也好驗證本縣所做的承諾是否真的能達成,若是不假,其他村子再按石盤村的來幹。”
語畢,人群中已經有人開始按捺不住了,說實在的,他們為什麽要起事,還不是為了銀子為了吃飽飯,若是真如這個狗官所說的,明年能保他們增收,那誰還願意造反去打架?
“空口無憑,俺就是不信你這狗官說的話。”有人高喊着。
秋夢期笑道:“本縣連官印都帶過來了,願立字為據,宋先生,可否為本縣代筆?”
這下子,周邊所有人都開始變得蠢蠢欲動了,有了這樣的承諾,哪個還不心動,況且這個小縣令居然連官印都帶過來,可謂是誠意十足。
當然也有人心中搖擺不止,主要是這個小縣令太年輕了,看着就像是耍兒戲一樣,怕她完成不了。
這時候戴雄終于出聲了,“秋大人,這可不是兒戲!”
“本縣從未把民生之計當成兒戲,不過在立字據之前,本縣是有話說在前頭,增收之事絕非本縣一人之力,而是要靠大家同心協力才能做好,但凡有偷奸耍滑欲圖破壞咱們官民一體努力的,本縣絕不輕饒,還請大當家能幫忙約束好家人和父老鄉親們。”
戴雄稍一沉吟,才道:“這點某自然能答應你,但秋縣令妄想着以一紙就想打發走我們這麽多人是不可能的!增收不過只能緩解緩解稅收一二,也只是我等其中的一個訴求而已,單單靠這個字據和大人一句看不見的承諾,弟兄們辛辛苦苦拉起來的隊伍可沒那麽容易散去。”
秋夢期笑笑,“本縣知道,本縣也從未想過只是僅憑一紙字據就能忽悠大當家和咱們石盤村清風寨的百姓們,字據是針對納稅一項,百姓富裕才會有錢納稅,納稅一事到這裏算是過了,待會兒再有其他訴求,可不能再将這一項拉扯出來再算一遍。”
“你倒是精明,如此,去取紙筆來,南星,好好為大人拟一下字據。”
“同樣大家要把今年收入也寫上去,明年也好做比較。”
人群中再次有人議論紛紛,都想着把今年的收入給多寫一些,這樣一來,明年收入當真達不到,也好看這個小縣令如何收場。
秋夢期早就看穿了這些人的心思,道:“大家最好據實而寫,今年上半年的賦稅還沒交,寫多了要繳的稅也更多,到時候交不出銀子來,怕各位不好交代。”
衆人這才縮頭縮腦地,歇了這個心思。
戴雄:“既然秋大人有備而來,那戴某也不再拐彎抹角,鄉親們的訴求并不止這一項。”
“大當家請講。”
“朝廷征發徭役,鄉親們無一不從,五年之前尚還有工錢可發,雖然少了些,但一日也有十文錢能勉強買口糧食,可這些年來去服役,就再也拿不到這筆錢了,服役耽誤耕種,如今賦稅又重,這些工錢好歹有個說法吧。”
秋夢期心頭跳了一下。
按理說,朝廷以前确實是有撥錢下來支付服役的工錢,還有一些官富子弟不想服役的,都是出錢讓官府另外聘任代役,但這些錢也被當地的衙門機構給吞了,就相當于直接白嫖老百姓的勞動力。
這妥妥就是歷史遺留問題,但這些問題此刻卻丢在她的頭上了。
她想起出門之前盧順義說的,衙門如今是能拿得出八百兩去請千戶所的人來幫忙鎮壓反民,也就是說只要起反民不造反了,這筆錢是可以分配的,雖然少了點,但也不是全然都沒有用。
“大當家也知道,本縣才來封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些都是以前那些人留給本縣的一個爛攤子,”看着戴雄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又笑笑道,“不過既然本縣坐了這個位置,爛攤子也得扛起來不是,當然我不敢打包票要把這個銀子都還給百姓,但能補救自是補救一番。”
“那秋大人倒是說說,要如何補救法?”
秋夢期雖然在政務處理方面并不出挑,但來的這段時間還是盡可能地了解了整個封樂的情況,這兩天石盤村出事後她也不止一次地翻看關于這一方土地和百姓的情況。
封樂全縣大概五萬人口,總計四十五個村子,有很大一部分人口集中在城裏,一個村子的人數在四百人左右。
而石盤村人數為四百五十人,服役的人大概占三分之一,一年要支付的工錢也得六十兩。
這對于一個村子來說并不算什麽,但全縣四十五個村子以及城中的人口,加起來就是接近三千兩銀子一年。
這些銀子全都進了衙門各個官吏的腰包裏了。
衙門雖然還有八百兩可以調度,但不可能只解決石盤村的問題,別的村子見到石盤村拿了銀子肯定也要鬧,處理不好還會惹起更多的民怨。
好在秋夢期心中已經有了對策,道:“本縣如今只能先想辦法,把去年的大夥兒的工錢先給補上,今年尚未安排服役,暫不做考慮,但去年之前,本縣只能答應大當家盡力而為。”
下面的人頓時不幹,“區區幾十兩銀子,堂堂一個衙門還拿不出來,這是拿咱們當猴耍吧。”
“壯士這麽說那可就錯了,石盤村一年确實不過幾十兩銀子的工錢,但全縣四十多個村子,本縣不能厚此薄彼只管石盤村啊。”
“我們不管,既然欠我們的工錢就得還上來,不然我們就打到衙門去。”
秋夢期看着戴雄道:“大當家你看,就算諸位兄弟打到衙門,衙門也拿不出錢,到時候兩敗俱傷不說,也拿不到錢,還不如由本縣出面先進行籌集,能拿一些是一些,至于欠下的,本縣也會想辦法抓緊籌錢,盡量都能一一補足。”
戴雄無奈,“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麽,這件事也要立下字據作為憑證,免得你反悔。”
“這是自然,不過先說好,如今五月份還沒過完,本縣回去籌銀子還得花些時間,得六月底方可安排發放。”
這群人怕的就是秋夢期含糊其辭回去後一直拖着這事就不了了之,但這會兒聽她承諾大概時日,意外之餘都面露喜色,戴雄忙道:“如此,依你便是。”
其實戴雄如何不知道縣衙如今也已經沒什麽銀子了,他混跡各種場合這麽多年,以他對封樂那幾個官員的了解,若是真有銀子,早就被那幾人貪得一點都不剩了,只是眼下這個小縣令如此信誓旦旦,倒是讓他有些摸不透了。
他敢做這樣的承諾,要去哪裏籌銀子?
不止他擔心,他身後的戴燕也擔心不已,就怕眼前的這個小縣令是衙門裏那幾個老狐貍推出來的替罪羊,到時候她拿不出銀子,或是被撸了官,那可如何是好。
但眼前這人卻毫無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秋夢期可不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麽,不過見到所有人的神色都緩和了不少,她也輕松了一些。
“除了這兩件事情,大當家可還有別的事情本縣能幫得上忙的?”
戴雄見她如此積極,心中沒底,又怕提出其他要求來她又是一口應下,全都開的口頭承諾,到時候一件都辦不成,就浪費表情了,遂覺得沒意思,擺了擺手道:“暫且這兩個,戴某就等着下個月大夥先拿到去年服徭役的工錢再說。”
“自不會讓大當家失望。”
秋夢期環顧一下四周,從身形裝扮上看,這些人大多都是本地百越人,想到和謝家談好的生意,沖着戴雄道:“本縣其實還有一些人脈,主要是走商的,收購一些香木、肉桂,村裏父老鄉親們若是收集這些東西的,秋某可以幫忙牽個線,當然價格要比其他的商販要高,絕不讓鄉親們吃虧。”
如果說在這之前戴雄對秋夢期還是保留态度,如今聽她這麽一說,就知道這位小縣令絕非只是耍嘴皮說說大話而已,頗感興趣地問道:“此話當真?”
“童叟無欺,”秋夢期又道,“另外還有一些常見的草藥也需要進,大當家有興趣當這中間人,改日我約我那位走商的朋友,兩位見見面好好聊一聊。”
她決定回去跟蘇韻說一說,讓蘇韻來扮演那個走商的朋友,回頭把謝家的這根線給搭起來,蚊香的原材料也可以直接跟石盤村的人購買,等開了作坊讓他們直接送到作坊,能省不少事。
“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10 21:14:46~2023-05-11 21:11: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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