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這事不必見血。”
姜蘿揉了揉額角,決定夜裏讓趙嬷嬷給她炖一碗人參雞湯喝,和蓉兒談天,太過心力交瘁了。
蓉兒放心了:“那是什麽事?”
“我想拜托你跑幾趟生意。”姜蘿遞出去一張紙契,“這是你的賣身契,我從陸觀潮手裏讨來的,也去官府做過奴仆轉賣的契書了。如今,我把它還你。”
“您、您是想用生意的事,驅逐奴婢出府嗎?”蓉兒惶恐不安,“奴婢不想離開您!”
蓉兒和折月一樣,都是無父母疼愛的可憐人,有一口飯吃一口湯喝就老實聽主子的話。她跟了姜蘿才知道,原來主人家也會護短,原來她也可以像正常人家的姐兒一樣享受人生閑暇。她在公主身邊待得好快樂,一點都不想離開。
蓉兒又要哭了:“這裏是奴婢的家啊……”
她的話說得姜蘿酸楚極了,她心疼地抱了抱小姑娘:“沒人有膽子趕蓉兒,就是我也不會趕你走。你放心吧,我把你當自己人看待,絕對不會抛棄你和折月的。只是這一樁事情實在太棘手了,我要有能夠信賴的人幫我做。”
“您說。”蓉兒收住哭腔。
“我想攢一筆私房錢,然而宗族子弟有禮法轄制,在外不好抛頭露面,趙嬷嬷他們又是皇家的官奴,受命于天家……我雖可以用女官,卻不能任由她們離開京城。蓉兒,你不一樣,你和折月是自由人,手上、腳上都沒有戴鐐铐,你可以當我的眼睛,替我多看看京城以外的地方。”
姜蘿的話裏蘊含哀傷,唯有她知道,被囚在紅牆琉璃瓦的富貴冢中,多麽痛苦。
蓉兒明白了,姜蘿信任她,才會把重要的事交給她。
“您放心,蓉兒必定不辱使命。”
“噗嗤,不要說得像奉命赴死。”姜蘿拉她坐到凳子上,推了一碟芝麻糖與菊花清茶過去,兩人一邊吃一邊聊,“我和你說說我的想法,你也幫我參謀。京城乃是大月國都城,坊市裏什麽吃喝玩樂都有。若想做成一門生意,得花一些巧思。”
姜蘿是皇家公主,天生的金字招牌,這買賣或許能由她帶起來。
做什麽好呢?
皇親國戚的衣裳首飾都有專門的紋樣形制,不可僭越,冒犯皇權。
她要因地制宜,還要好好利用高貴的皇女身份。
平民都驚奇皇家的用物,其實制作官民皆可用的香膏與花露香水最好了。但官宦貴婦圈子裏并不缺少這些脂粉香露,她又如何能做出與衆不同的東西呢?
姜蘿有了點子:“我聽說柳州雪花鴨梨很有名,常州牙棗也不錯……”
“您是想吃這些地方貢果嗎?奴婢幫您跑一趟去帶些果幹回來?”
姜蘿搖搖頭:“我要你跑一趟鄰近的州府,把當地特有的瓜果混入香露中,制成新品,帶給我。譬如雪花鴨梨可碎肉碾皮留梨香入香方子,牙棗也如法炮制。只有這種香露,是京城貴婦買不着的。”
“殿下,您好聰明!”蓉兒眼前一亮,“這個倒是很簡單。您等着吧,奴婢明日就動身幫您辦妥了。”
“辛苦你了,我夜裏再點兩個護衛陪你一同出京。”姜蘿塞了一個寫滿盤鋪子生意經的信封,以及一疊銀票與碎銀到蓉兒懷裏,“往後你就成我這些門路營生的替身掌櫃了,在外面該吃吃該喝喝,別虧待了自己,往返與起居用食,公主府都替你報繳了。”
蓉兒又眼淚汪汪:“殿下,您真好。您還想吃燒雞腿麽?要是想,奴婢今晚就是挨趙嬷嬷的打罵,豁出去這條命,也給您偷一只來……”
“雖然很誘人,但也不必了。”
姜蘿還不想為了一口吃的,混得這般狼狽。
第二天,蓉兒領了姜蘿的命令,悄摸出了京城。幸好大月國如今重商貿,往來州府間無需路引,讓蓉兒得了不少便利。
不過二十多天,蓉兒便帶着姜蘿需要的香露衣錦還鄉了,她還按照姜蘿吩咐,在附近州府盤下了幾家商鋪,留作日後售賣膚膏香露。
姜蘿擺弄梨花木桌上琳琅滿目的香露罐子,逐個兒搽上手腕試香。
最終,她挑了潮州溫柑味的香露,輕抹上白皙伶仃的腕骨與薄皮耳珠。清新的香味沁人心脾,帶有地域特色的果香也教人耳目一新。
姜蘿滿意,也想出了推售自家香露的妙點子。
今夜,她接受忠義侯府的邀約,決定赴官夫人圈子裏的牡丹宴會。
忠義侯府。
丫鬟們在侯夫人張氏的支使下,端着名貴的牡丹花盆進進出出。
大房兒媳梅氏得了老太太的眼色,幫着指點:“那盆是姚黃,花開得這樣大朵,說是今年的花王也不為過!仔細點,別砸了。還有那一盆歐家碧,大爺雇了專接溫棚的花奴培育的,你們十個腦袋也及不上一盆花名貴。”
待奴仆們小心翼翼把各個姹紫嫣紅的牡丹花品種擺上紅綢裝飾的花架子,整個花廳前院被花海點綴得富麗堂皇。
梅氏攙姑婆入佛堂小坐,笑說:“待會兒各家士族貴女便來府上做客了,您是想從中相看一個标準的貴女,為寶哥兒說親麽?”
王家的嫡長孫名喚王寶,今年已有十七歲了。
忠義侯府的爵位,是王家早年跟着太祖打江山封賞得來的。忠義老侯爺纏綿病榻,恐怕不出兩年,侯爺的爵位就會世襲到長子頭上,只是為長子請封世子的折子送上禦前,皇帝遲遲不肯批紅應允,教張氏心間惴惴不安。
畢竟老輩的功勳過去那麽久,他們的子孫于朝政也沒有建樹,光一個空架子侯府的名聲,實則榮耀已大不如前。
真怕皇帝心狠,為了給自家兒子鋪陳朝堂盛世,拿他們這些傳承了幾輩家業、勢力根深蒂固的異姓爵開刀。多事的年頭,侯爵承襲制度,也不知還能傳到哪一代。
張氏捏了捏兒媳的手,道:“聽說三公主今晚也會赴宴?”
梅氏是個聰明人,深谙家宅陰司,一聽這話,心裏唬了一跳,疑心婆婆打着尚公主的算盤。
她為難地開口:“我聽聞這位三公主是落難民間剛尋回宮裏的,不得帝後疼愛,母族也式微……”
不言而喻,梅氏竟還嫌棄上皇女根基不夠強悍,幫不到她親兒了。
老太太張氏眉頭一皺,打心眼裏恨這個不開竅的兒媳,就這般的眼力見,她怎麽放心把家業交到大房手裏!
她目露厲色,悄聲道:“你當咱們侯府還有從前的輝煌嗎?陛下遲遲不肯允老侯爺封世子,可不是因病慢待朝政,這是敲打咱們侯府的脊梁呢!侯爵本就是貴族眼中釘,你還上趕着巴結世家大族,拉幫結派,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梅氏被婆母的話吓了一大跳,急忙軟了膝蓋,不住讨饒:“娘別生氣,是兒媳愚鈍!”
“唉,我給你說門道,你聽好了。咱們侯府如今想有個出路,最好的法子便是同天家結姻親,哥兒仕途上不出息沒事,有個皇帝岳丈撐腰,你還愁會跌到泥地裏麽?你倒眼皮底子淺,瞧不上人家三公主,仔細想想,适婚年紀統共就兩位公主,二公主自幼在帝王跟前長大,咱們配得上嗎?也就三公主那頭能鉚足了力氣試一試,若能成,好歹皇帝會顧念皇女的顏面,保住咱們寶哥兒的前程。”
受婆母一點撥,梅氏的任督二脈都被打開了。她羞慚地道:“娘說的極是,兒媳今夜定會好生招待三公主,不敢怠慢貴人。”
“嗳,這就對了。”張氏盤着佛珠,“你也想個法子,讓寶哥兒上公主面前打個照面,咱們寶哥兒一表人才,貴人未必瞧不上眼。”
“是。”應付完婆母,梅氏退出佛堂。她打發身邊老奴,給大兒子傳話,“讓寶哥兒換一身見客的衣裳等着。哦,對了,家宴再拉一只鹿來炙烤,請各府郎君登門吃鹿肉宴……同牡丹宴一塊兒辦!”
“奴婢這就去送請柬。”得了當家主母的命令,老奴恭敬退下,辦差事去了。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皎潔白月爬上玉蘭枝子,好似一口芋頭酥餅。
忠義侯府門前搭了迎客的青棚,底下挂滿了燈火煌煌的琉璃珠串堂燈,照得府門大街亮如白晝。
各府貴女小姐都由家奴的馬車送來赴宴。
剛入侯府,熟識的小姑娘便簇擁到了一塊兒,嘴上談笑風生,實則眼風亂瞟,都在打量對方的衣飾與首飾,暗下較量。
陸觀月因兄長陸觀潮位高權重,被無數小姑娘衆星捧月似的簇擁着走進花廳,就連梅氏知她家世,也高看她一眼,畢竟她的兄長如今還為成家,而梅氏膝下還有未曾婚配的女兒。
“阿月,你來了。”梅氏親熱地攬她落座,“快讓我瞧瞧,多日不見,你又漂亮了。”
陸觀月羞赧一笑:“大夫人又取笑我!您才是青春永駐,這身藍提花緞紋樣真好看,是錦記新出的紋樣吧?”
“眼力真尖,你要是瞧着好呀,改日我把另一匹桃色的送去府上,正好攜禮拜客,同你母親說說話。”
“好呀!母親巴不得您登門呢,時常同我念叨起您……還有寶哥哥!”
陸觀月特地提起王寶,她的心思,梅氏何嘗不知?然而王寶是侯府嫡長孫,他往後還可能成為侯府世子,他的親事,關乎家宅興衰,梅氏不敢做主。
因此,梅氏只是眉眼含笑,親親熱熱地攬了陸觀月一回,卻不敢應下這話。
陸觀月不蠢,心裏發恨,卻又覺得……只要王寶對她有意,做母親的又怎會為難兒子呢?梅氏又那麽喜歡她,早晚會同意的。
梅氏起身招呼其他來賓,有攜女登門的官夫人,也有攜家妹入府一同赴宴的郎君。
梅氏一走,那些女孩又湊到陸觀月身邊,她們見過英俊潇灑的陸觀潮,夢裏将她的兄長奉為意中人,自然要悉心讨好陸觀月。
吏部郎中家的朱姑娘問:“阿月,我聽說今日還有鹿肉宴,你哥哥會來嗎?”
這是無數小娘子最關切的問題,一時間,女孩家的目光全凝聚于陸觀月身上。
陸觀月得意地道:“兄長不來,他有官署的公務要辦。”
小娘子們遺憾地喟嘆,哀鴻遍野。
又有人小聲說:“不過今晚三公主會來。”
“真的嗎?我還從未見過三公主,天家的皇女應該長得很好看吧。”
“那是自然,鳳冠華裳披身,怎麽可能不好看呢?”
“錦衣玉食,呼奴使婢,真好啊……”
高門大院的小姑娘被富貴家宅養得天真無邪,坦蕩地仰慕美少年,也坦蕩地羨慕公主殿下。
唯有陸觀月不屑地呶呶嘴,她明面上不敢說什麽,心裏倒發笑:聽說是鄉野長大的女孩家,不知規矩,保不準待會兒還要鬧笑話。
滿堂的喧鬧一瞬間寂靜。
姑娘們不約而同起身,朝來人恭敬行禮。就連後知後覺的陸觀月也被身邊奴仆提醒,不情不願地屈膝行萬福禮。
清爽的晚風吹響堂屋的雙瓣蓮花紋寶珠瓦當,婢女們先一步推開虛掩的喜鵲雕花隔扇門。
人未到,香先至。
清苦典雅的溫柑随風卷入鼻腔,沁人心脾。
小姑娘們面面相觑,好奇香氣的來處。她們也搽香露,但大多數都是用的花香,鮮少取果子香,偶然嗅到一回,真是新鮮讨巧。
香味嶄露頭角,令她們對後面來的人更為好奇。
入目先是豆蔻紫底杏花暗紋衫裙,再是銀鎏金雙雀簪。少女烏黑的發髻上,牡丹絨花斜插在耳畔,下墜清靈的海藍珠玉,襯得眉心那一枚觀音紅痣愈發聖潔。
行走時,小姑娘一颦一笑皆嬌憨靈動,漂亮到挪不開眼,令人嫉妒都嫉妒不起來。
這是三公主姜蘿啊,果真貌美如花。
唯有陸觀月見到姜蘿的第一眼,整個人如墜冰窟,不住發寒、戰栗。
她見過陸觀潮宅院裏的那個女人,眼前的公主殿下,分明是……這、這怎麽回事?
陸觀月心亂如麻,她暗下盤算了那個女人出府外住的時間,恰好和三公主回宮的日子對得上。
這是怎麽一回事?但她不敢說這些事。欺辱皇女等同于冒犯天威,他們陸家該死!
陸觀月冷汗涔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盡量往人群躲避,不想和姜蘿對上視線。
好在,姜蘿壓根兒沒在意到陸觀月這個小喽啰。
梅氏親自攙姜蘿入座,為她沏茶,奉上糕點,閑話家常:“殿下用的什麽香露?聞起來倒清甜。”
話音剛落,屋裏的小姑娘們紛紛遞上耳朵來偷聽。
她們穿不得皇家的衣裳與頭面,打聽一點宮中用的香方子,讓手藝人仿造一瓶總不為過吧?
這話很合姜蘿的意,她來赴宴的目的正是如此。
于是,姜蘿笑道:“不是什麽貴重香料,怕入不得夫人的眼。”
“殿下說的什麽話!臣婦喜歡得緊,還請您不吝賜教。”
小姑娘們內心:“就是就是!不名貴才好呢,大家都能用得起。”
姜蘿關子賣夠了,開口:“這是取了潮州溫柑碾的香方子,摻上初雪露水制的香水。我聞着醒腦,時常用它。”
“是宮中司飾司研制的新品麽?”
“不,只是我最近尋到的一間小鋪子,掌櫃是外地人,賣的香露別出心裁,很有意思。”
“怎麽說?”
“春日掌櫃的會取常州蜜梅碾粉入香露方子,夏日取文州荔枝肉,秋日麽則碾潮州栗子粉,冬日則是青州山巅雪蓮……掌櫃的見多識廣,又愛穿行于山水之間,她在各地都有分鋪,每個地域的特産果子都用香露封存,季季換新品果味香露,實在有趣。”
大家聽得神往。
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京城小姑娘,平日裏根本沒有往來州府的機會。這樣的妙物,她們又怎會不心動呢?
況且,就連皇家都用了此等香水呢……這不就保證了品質上乘嗎?
小姑娘們心癢極了,按捺不住買香露的心情,小聲試探:“殿下,您的香露是在哪間鋪子買的?”
姜蘿笑吟吟地問:“怎麽?你有興趣?”
“小女、小女……”小姑娘不敢回嘴,怕姜蘿讨厭被人效仿。她不敢當公主殿下的學人精。
怎料,姜蘿脾氣好極了,她爽快地道:“鋪子名不見經傳,叫‘玲珑香坊’,掌櫃的姓趙。我不知她家還做不做外人生意,一般調香,我都會同她預先定下四季要用的果品,她麽,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各地收購果子制香。”
私人訂制麽?這不就是和天家禦用的布坊紋樣一致?妙極了!
小娘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都有了想法:待今夜晚宴後,找這家“玲珑香坊”下單去!
姜蘿見她們三五成群地議論,知道魚兒上鈎了。
她早早備好了四季香方單子,只待小娘子們尋上蓉兒接洽,給錢訂單,便能制造香露送貨京中了。
既是宰殺高官家財,她自然要擡高香露市價。到時候,姜蘿各家撈一筆,足夠生意開張,在京中站穩腳跟。
今日的宴會,于她而言,也是妙極了呢!
女孩們生性活潑,初次會面,不過拘着小半個時辰,很快又結伴賞花去了。
姜蘿無意擺公主架子,同小娘子們親和地來往。在她眼裏,漂亮的姑娘都是小孩子,有眼緣的孩子就送點首飾,不喜歡的就敷衍笑談幾句。
原本圍繞在陸觀月身邊的小娘子全換了人奉承,就連陸觀月傾慕的王寶哥哥也被梅氏領去給姜蘿見禮。
“見、見過三公主殿下……”王寶一見仙姿佚貌的姜蘿,紅了耳根,結巴地行禮,連眼睛都不敢亂瞄。
分明是對姜蘿有意。
陸觀月氣不打一處來,眼睛都要看紅了。
她的眼眶起了潮意,借口身體不适,要回府上休息。
嘴上說要走,腳上又忸忸怩怩,半天不動作。
陸觀月原想着寶哥哥來噓寒問暖一番,她就原諒他的“變心”。天曉得王寶壓根兒沒有注意到陸觀月怨怼的眼神,一門心思撲在姜蘿身上——母親說了,若他能虜獲三公主芳心,她可能是他未來的妻。
姜蘿全然不知這些宅院裏的腌臜心思,她只是得體且平等地寬待在場每一個人。
陸觀月歸府後大哭了一場,陸老太太親自來哄都沒用。
她伏于陸老太太膝上,抽抽噎噎:“娘,那個狐貍精居然是三公主姜蘿!她蠱惑了哥哥還不夠,竟還敢勾引寶哥哥!”
陸老太太從陸觀月嗚嗚咽咽的話裏聽了半天才懂關竅,她大驚失色:“什麽?!她竟然是皇女?”
陸老太太可沒忘記姜蘿被劃傷臉頰時,那一雙兇惡的眼睛。
明明是柔若無骨的小姑娘,眼睛卻滿滿不服輸。
下颚劃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也無畏無懼,笑起來的模樣,像是要吃人。
她怎會善罷甘休呢……
陸老太太感到後怕,她捂住了女兒的嘴,道:“阿月,我們是開罪過天家的人,可不敢再得罪公主。這些舊事,你忘了吧,也不要去觸公主黴頭。”
明明是炎炎夏日,陸老太太的脊背骨都發涼,仿佛窩在了一蓬蓬厚雪之中。
陰晴不定的皇家啊,她的丈夫就是死于君主的手下,她不敢再争,不敢再招惹。她不能再失去兒子陸觀潮了。
陸家元氣大傷過,再經不起風雨了。
也是湊巧。
而晚歸的陸觀潮聽了奴仆們的通禀,本想來哄妹妹高興。
怎料他剛行至屋檐下便聽到這麽一樁辛秘。
陸觀月背着他欺負過阿蘿……
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一塊他都疼。
郎君的臉比平日還要冷峻,負于身後的手轉了轉玉扳指,邁入屋裏。
陸觀月看到兄長,帶着淚痕的俏臉呆滞。
還沒等她喊出“哥哥”,陸觀潮已然沉着臉,扣住陸觀月的腕骨,扯她回了房。
陸觀月從來沒有被兄長粗魯對待過,一時驚得哀嚎:“娘!大哥!你要做什麽?!”
陸觀潮不言語,他只是丢陸觀月回了閨房,又命奴仆們鎖上房門:“罰二小姐禁閉半月,不得出房門,違者……杖刑五十。”
丫鬟們頃刻間跪下了,恭恭敬敬道“是”。杖刑五十啊,那就是死罪!她們還想活着呢……
房中的陸觀月不知兄長為何待自己刻薄,她奮力拍門,哭喊:“哥!哥!我是你親妹,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陸觀潮冷聲問:“那日,是你說服母親,唆使她去尋阿蘿麻煩的?”
若非陸觀月添油加醋慫恿母親,姜蘿又怎會受傷出府。倘若她沒有住在府外,或許陸觀潮和姜蘿的關系還有斡旋的餘地,他還能擁有她。
陸觀潮以為一切都是姜蘿精心設計的計謀。
哪知,令他愛而不得姜蘿的罪魁禍首,是他的親妹啊!
陸觀潮錯怪了姜蘿。
他也如阿蘿所說,他生性多疑,剛愎自用。
他其實,從未相信過她。
難怪阿蘿會失望……
屋裏。
陸觀月後知後覺明白了,兄長是因姜蘿的事遷怒自己。
一個兩個,全被姜蘿迷住了神魂。
她後悔,也憤恨:“哥!那個姜蘿有什麽好的!她比你妹妹還緊要嗎?!我可是你的家人啊!”
“閉嘴!”陸觀潮手背青筋微顫,他重重閉眼,鮮少對親人發很大的火氣,“陸觀月,你別忘記,你的命是誰救回來的!”
今日大公子厲聲呵斥陸觀月,可見是真動了怒。
屋裏靜下來,陸觀月想起家道中落的舊事,不敢再喊。
而陸觀潮緩和了心緒,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快步離開了後宅,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