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會再上當

不會再上當

相柳死後的第六年,小夭仍是時常恍神,總覺得相柳會随時來找她。

這一夜,她又輾轉反側,聽見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心頭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于是冒着刺骨的寒意,起身開窗。

時值隆冬,郊外白雪茫茫,北風凜冽似刀。扶桑樹在暗夜裏與她遙遙相望。

那騎馬者越來越近,速度慢下來,停在這廢棄的城樓下。他的面容終于完整地落入小夭的視線裏。

她看清他的臉,下意識地大喊:“相柳!”激動之餘,竟是出不了聲,她努力探出腦袋,腦海裏一遍遍歡呼着:相柳沒死!相柳沒死!

她想起城門正緊閉着,當即飛奔下樓,打開門的一瞬,見到他那張熟悉的冷淡的臉,她緊緊抱住他,“相柳!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滾燙的淚水滑落在他脖子上。

“姑娘認錯人了。”他輕輕推開她,伸手抹了抹脖子。

小夭察覺到,他眼神裏暗藏着探究的意味。他留着與防風邶一樣的黑發,身上是普通的青藍色衣衫,俊美面容絲毫未變。

小夭心想,無論他這次再怎麽演戲,再怎麽僞裝,她都不會上當了。

“我知道,你是防風邶嘛。”小夭嘻嘻笑着拉住他的胳膊。

“聽好了,我不叫相柳,也不是什麽防風邶。”他突然奮力甩開她的手,“再煩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猝不及防地,小夭趔趄着跌坐在地上。

他愣了愣,自己剛才有心要探她的底,想不到她靈力這般低微,此時心裏稍稍放松了警惕。

小夭正要生氣,擡眼間,發現他左邊的鞋子染紅了一大片,她跳起來驚叫:“你受傷了!”

“小聲點!有人要殺我。”慌亂之間,他透露出自己的窘境,同時再也支撐不住,伸手要去扶身旁的紅漆大門。

“跟我來,我有藥。”小夭連忙扶着他進城樓裏,讓他在草堆上歇息,自己回頭把馬拴好,關上城門。

随後,她從樓上房裏拿來幾個小瓷瓶,裏面都是玱玹給她的上好療傷藥。這幾年,她的靈力頗有進步,但遠遠達不到幫人療傷的水平,所以只能用藥。

細瞧才知,他受傷的是小腿,血從腿部往下流,才使鞋子紅透了。

小夭蹙緊了眉頭,深吸一口氣,“相柳……”

“我叫曠逸。”他無奈地道出自己的名字。

“好吧,曠逸,我現在幫你上藥,會有點痛,你忍忍。”

見他沒什麽反應,小夭從袖口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幫他擦去鮮血,塗完藥粉,便扶着他上樓。

她把床讓給了曠逸,他剛坐下,便又無所适從地起身,氣色看起來越發虛弱。

小夭不禁覺得好笑,揶揄道:“你忘了麽,以前有一次,你……”

話未說完,忽然想起,他不肯承認自己是相柳,不能把以前的事和他聯系在一起。既然他想玩游戲,那就陪他玩一玩吧。

她換了個說法,繼續說下去,“以前我有個男性朋友受了重傷,就是在我床榻上養傷的。我沒那麽講究,所以,你盡管躺下吧,不必有什麽顧慮。”

如此一番勸說,曠逸終于安心躺下。天寒地凍,這散發着淡淡玉蘭香氣的棉被,使得他那僵硬的身子暖和起來。

他那數年來一直冷漠警覺的心,竟在這一刻得到了舒緩。

折騰了大半宿,小夭也倦了,她披上鶴氅,趴在桌上,很快便進入夢鄉。

窗口有微光照進來時,她緩緩睜開眼,驚訝于自己竟一覺睡到天亮。

曠逸還沒醒,他的臉在晨光中是難得的柔和。小夭不禁多看了幾眼。

昨夜她忙着為他療傷,無暇顧及其它,此時望着他的臉,又回憶起自己與相柳從前的種種喜樂與玩鬧。

只是,他總是不能做他自己,從前他要僞裝成防風邶,現在,他又變成不知是什麽來頭的曠逸。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在心底反複祈禱,希望這不是夢,只要他活着就好。

忽然,她發現棉被裏露出半截像紙張一樣的東西,出于好奇,她悄然走近前去,探頭一看,才知是個信封。

也許是他迷糊間從懷裏掏出來的。

小夭拈起那封信,蹑手蹑腳走近窗邊,借着外頭的光線,見信封右下角寫着“赤水全”三個小字,而背面則印着霧黎族的圖騰。

小夭莫名感到不安。

這兩者在她看來都并不陌生,據她所知,赤水全是豐隆的二叔,而霧黎族的族長是豐隆的堂舅,他們之間有來往并不出奇。

但自從豐隆戰死沙場、辰榮馨悅被軟禁,大荒之內傳聞四起,說是赤水族擔心本族失勢後,會被玱玹吞并,因此赤水全主動拉攏霧黎族的族長,試圖借着這層親戚關系,聯合兩族勢力,對抗玱玹。

這傳聞真假難辨,但玱玹還是起了疑心,派人暗中盯緊這兩族。

如此一分析,就不難知道,追殺曠逸的,定是玱玹的人了。

“你竟敢偷我的信!”身後帶着怒意的聲音,吓了她一大跳,下意識的後退,令她失足從樓梯掉下去。

慘叫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曠逸腿腳不便,依然緊跟着下了樓梯,直到把那封信奪回自己手裏,見信并未拆開,方才松一口氣。

他真這麽狠心,連她的死活都不顧了?小夭忍着身上的痛楚,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這對自己淡漠無情的人。

這般自然的忽視,是演不出來的。

先前小夭堅信他就是相柳,此刻卻開始動搖,興許,相柳真的已經死了。

“你到底是誰,偷我的信有何目的?”曠逸并未理睬,冷聲質問。

“我……我只是好奇。”想到相柳已經不在世上,小夭心底湧出一絲酸楚,忽然崩潰大哭起來。

曠逸盯着她那滿是淚痕的臉,當下只覺得莫名其妙,說她兩句就哭成這樣?

他厲聲呵斥:“別在這演戲了,我不吃這一套。”

“你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相柳?”她仰起臉,淚眼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這模樣令曠逸心頭一跳,他随即垂下眼皮,繼續作出一副兇狠的氣勢,“你要我說多少遍才肯信,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小夭抽抽搭搭地說:“你發誓,撒謊你就是狗。”

“憑什麽?”曠逸氣笑了,本不想搭理她,但考慮到還得靠她的藥療傷,掙紮了片刻,還是不情願地發誓,“算我倒黴……撒謊我就是狗,行了吧?”

這下,小夭哭得更傷心了。

當年聽聞相柳死在了戰場上,她都沒哭得這麽慘,她總覺得相柳是個神一般的存在,沒那麽容易倒下。只要她努力去找,總能把他找回來。

現在,她終于相信,相柳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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