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山朝隮

南山朝隮

小孩子的故事,殷娘子自然聽過,“這只狼要吃東郭先生。”

李玉翎:“殷娘子看來聽過這個故事。”

殷娘子:“吾的兒子今年四歲,很喜歡聽故事,東郭先生也是很喜歡的,想起來就要纏着吾給他講。”

李玉翎覺得無趣:“殷娘子也是時候回去哄小郎君了。”

“臣婦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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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知道這件事?”

傅雲庭懷疑自己耳朵出錯了:“你說誰比箭輸了?”

“大公子啊。”

傅雲庭:“輸給誰了?”

“蕭公子。”

傅雲庭:“誰跟誰比箭?”

“今晚宴席上,大公子和蕭公子比箭輸了。”

傅雲庭大腦一片空白,忽的,一陣風勁風直沖面門,來人雙手撐着,壓在幾面上:“你聽說了沒,阿兄和蕭又野比箭,輸了!”

細微的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幾人低頭,就看見,石桌上一道細細的痕跡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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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的一聲,石桌碎裂,衆人趕忙起身,這才幸免被石塊砸到。

傅家五郎傅雲飛天生神力,力氣最大,一雙流行鐵錘千斤重,他亦可以耍的虎虎生威。

不愧是大力士。

他帶過來的風直沖腦門,傅雲庭:“……聽說了。”

幾人見手足二人似是有話要說,親手足肯定知道如何寬慰,便紛紛告辭。

傅雲飛難以置信,“阿兄怎麽可能會輸給蕭又野?”

“你小點聲,”傅雲庭後知後覺想起來,“六郎身子不好,肯定是有隐情,一會阿兄回來問問。”

傅雲飛覺得是這麽個理。

傅家的祖上以為,驕奢淫逸的生活容易讓人喪失鬥志,傅家的子孫在成婚之前皆不用女仆,清苦生活。

傅雲深頂着深重的濃俨夜色進了營帳,吹了火折子,蹿起的火苗撕開夜色,一豆小小燭火,拓出一只頭顱。

傅雲深:“……”

“你躲吾營帳裏做什麽?”傅雲深往後退兩步。

“阿兄!”傅雲庭本就粗犷的嗓門,因為太過震驚,吼的比人哭聲還大:“你眼眶怎麽紅紅的?”

“你哭--”

傅雲深将他嘴賭上,“小聲,別胡說。”

傅雲庭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會意,傅雲庭這才放開他。

“嗚嗚--”

震天的哭吼聲從裏頭傳出來,傅雲飛忍不住了,大手一掀,營帳的門直接掉了下來。

傅雲庭趴在傅雲深肩頭,大手橫穿後背攔着傅雲深後背,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傅雲深右手擎着一只火折子。

傅雲飛:“……”

“放開。”傅雲深眉頭深深蹙着,“堂堂男子漢,像什麽樣子。”

傅雲庭吸着鼻子将傅雲深放開,傅雲飛問:“四郎,你哭什麽?”

傅雲庭:“阿兄輸給蕭又野,吾替他難過。”

“……”傅雲飛:“您和蕭公子的事,到底怎麽回事?”

油燈點亮,傅雲深蓋上桑皮紙燈罩:“吾輸了。”

傅雲庭淚珠子都僵住:“不可能。”

傅雲深已經撩了衣擺坐下來,平靜抄起案幾上的公務展開,好像輸了比賽的那個人不是他:“這世上沒什麽不可能。”

“這事不必再提,你們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外頭聽見什麽聲音,不必理會。”

窗外,傅雲奕眉頭蹙了蹙。

他阿兄真的可能輸給蕭又野嗎?

--

翌日清早,李玉翎召見了舟白。

倒是和傅雲深說的一樣,才華橫溢,許多事情上都有獨到的見解。

看一個人的人品,棋路最能體現,李玉翎同他對峙了三局亦意猶未盡,直到央央來報,蕭又野來了。

還擡了一只老虎。

李玉翎:“……”

她将冷暖玉旗子扔進摟中,讓舟白回去。

蕭又野手在籠子上敲了敲,聽見腳步聲,只見一藍衣文士從營帳中出來。

眼神驟冷。

“蕭公子。”

翰林院文士無定名,無定員,無品序,舟白感覺到似是刀子一般的目光在割裂着他的皮膚,給蕭又野行文士禮。

“滾下去。”

“對吾的人客氣一些,”李玉翎從營帳裏出來,“舟文士,你回去吧。”

“是。”舟白告退。

蕭又野給寶華公主獵老虎玩,這樣轟動的大事件,消息靈通的崔言樂後腳就趕了過來湊熱鬧。

老虎身上中了一箭,上了止血的藥物,傷處暴露在空氣中,一股子血腥的粘膩腥味。

老虎無力的躺在籠子裏,腦袋卻翹着,豎着爪子,牙齒眦着,似乎是在警告人,不許過來。

崔言樂忽然靠近,引的老虎發狂再跳回去,“呵,老虎成病貓。”

李玉翎繞着籠子轉一圈,目光停在老虎肚子上:“它的肚子為何圓乎乎的?”

蕭又野回道:“懷着身孕。”

“啊!”崔言樂哀怨一聲,“你好血腥!”

“你好殘忍!”

“你好變态!”

“你--”

後面的話還說出來,崔言樂被一陣大力道甩了出去。

崔言樂揉着酸痛的腰肢和腿起身,罵道:“蕭又野,你有病啊!”

一只利劍直接抵在喉尖,順着這只劍尖往上,蕭又野握着劍,目光如看死物。

“吾不喜歡你總是在寶華身邊跳來跳去。”

李玉翎:“蕭又野,你做什麽!”

“滾!”蕭又野想這樣做很久了,看向崔言樂命令道:“以後離寶華三裏地,否則別怪吾不客氣。”

崔言樂這火爆脾氣生生給壓上來了,好歹他也是清河崔氏嫡系,還沒人敢這樣不給他臉面。

眼看着兩人針尖對上麥王,李玉翎只能先安撫崔言樂:“崔郎,你別同他一般見識,你先回去。”

崔言樂還想說什麽,李玉翎:“你也不聽吾的話了?”

崔言樂的毛就縷順了,瞪向蕭又野,“吾不跟你一般見識。”

“公主吾先回去了。”

李玉翎還沒有被人這樣管過,美眸含怒:“蕭又野,你在吾這刷什麽威風?”

“本公主這裏是你耍威風地方?”

蕭又野:“臣不喜歡崔言樂。”

“不喜歡他在您身邊晃來晃去。”

“更不喜歡任何男子出入您的營帳宮室。”

李玉翎給氣笑了,崔言樂這人是風流,但不下流,他們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最喜歡給她逗樂子。

難不成她還要做金絲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你還管到本公主頭上了?”連天狩帝也沒管過她,“聖上沒答應你的請婚,你又不是吾的驸馬。”

蕭又野邁近一步,站在李玉翎面前,他個子很高,蹀躞鈎出勁瘦的腰肢,因為常年習武的關系,每一塊肌肉都很有蓬勃壯實的力量感,壓迫力十足。

配上他這張終年冰山的冷臉,勁道壓人的霸道,他刻骨錐心的盯着她。

強勢道:“公主,您只能是吾的。”

“滾!”

李玉翎後退一步,氣的一鞭子甩過去,轉頭了進了營帳。

蕭又野沒躲,袖口刺拉拉裂開,包着傷口的帨巾掉落,露出小臂上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這會子又添了一道鞭痕。

公主又發脾氣了,宮娥給使吓的腦袋全部低垂,頭都不敢擡,盯着腳尖。

蕭又野像是感覺不到疼,他盯着前頭那娉婷搖曳的身姿,凍着一張臉擡腳跟進去。

“本公主的營帳,誰準你進來!”李玉翎怒斥。

蕭又野:“公主是吾的,公主的營帳自然亦是吾的。”

“你放肆!”

李玉翎随手端起手邊的茶盞扔過去。

蕭又野又沒躲。

李玉翎這次看見,那茶盞在他腦袋上砸出一個包。

他用那只幹淨的手抹了把額頭的水漬,大長腿兩個箭步,站到塌邊,弓下身。

“你幹嘛!”

從來沒有人敢冒犯李玉翎,這不是自己找死,李玉翎沒有防備,她坐在榻上,身子下意識朝身後退。

蕭又野手撐在她身側兩邊,鼻尖抵在她發間,“公主,您好香。”

“你放”

“公主,”李玉翎再次擡起來的手腕輕易被攥住,蕭又野将她的手貼在他心髒上,“您要什麽吾都給您,譬如--”

“扶持殿下。”

“你是在威脅吾?”

“公主一定要這樣理解吾的心嗎?”

他鼻尖往下一寸,唇靠近她的發絲。

清香惹人。

李玉翎撩起眼皮,卷翹的睫毛下,美眸盈盈警告,指尖噠噠點他心髒:“你敢動本公主一下試試。”

大概是因為生氣的緣故,玉一樣的面頰暈起桃腮一樣的粉,很溫柔的語氣,說着警告的話語。

生氣也能美成這樣。

清雅潔淨的茉莉香充盈在鼻尖,蕭又野貪婪的深深吸一口,天知道,他多想吻下去。

眼眸中閃過最深的欲念,眼簾往下一垂,這張美麗的,勾魂的臉近在眼前。

人的皮膚怎麽可以這樣白。

雖說女娘的皮膚都嬌嫩白皙,但沒人像她這樣的,珠寶一般的光華,純澈沒有一絲雜質。

還有頸子那悠悠散發的甜美體香。

想再靠近,又怕真的惹火了她,他一時間怔住。

李玉翎咬牙,“吾現在要你放開吾。”

“好。”

蕭又野不舍的看她一眼,放開。

幹脆利落的後退一步,好像剛才輕薄犯上的不是他。

李玉翎這才發現他手臂上的傷,一道爪痕,一道鞭痕。

李玉翎意識到,爪痕應該是抓老虎傷的,而鞭痕,是自己打的。

憑他的伸手,她其實沒有可能傷到他,是他沒躲。

李玉翎一擡眼,大約是陶姑姑得了消息,奉了蔗漿飲進來。

陶姑姑一眼看見蕭又野手臂上的傷:“哎呦,公子怎傷的這樣厲害。”

李玉翎揉揉額角:“央央,穗穗,拿止血的藥和帨巾進來。”

從來沒有人敢欺負李玉翎,央央和穗穗打死也不會想到,蕭又野敢青天白日的輕薄李玉翎,故而剛才他們剛才也只是以為是自家主子發脾氣。

聽見命令,兩人去箱子裏翻除了了止血的藥和幹淨帨巾。

蕭公子也太愛公主了吧!

蕭公子雖然性子清冷了一些,但人長的好,身手好,家世好,最重要的是,對公主死心塌地。

倒也是公主良配。

李玉翎最厭惡的就是對她美色的垂涎,她飲了一杯茶才壓下心中的怒氣。

“母子連心,将那老虎放了。 ”

一鞭子将傷口完全掙裂開,央央大概能想象到,獵到這樣一只老虎,蕭又野廢了多大力氣。

“好。”

蕭又野沒有辯解,大概是嫌央央動作太慢,他自己拿過瓶子,直接将藥粉撒上去,帨巾一包,牙齒一拽,帨巾的結打好,他起身去了營帳門口,吩咐給使:“将籠子擡回林子裏放了。”

央央呆了,這……是不是也太聽話了!

陶姑姑見李玉翎面皮繃着,微微發冷,不難猜測,是蕭又野惹她生氣,趕忙出來打圓場:“虎這東西多難獵,最難的是蕭公子的心意,放什麽,生了老虎仔更好玩呢,公主還沒見過老虎仔吧,留下吧。”

穗穗覺得不太妥:“公主,母老虎身上有傷,又懷着身子,沒有醫藥,可能會死,不若還是先留着養傷吧。”

李玉翎是氣昬了頭了,“那先養着,等它傷好了,生下小老虎再一起放走吧。”

“好。”蕭又野又吩咐外頭的給使不動。

他站在營帳處,回眸看一眼李玉翎,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聽到召喚,下屬只敢跪在外側,蕭又野的書房并不讓外人随便進:“主子,有和吩咐?”

蕭又野站在一副畫前,這幅畫上,李玉翎一身着一身粉色紗衣,面容還是十年前的玉女摸樣,坐在椅子上,睥睨着衆生。

似乎又回到十年前,尊貴的公主坐在上首,看他們比武,争奪,眉眼一如現在一般清冷,誰都入不了她的眼。

他指尖拂過畫上的眼睛。

這雙世上獨一無二的眼睛,誰都不能有。

她的身邊,只能有他。

他眼裏透着毀滅一切的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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