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山朝隮

南山朝隮

李京鸾書房。

李京鸾敘述事發經過,崔言樂先開口道:“臣聽說聖上将越王叫了過去,發了好大的火,聖上這是疑心越王?”

“不是他還能是誰?”李玉翎道:“誰能這麽盼着京鸾出事。”

舟白:“這不會不會太直接了?臣觀殿下越王殿下的行事風格,頗為高深,況傅家到底是越王的外祖家,這樣不會太明顯了嗎?”

“想要靠近殿下,有重重關洽,什麽刺殺都得留痕跡,從殺手的身份,一路的路引,層層涉案放行的人,”李玉翎道:“殿下是太子,正兒八經的繼承人,越王怎麽樣都不是正統。”

“他不冒險,怎麽有機會?”

“比起沒有直接證據的刺殺,顯然是今後明目張膽的造反成本更高。”

“比起亂臣賊子的名聲,不是現在更劃算?”

陳子淩:“公主說的有道理。”

崔言樂看向外面的天:“已經過去一個時辰,大理寺也該有初步結果了。”

“先看大理寺怎麽說吧。”

他話音落下,給使來報,大理寺卿果然已經去向天狩帝回禀。

李玉翎起身:“走,一道去看看。”

--

傅雲深上下掃一眼傅雲奕上下,“天顏不得冒犯,你先回營帳去吧,有事吾會通知你。”

Advertisement

傅雲奕摸摸鼻梁,他這個僞裝的奴仆身份自然進不去禦前,“吾在外頭等着。”

“左右也進不去,在外頭套套給使的消息,或許有些發現也未可知。”

傅雲深見他不想回去,也沒再反對,“穩重,不可再生事端。”

傅雲奕勾唇:“你看吾像生事的人?”

--

春日裏的雨說來就來,烏雲好像是忽然滾出來的,聚在一起沉沉的,一聲悶雷砸下來,傾天的雨勢瞬間潑天澆下來,水汽彌漫,世界一片素白。

越王就跪在營帳前的雨地裏,有給使撐了傘在越王頭頂,遮了一半面容,露出的一截下巴線條鋒利硬朗,但雨勢大,水花彙聚沒過他的膝蓋流淌,浸濕一片。

趙前親自給李玉翎打傘,一并給貴人解惑:

“公主,越王殿前失儀,聖上罰的。”

當衆罰跪,難怪六宮皆知,李玉翎仰頭,豔俗的梅花油紙傘,雨落在上面都不脆了,她不喜:“怪俗的。”

“有沒有青竹獨枝的,要益陽進貢的。”

“是老奴疏忽了,有,老奴這就去拿。”趙前不敢怠慢。

“怎好勞煩少監,”李玉翎眼眸一轉,“這不是有粗使用嗎。”

一雙高頭履出現在視線內。

純白的綢緞布料,上面繡了纏枝葡萄花紋,點綴了的穗子輕輕晃。

淺淡的水碧色襦裙蓋住大半鞋面,淺淡裙角被雨水打濕,菡萏刺繡,目光再往上,水汽輕籠霧,只見少女微微彎下腰,美眸含笑,一語難述的美貌,稱的梅花面愈發豔俗。

李玉翎一雙素手伸過去,朝小給使:“聖上常言,手足當常相助,莫忘同根之本,這才是一國興旺之本,本公主想親自給二殿下撐傘。”

小給使:“……”這又壞又嚣張的笑,有一點真心撐傘的意思?

神仙打架,小喽啰遭殃啊!

小給使猶豫的看向越王。

李玉翎不耐的“咦”一聲,“你這給使耳朵不好?”

“或者把你耳朵割了才能聽見?”

寶華公主不高興的時候可是連尚宮都敢活活抽死,小給心髒撲通撲通跳,就聽見少監尖細的嗓音:“去庫裏,給公主重新選一只翠竹油紙傘,要益陽的。”

小給使如蒙大赦,慌忙地上雨傘,“公主--”

小給使脫手,李玉翎卻是在半寸之間忽的縮回手,油傘落了地。

頃刻間,大雨從頭頂澆下來,刺眼的雨水從頭頂流下來,越王忍着痛感,仰着脖頸,睜着眼睛看着李玉翎。

“不好意思,玉翎手滑了。”

“越王殿下在朝中速來有賢明聲望,最是寬容,這點小事,你應該不會怪吾的哦。”

“不是吾做的!”雨水沖刷着他的身體,越王目光堅定道:“殿下刺殺的事同吾無關。”

“吾也沒說是你做的呀,”李玉翎身子又躬下來,高頭履踩在他的骨指上碾壓,用嬌軟的聲音說着惡毒又冷漠的話:“這話你應該同阿耶去說,你看他信不信你。”

“京鸾是嫡子,你是庶子,你身上流的血沒有京鸾來的高貴,你比不上他,永遠永遠。”

“咯咯,哪個位置是京鸾的,你得不到。”

少女笑的極為美,如果不是因為離的近,聽清楚內容,別人會以為她在說什麽溫柔又美好的事。

讓人想到鈎吻。

一種外表極為驚豔的花,吃下去,卻能讓人肝腸寸斷而死。

事實上,她也正在做這樣的事,高頭鞋履壓着自己的骨指在地上碾壓。

她是這樣的脾性,李京鸾少一根頭發,她就敢斷對方一只手臂。

越王一聲不吭,也不掙紮,任由李玉翎踩着他的骨指。

李玉翎發洩夠了才拿下繡足。

“寶華,開心了沒?”越王将右手遞上去,“這只還要嗎?”

李玉翎怔住。

用眼神說明了,“你沒事吧?”

越王眼神溫柔:“你開心就好。”

“你少來貓哭耗子,就算你把手砍下來,吾也不會信你的。”

感覺到一股子視線落在身上,李玉翎擡眼,遠處的給使營帳中,一個家仆站在營帳入口處。

是傅家那個仆從,看來傅雲深在裏頭。

傅雲奕垂下眼睫。

夠機敏的。

她對聲音敏感,對視線也敏感。

從種種傳聞來看,這位公主美則美已,脾氣不好,易怒,算不上是個聰明人。

這樣粗暴的踩越王,是夠跋扈的。

他耳力極好,雖然雨聲潺潺,可他還是聽清楚了李玉翎和越王的對話。

這對話,表面上看是個油鹽不進的蠢話。

若真是沒腦子,越王這個樣子,為何蠱惑不到?

還是說她早就看透了這件事的本質?

傅雲奕愈發有些好奇。

--

“貴妃。”

趙前道了一聲,李玉翎擡眼,是傅貴妃穿過一身冷雨而來,她的身後是李玉珥。

李玉翎看了她一眼,轉身去了營帳內。

傅貴妃一步步走到越王面前,要将傘撐到他頭頂。

越王拒絕了,“娘娘,這把傘您自己撐着,兒已經大了。”

“有些路要自己走。”

“您回去吧。”

雖然越王藏起來,傅貴妃還是看見手指上的傷,她裝作沒看到,只将他鬓角濕冷的發整理好勾到耳後,“傻孩子。”

“沒有任何一個娘娘,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自己坐在屋子裏安心喝漿飲的。”

“那是剜吾的心,比身體吃苦更難受。”

傅貴妃手掌輕輕拍了拍越往的腦袋,然後放開他,轉身去了營帳門口搭的避雨處。

“妾求見聖上。”

裏頭并沒有聲音,是趙前出來,“貴妃,太子遇刺,茲事體大,大理寺卿在裏頭,此時不見人。”

“子有罪,便是吾這當娘娘的沒教好,吾亦有罪。”

傅貴妃拆下頭上的發簪,一頭青絲垂下來,她拎起裙擺在入口處跪下來。

李玉珥同樣拔了簪子跪下來。

李玉翎的聲音從十二花鳥屏風處傳出來:“少監,聖上正在處理要事,無關之人,無關之事就不要來煩擾阿耶了。”

這聲音,跪在營帳入口處自然能聽見,李玉珥掀起眼簾,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傅貴妃的半張側臉,往上仰了仰,盡量讓臉擡了起來,直視前方,沒有任何埋怨,只有同進退的堅決。

李玉珥又看了一眼雨中的越王,越王有事,娘娘就陪着,而她,就是生病了,也只有嬷嬷在旁照顧,從沒有一個親人陪着過。

刺客的來歷不明,僞裝成的士兵混進來的,用的是虞部的一個百長的對牌一路進的禦狩場,士兵的甲胄用的也是虞部的,那百長如今已經自盡。

那百長竟然是月前,傅雲庭親自破格提拔的。

更多的線索暫時還查不出。

虞部将領傅雲庭難辭其咎。

“千牛将軍,你怎麽說?”天狩帝的聲音不辨喜怒。

傅雲庭腦門上已經出了汗,跪地:“臣有失察之罪,并不知內情,絕不會謀害殿下。”

傅雲深亦請罪:“聖上,傅家絕無謀害殿下之意,請給臣時間,臣一定查清楚。”

蕭又野:“聖上,為表公允,千牛将軍暫時不能再擔任虞部職務,太傅也應當暫停太傅之職,傅家的幾位郎君都應該暫停職務避嫌,等待朝中調查,待案件水落石出再說。”

李玉翎一個眼刀甩過去,蕭又野迎着她的視線道:

“聖上,傅家是越王的外家,所謂打斷骨頭連着筋,傅家牽扯進來,越王殿下也該避嫌,越王殿下不應再掌管天機營,一切等水落石出再說。”

“娘娘!”

門口傳來李玉珥的驚呼聲,越王慌忙跑進來,一身濕透的衣衫抱起傅貴妃。

一雙龍紋靴踏出來,天狩帝垂着眼皮,淡淡看一眼雙眸緊逼的傅貴妃,淡淡吩咐人将傅貴妃送回去。

天狩帝顯然是發了重怒。

下人将傅貴妃扶着的過程中悠悠轉醒,“聖上,扶風,扶風是無辜的。”

傅貴妃拽着天狩對的下擺:“扶風是個純良孩子,絕無可能生出謀害太子之心。”

“貴妃,你跪糊塗了,朕從未說過大郎謀害太子,你身子不好,後宮之事繁瑣,又耽誤不得。”

“少監,傳朕口谕,後宮事務繁重,貴妃有疾,當安心靜養,從今日起,将宮務暫時移交給寶華公主統領,崔妃晉升為崔貴妃,協助寶華統領六宮事務,另徐昭儀,孫昭容協助。”

傅貴妃眼眸中含着淚光,“聖上,妾服侍您這些年,您對妾母子,這點信任也沒有嗎?”

“貴妃,朕還記得你第一次見你的樣子,穿了一件水湖綠的裙子,善良柔軟,連看人獵殺兔子都不忍心,”天狩帝道:“正是因為這些年你知情識趣,從不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朕才對你信任有加,恩賞不斷。”

“這是朕第一次駁你的面子,你也該回去好好想想,什麽屬于你們母子,什麽不屬于你們母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