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南山朝隮
南山朝隮
傅貴妃無力的跌在地上。
越王眼眸猩紅:“阿耶有事沖吾來!”
“阿耶是打定主意不相信吾的清白嗎?”
天狩帝:“回你自己的營帳去好好反省,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出。”
越王:“兒跪,是因為兒沒有盡到長子的責任,保護好太子,保護好視若手足的九郎。”
“是因為惹的阿耶猜疑。”
“這罰吾心甘情願認下。”
“并非真的自認有罪。”
“究竟是吾真的有罪,還是阿耶心中偏愛九郎,認定吾有罪?”
天狩帝:“放肆!”
越王:“若吾真的放肆,九郎此刻已經命喪黃泉!”
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營帳中朝臣驚的張開嘴巴,傅雲深盯着越王的面容,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宮娥給使吓的跪到地上,連呼吸都不敢出聲,詭異的靜谧,只有營帳外潑天的雨聲。
趙前反應過來,“王爺,您糊塗了,禦前怎可出悖言。”
越王挺起上半身,仰視天狩帝,一身膽起:“若兒真的存心放肆,存心謀害太子,有不臣之心,兒要做便直擊要害,絕不會讓九郎有一絲生存的可能!”
“兒只會讓九郎當場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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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狩帝氣極:“你大逆不道!”
“對!”
“兒就應該大逆不道!”
“誰都知道九郎是阿耶的命根子,吾就應該大逆不道到底,先殺九郎,再讓軍隊圍滿這裏,逼着您禪位,名正言順坐上那個位置。”
“而不是籌備出這樣拙劣的刺殺,太子殺不成,讓自己被猜測懷疑,一點準備都沒有,頂着您的猜疑,将自己,将娘娘至于這樣的境地。”
越王銳利直視天狩帝,濕透的衣衫緊緊粘在身上,他跪着,脊背卻挺的比直,如一只弓背拉直。
水漬還從衣擺,衣袖,鬓角各處滴答落下來,狼狽的暈濕地磚。
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眼眶子鼓鼓的,堅毅的眼神寫滿了不屈。
死一般的沉寂。
傅貴妃府地:“聖上,扶風冤!”
傅貴妃忽然笑起來,眼角卻流着傷心的淚水。
“是妾錯了。”
“妾不應該将扶風養的有責任,有擔當,有能力。”
“早知今日,早知聖上您從不相信吾和扶風,妾就應該讓他像宗室裏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樣。”
“讓他們只知狎·妓,飲酒作樂,賭茶潑墨,或者種花賞菊,做個閑散皇子,無需面對這朝中詭谲風雲,一輩子享樂榮華多好,不必知聖上艱難,不知百姓疾苦,不知邊境鄰國虎視眈眈。”
“妾更不應該對聖上心生愛重,只因為見不得您總是為國事煩憂,讓女兒遠嫁娶新羅,讓兒子處處為您分擔,立了這一身軍功,一身威望。”
“到頭來,軍功威望,一顆為國之心都是罪過。”
“都是觊觎那張位子的罪證!”
“妾早知先皇後才是您心中摯愛,不該心生妄想,”傅貴妃朝地上一俯身:“這一身绫羅玉器本也是聖上所賜,求聖上收回,褫奪妾封號,貶妾為最低等的采女,妾遠束了頭發去觀廟做女冠,收了扶風的職務,讓他做個閑散皇子。”
“請容妾①質本潔來還潔去。”
“娘娘--”李玉珥委屈的抱着傅貴妃哭。
李玉翎一直都知道,傅貴妃這張嘴舌燦蓮花,心計深遠,只覺得她如今的心計又上了一層樓。
她這話一出,完全成了天狩帝偏心太子,而她和越王,李玉珥三人則成了鳥盡弓藏的那支弓。
冤情似海。
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天狩帝成了個昏懦偏信,中奸不辯的昏君了。
“越王,貴妃,你們口口聲聲說你們是冤枉的,”李玉翎氣憤道:“太子之事關系國本,阿耶大病初愈,正是多事之秋,這個節點上,堂堂一國太子卻出了事。”
“京鸾要是出了事,誰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位置,出了越王還能有誰?”
“你說不是你們,誰信啊!”
“吾看就是你們。”
“越王,你的确應當交出天機營的虎符,暫停一切職務,但不是因為阿耶的偏心和猜測,國法之事本就如此,清不清白的,等大理寺将案子來龍去脈查清楚再說。”
傅貴妃頭疼不已,好好的局面,李玉翎一個不講理生生将局勢拉了回來,以往覺得她這種空有美貌直來直去的性子特別好拿捏,但現在有一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內傷。
只好繼續哭泣:“寶華,這些年吾對你是視如己出,你怎可這樣随意污人?”
蕭又野:“臣以為公主說的對,越王殿下有嫌疑,是應該交出兵權,同理,傅家也應當如此,懷化将軍,千牛将軍,連同傅家兒郎都應該全禁起來,直到查出真相為止。”
李玉翎:“傅家忠心耿耿,骠騎将軍鎮守西北幾十年如一日,懷化将軍更是将禁軍打理的僅僅有條,從未出過任何差錯,怎會生出二心,這是越王故意栽贓還差不多。”
傅雲庭請罪:“臣攝入案子,确當避嫌,臣願意入大理寺監牢等待案件真相大白,只是臣的阿兄是無辜的,懷化将軍掌管禁衛軍,禁衛軍若是随意落入他人之手,聖上的安危如何能保障?”
蕭又野抓住關鍵詞針對:“太子有事,得利最大的便是越王,若是圖謀不軌的就是傅家,懷化還執掌禁衛軍,聖上不是羊入虎口?傅家和越王都改圈禁起來,朝中多的是忠心耿耿的将領,聖上安危是大事,豈可随意,先挑可信之人暫代禁軍統領一職才是萬全之策。”
傅雲深:“聖上,請給臣時間,臣一定查清楚這件事,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
“聖上!”越王道:“請您給兒三天時間,兒一定查明真正的兇手還自己清白。”
“若是查不出真兇,兒願意上交天機營,任憑您處置。”
一番唇槍舌戰下來,最終,天狩帝選擇給越王和傅雲深各自三天時間協助大理寺卿查清楚這件案子,傅雲庭暫時受壓入監牢,禦狩場的一座宮室暫時充做大理寺監牢,由重兵把守。
天狩帝又将原定由中書舍人草诏制本的職務移交至翰林院,翰林院設待诏一職,官級做正五品,又舟白任待诏,将相大臣任免、大赦、征伐號令旨意以後全部由待诏拟定。
傅貴妃和越王對視一眼,又壓下心思,依言退下。
“懷化将軍,你留一下。”
正放輕腳步往後退的人皆頓了一下,用餘光似有若無的掃了一眼傅雲深。
傅家的恩寵還真是深。
李玉翎眼睫眨了眨,也跟着退了出去,雖是營帳,外頭也搭了一層防雨的簾幕,賞雨倒也不耽誤。
落在側臉的目光太過露骨,李玉翎偏頭,“左常事,還不回去養傷?”
蕭又野:“太傅還沒走。”
李玉翎:“太傅是阿耶留下說話的,你想如何?還要管到聖上頭上?”
蕭又野:“只要公主不随意沖進郎君的懷裏,太傅的事同吾有和關系?”
李玉翎發現自己總能被蕭又野氣到,臉頰微微紅:“吾沒在等太傅。”
“不過一時失态,你看本公主是那種追郎君的女娘?”
蕭又野邁近一步,将她刻進眼睛裏:“臣也覺得,公主是大唐最尊貴的女娘,只有您不要男人,不會做出掉價的事。”
“臣送您回去。”
“誰要你送,吾有腿,還有幾十個奴仆用,尊貴的很。”
“用的着你獻殷情。”
李玉翎無語的剁了兩腳,走進雨中,自有央央立刻撐了傘追上來。
蕭又野跟着進了雨中,侍從立刻跟上去撐傘。
李玉翎忽的停住,偏過頭,傅雲奕匆忙垂下眼皮。
他感覺到高頭鞋履踩在水坑的聲音愈發靠近,心髒沒有來由的砰砰跳起來。
她為什麽又注意到自己?
他這次可沒招她。
水窩彙聚在地上積了一點水,淺淡的水碧色裙斂倏然滑過水面,微微沾濕,黏貼在鞋履上,那裙斂上的菡萏逼真的似是真花落了雨,鞋面上的緞面濺了水泥點子,染髒了纏枝紋。
傅雲奕心髒不可控的加快了兩分。
那繡鞋在兩寸的地方停住,餘光裏,他看見,這位公主翹着繡足,在給鞋子染泥。
“公主--”
蕭又野靠近,掃一眼礙眼的仆從,“怎麽了?”
李玉翎奉行的人生準則是,有氣當場出,用沾了泥的高頭履,踢在他前襟上。
連着踢了兩下。
蕭又野外面罩的是黑色的直裰,下擺上兩個明晃晃的泥腳印。
“噗--”
銀鈴聲一般的笑聲,比雨聲更脆,李玉翎的笑聲裏透着愉快,“本公主要去看殿下了,左常事,你就這樣回去吧。”
李玉翎好心情的往側邊方向走去。
這裏是跑腿下人的地方,來往難免沾了泥……她是過來弄泥的……并不是注意到他。
雨絲綿密,暈出雪白霧氣,青枝獨枝下,只看見緞子似的烏黑發尾垂在後腰,稱的腰肢纖細不可一握,蕭又野看見,她發梢輕晃,跳在水坑裏,四濺起水花。
低頭看了看前襟上的鞋印。
小小的,還沒有他巴掌大。
她的繡足,究竟該有多小?十年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一層層剝掉,一點點揉進掌心細細把玩。
他骨指一寸寸揉着那微雕,仿佛拇指摩挲的細細紋理不是細木,而是溫熱的雪膚肌理。
仆從掏出襟帕蹲下身,蕭又野往後退一步,半邊肩濕在雨裏,“不擦。”
“這泥不許漿洗。”
蕭又野看一眼雨中的李玉翎,轉身離開。
有小給使出來,撐起傘,看來是要出去當差。
“這位小給使,是要去上值嗎?”傅雲奕開口問道。
“是啊,奴是東宮的,伺候太子殿下。”
傅雲奕又問:“吾站在這很不顯眼嗎?”
小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