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南山朝隮
南山朝隮
宮人早就備好了熱水,越王進去沐浴更衣。
膝蓋早已經跪的腫了,僵直的不好動彈,李玉珥想回去休息,便開口勸傅貴妃,傅貴妃搖搖頭,堅定的要等越王出來商議破局之法,李玉珥也不好獨自回去,只好也坐下。
好一會,越王出來,她親自短了熱姜湯起來,“快喝一碗,莫要病了。”
越王将姜茶一飲而盡,傅貴妃這才道:“看來你分析的不錯,舟白的确是你阿耶的手筆,如今待诏分了中書舍人草诏制本之權,這就分走了一半的任免權。”
越王冷笑一聲:“阿耶這是先防着吾呢,這道旨意下來,沒有了中書舍人的草诏制本,除非阿耶親自下旨,否則吾永遠名不正言不順。”
天狩帝永遠都不會下這道旨意,要的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順。
李玉珥有些焦急,若是要讓李京鸾登上位置,她不是這輩子都要被李玉翎踩在腳下:“阿兄,那您怎麽辦?阿耶處處偏袒殿下,如今更是明目張膽敲打您,打壓您,您要放棄嗎?”
放棄?
他李扶風天生就是為了那個位子生的。
“這天下,能者居之,而不是靠誰扶持。”
“有阿耶扶持又如何,從古至今,有親老子扶持還丢了王位的多了去了,靠別人是沒用的,只有自己立的住才是本事,”李扶風眼中描着江山圖,“吾豈會輸給一個奶娃娃?”
他李扶風不需要老子扶持,也能做的上那把椅子!
他指尖描摹着杯沿:“吾總要叫阿耶知道,他的決定是錯的。”
他一定會讓天狩帝證明,他才是這江山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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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您不是跌進水坑裏了吧?濕成這樣,還沾了泥?”
“玩了玩水坑,現在天氣緩和,也不冷。”李玉翎眉梢揚着。
李京鸾揉揉額角,“你不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人了,呵,越活越回去了。”
“一會要是鼻子不通氣,起了風寒就笑死人了,阿耶要是問起來,吾就說你跳水坑玩泥巴。”
李玉翎發現,怎麽現在人人都要管她!
擡手就在李京鸾的腦袋瓜上敲了個腦瓜崩,提醒他自己還是個小孩子:“你還管你阿姊!”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弱,跳個水坑,夜裏就起高熱的。”
她幸災樂禍的摸着下巴:“好像也就是去年的事。”
被揭了黑歷史,李京鸾一張臉黑如鍋底,“吾就不信,你小時候沒點糗事。”
“沒準你小時候還不如吾呢。”
“呵,”李玉翎揚着下巴:“本公主從小就美若天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李京鸾:“吾也不差,快去将你這濕衣裳換下來吧,真起風寒了吾看你還嘚瑟的起來。”
“你笑什麽笑,”他敲了敲壯壯的腦袋:“杵着做什麽,快去小廚房,給公主端姜茶過來。”
“公主凍壞了,你賠的起嗎。”
打傘并不能護住衣裳,雨天宮娥都會随手帶着換洗的幹淨衣裙,李玉翎去裏頭,連跟手指都沒有伸,換了幹淨的衣裳鞋襪出來,給使端了姜茶上來。
淺色的姜茶,因為加了紅糖的緣故,有一點暗沉幽深的紅。
“您只能是吾的。”
李玉翎腦子裏驀的閃過這句話,聯想起禦前一幕,剛才蕭又野句句要置傅家于死地,針對越王。
他在這件事裏頭,扮演着什麽角色?
他又在打着什麽主意?
心緒沉沉,李玉翎揮揮手,将下都人打發下去,才道:“大理寺卿,太傅,還有哪些衙差怕是都穿梭在雨中查了半天的案子,你坐太子位,合該心系奴仆朝臣辛苦。”
“說愛民如子,愛民落到實處,無非也就是吃飽穿暖,好處落在身上,他們才感受到你是仁君,自然擁戴你,這便是民心。”
“吩咐廚房,姜熱茶要管夠,若是有人病了,也要能及時吃的上藥,不必他們自己掏銀錢,從你這出。”
李京鸾:“吾知道了,這就吩咐人去準備。”
“吾還要迷惑那對母子,別壞了吾的形象,一會阿耶該叫你同吾了,等從阿耶處出來你再吩咐這件事。”
李玉翎話音落下,壯壯果然在外頭禀報,天狩帝喊他們了。
營帳入口,傅雲深恰好出來。
“殿下。”
“公主。”
李京鸾:“太傅可還要出去?”
“要去将刺殺之事查清楚,”傅雲深道:“殿下快進去吧,聖上在等您。”
“這雨越發涼起來了,太傅莫要病了才好,稍等一下,”李京鸾吩咐壯壯:“去給太傅端來姜茶。”
“太傅雨天還要辛苦,吾卻要在營帳中呼奴使婢,心中難安,還請殿下務必用些姜茶再去。”
“這事不知要勞累多少人淋雨了,傳吾的命令,姜茶紅糖飲要管夠,所有的支出皆從東宮走,若是有人病了,只管去太醫院看太醫,一切藥用皆由東宮出。”
“吾兒越發長大了,”天狩帝繞過屏風出來,眼眸中皆是欣慰之色,“知道體會民生疾苦了,不錯。”
他笑着吩咐趙前:“聽見殿下的命令沒,協助太子,務必辦好這件事。”
趙前笑着退下。
這樣,傅雲深又被留下用了一道姜茶才離開。
天狩帝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只想能多教一點就多教一點李京鸾。
他有心考驗李京鸾:“你認為這件事是越王做的嗎?”
李京鸾求助的看向李玉翎,李玉翎仿佛沒感受到他求助的目光,左右手,自己和自己下棋玩。
“不許看你阿姊,”天狩帝道:“只說你自己的理解。”
李京鸾不得不承認,越王手腕氣魄一點也不缺。
難怪朝中不少朝臣追随他,連他剛剛也忍不住隐隐欣賞越王三分。
“吾覺得,越王的那些話,未必不可信,這件刺殺案,他的嫌疑的确最大。”
“他這不是自找死路?”他道:“這的确不太符合越王殿下的心機。”
天狩帝:“那你認為可能是誰?”
李京鸾看不出天狩更多的表情,順着思路想下去,“除了吾和越王,一石二鳥,對誰最有利,便最有可能是誰。”
“朝中,除了越王,三郎,五郎,六郎都頗有些才幹,名聲道也算佳,雖說不能望越王項背,但若是沒有越王了呢?那便是在這三人之中了吧?”
天狩帝又問:“所以你覺得越王和傅貴妃這次有點受冤?”
李京鸾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若是被人陷害的,他沒做,卻被罰,是有點冤。”
“心中不平,有怨怼也正常,剛才的反應也是被冤枉的反應。”
天狩帝喘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焦躁,手指敲敲幾面:“給小孩長長見識。”
李玉翎一枚白子落在包圍圈,偏頭看過去:“這世上,并不是只有戲子才會演戲。”
“作為上位者,不能輕易被別人左右了思路,輕易相信人的話是大忌。”
“讓越王自證清白,和有沒有相信越王并無關聯,重要是這背後延伸出來的後續事務有助于判斷真相。”
“給越王安這個名頭,讓他自己查這個案子有兩種結果,無非是不能自證和能自證。”
“假設是第一種結果,越王不能自證清白,找不出幕後黑手,你也說了,三郎,五郎,六郎都不能同越王相比,那誰能悄無聲息的做下這樣的局而找不到破綻?那便說明越王是在撒謊演戲,他就不冤。”
“若他能快速自證清白,這中間牽扯到的人,事,他目前在朝中的勢力便一目了然,阿耶便可更好防範他。”
“現在這件事的線索太少,水越混,破綻才越多,無論是哪種結果,都對吾們有利。”
李京鸾深思一番:“吾明白了。”
李玉翎:“你去溫習功課,晚膳過後将舟白帶上,跟吾一道去牢中看千牛将軍。”
李京鸾不疑有他嗎,他一走,趙前進來禀報:“聖上,宋太醫來了。”
這雨越發驟,急。
蠶豆大的水坑彙聚,往低窪處流淌。
廊下的玉芙蓉都要打落了。
人在營帳裏,像是被困在水底的魚。
李玉翎揉揉額角,只覺得腦仁要炸了。
去而複返的宋太醫又折返回來,地上暈出一串長長的水漬。
好一會,宋太醫終于出來。
“公主,聖上用了藥,已經睡下了。”
水汽彌漫,檀香袅袅,李玉翎眼睫顫顫:“宋太醫,你是太醫院之首,聖上如今的身子到底如何?”
她壓制住嗓子裏的顫意:“還能撐多久?”
“聖上這身子,不能再接受驚吓,”宋太醫道:“能撐上半年便是極限了。”
“你務必保阿耶半年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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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翎穿過水霧回了自己營帳。
越王和傅貴妃的反應都讓她心中驚悸,究竟越王有什麽後招?
蕭又野呢,他到底在圖謀什麽?
她将人都譴出去,自己進了書房,将事情細細寫下來,備注上人名,設想這件事可能的走向。
不知不覺間,夜黑上來。
李玉翎看一眼外面天色,擡手,細薄光潤的紙化成灰燼,央央站在門外禀報,崔言樂派了人來請,要給她和太子壓驚。
這是之前便約定的暗號,從崔言樂那邊去牢房。
彼時,陶姑姑剛從李京鸾處回來,恰好聽見央央的話。
她忍了又忍,忽而噗通跪下來:“公主,今日就算您厭了老奴,奴也要說。”
“殿下在傅家的眼皮子底下遇刺,是蕭公子救下了殿下。”
“那傅家是越王殿下的外祖家,怎會跟您一條心?”
“您不知道親近蕭公子,卻反而去親近傅家,同崔公子厮混,還帶着殿下一道不務正業,您還記得先皇後的囑托嗎,您真的完全不顧殿下的生死嗎?”
“您不要被豬油蒙了心啊!”
“姑姑也憋了多少日了,”李玉翎慢吞吞理了理衣袖:“姑姑既想說,今日吾就給你這機會,你想說什麽”
陶姑姑:“這女娘的前程都系在父兄手足身上,如今聖上身子不好,公主的前程全系在殿下身上,公主該給殿下尋找庇護,親近蕭公子。”
李玉翎:“怎麽個和蕭公子親近法?”
陶姑姑:“蕭公子最不喜您與人牽扯,您何不順了他的心意,疏遠傅家,斷了和崔世子,陳世子的來往,專心和蕭公子來往才是。”
李玉翎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她是娘娘留下來的老人,應當給她尊重體面:“嬷嬷,吾知道你對殿下忠心耿耿,但吾也明确告訴你,吾對蕭又野生不出男女之情。”
“吾對着他心中膽寒,只有恐懼。”
“以後這件事不必再提,你年歲大了,身子不好,起身去用膳歇息。”
陶姑姑:“公主,女娘的日子不就是這樣的嗎,為什麽到您這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