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予尾翛翛

予尾翛翛

傅雲深并不退,他靜靜的看着李京鸾,逆着的天光勾出他淡薄的神情。

“殿下若是想要離開,便從臣的屍身上跨過去。”

他的話音落下,神策軍的主力全部跪下去:“殿下若想要回去,從臣的屍身上跨過去。”

舟白:“殿下,公主若是在,也不會希望您去冒險,她最大的心願是您能看護好自己。”

人全部跪下去,沒有一個人聽從李京鸾的指揮,包括他心中敬重如兄般的太傅。

以及李玉翎一手提拔的舟白。

天狩二十三年,李京鸾終于認識到,權勢的冰冷和無情。

天狩帝亦滿眼失望,“你是大唐的太子!”

“這麽多将士護着你出來,你現在說要回去。”

“如今這個情形,你在任性什麽!”

因為太過惱怒,天狩帝猛烈咳嗽起來,傅貴妃從中給李京鸾使眼色:“殿下,聖上身子如今這個樣子,您想氣死聖上嗎,就讓聖上省點心吧。”

缰繩勒在手中,陷入肉裏,李京鸾覺得自己的雙手沾滿了李玉翎的血。

可他沒有任何辦法。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身份和權力是兩回事,他深深自責于自己的弱小。

連找她阿姊這樣的事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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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前。

傅雲奕一路逆着人流,往屯溪方向一路找去。

兵器相接的聲音遠遠傳過來,這一路都是戰争,楚寒舟日日在禦狩場,對這裏的軍事布置摸了個透,突擊隊專門找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這一路走過來,大大小小的戰争看了太多,大唐的士兵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汀源的軍隊刺穿在矛幾下,長刀下。

傅雲奕一路沒戰,冷漠的繞行離開,他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李玉翎。

他面無表情的瞥一眼,抽了馬不停歇,準備繼續離開。

忽的,瞥見那溪流上的船。

岸邊一只木箱子。

兩邊打仗的人皆是蒙面的黑衣人,沒有一方是穿軍服的,其中一方的人,拼命護着箱子,顯然是要借助這船将人運走。

另一方好像是要搶這個木箱子。

馬其實已經跑開,傅雲奕回身,盯着那個木箱子猶豫了一瞬,他決定還是多這個事去看看。

萬一。

是她呢?

他像來是決定了的事情便會立刻去做,不帶任何一絲猶豫。

調轉了馬頭。

兩方黑衣人打的正膠着,忽然的,一個白衣公子加入了戰局,銀劍如蛟龍,快又準,都是一箭穿肺。

傅雲奕一路眼睛也不眨的砍了障礙,一路到箱子前下了馬。

手掌抓住箱籠蓋子,掀起來。

少女躬着腰背,退彎曲着,側躺的姿勢蜷縮在箱籠裏,身上蓋了一床素色的薄被,一籠長發柔順的擺着。

面容安詳。

他心裏一直懸着的那口氣忽然松下來,手腳一瞬間發軟。

幸虧。

幸虧他看了一眼。

身後的殺手見他分心,這個時候,也顧不上是敵對,默契的對視一眼,齊齊砍上去。

傅雲奕看着箱子裏的人紋絲不動。

鋼刀齊齊砍上來,随圓的刀接住壓力,一個反手,将所有人震開,擋在傅雲奕面前。

傅雲奕收回視線,背過身子,冷淡沉靜的目光掃一眼這些蒙面殺手。

認真問:“人是誰擄的?”

“誰抱過公主?”

兩邊的殺手發楞,大概是難以置信,什麽時候啊,你計較這點事!

也震驚,這個突然加入戰局的人竟是少年,十六七歲的臉,稚氣未脫,瘦弱淡薄的身型。

竟有如此身手。

剛才這個出手的看着應該是他的護衛,雖然武功不如他高,但那也是和這位白衣少年比,對付他們,那是綽綽有餘。

再加上這個少年--沒有任何勝算。

殺手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傅雲奕見他們不說話,便又道:“誰指出來,吾可以給他一個全屍,其餘者,點大卸八塊。”

其實他更想點天燈,點天燈就是撥了人皮做燈籠。

只是現在,必需得盡快帶李玉翎撤離這裏,便宜這些人了。

做殺手的都清楚,一旦任務失敗,只有死路一條。

完不成任務,回去是死,落在敵人手裏,必然會被各種酷刑招呼,審訊,那還不如痛快的死。

比起如豬狗一般七零八落,殺手們還是希望能得個全屍的。

或許是出于對他身手的敬畏,其中一夥的殺手指了他們的首領。

傅雲奕有點滿意:“朝後退兩步打。”

“公主不喜歡血。”

殺手們又愣住,大概是沒想到,對方看着竟然有一點講道理。

也竟然下意識真的朝後退了兩步,好歹争取留個全屍。

傅雲奕脫了外袍,搭在箱子上,屈膝蹲下身,指尖把在她手腕,目光柔柔看一眼她睡顏。

還好,只是迷香。

“想不想看好戲?吾知道你最喜歡了。”

他掃一眼她身上的錦被,“公主,臣冒犯了。”

說完,傅雲奕将李玉翎打橫連着錦被一起抱出來,一只腿掃了箱蓋子,“啪”一聲,蓋子合上,他抱着李玉翎穩穩坐下來,将她放在自己膝頭,手臂接住她發軟倒下的脖頸,一串動作,行雲流水。

“随圓--”

他命令道:“可以開始了。”

這些都是從小被訓練出來的殺手,審不出來東西的,随圓絲毫不留手。

半柱香之後,殺手俱都倒下,只剩那個被指任的頭目,目光直直盯着随圓,緩慢的朝身後退。

傅雲奕給李玉翎掖了掖被角,彈了彈她被子上不存在的灰,漫不經心的聲音:“砍了他的手。”

殺手瞳孔一縮,三個回合,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落在地上,他死心,拼勁最後一絲力氣,咬碎了嘴裏的牙。

随圓在他們身上翻找了一下,唯一有用的信物是,汀源的通關牌。

“楚-寒-舟。”傅雲奕接過牌子,一個字一個字從他舌尖蹦出來,“你找死。”

“将那些沒指認的大卸八塊。”

起身,看了一眼懷裏熟睡的人,往自己胸膛颠了颠,飛身上馬。

不讓她看這血腥場面。

将她打橫安置在馬上,大手托着她的腦袋摁在肩上。

外袍從上到下罩下去,籠在披風裏的手繞她腰肢半圈,掐着被子,将人籠在懷裏。

他大概能猜到傅雲深的作戰方略,必然朝後方撤去,打了馬往撤退的方向趕去。

太陽不管人間是和平還是戰争,它照舊照下來。

曙光如水波,無處不在。

李玉翎迷迷糊糊被馬颠醒,她感覺到風,馬蹄聲,眼睛眨了眨--

入目是一個郎君的胸膛。

猛的一下打了個激靈。

因為手束在被子裏的關系,她搖晃了幾下,罩在腦袋上的披風落下來,天邊的太陽恰好躍出地面。

眼前驟然亮一下,看見一截修長雪白的脖頸。

目光自下而上,是性感的下颚線條,唇,鼻,眼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幹淨的少年臉上勾出一層朦胧的邊。

察覺到人醒了,傅雲奕眼皮半垂下來,清透的眼珠子恰好看下來。

對上她的。

少女的臉帶着剛睡醒的懵,裹在被子裏,像瓷娃娃,一張臉顯的愈發小巧。

驚人的美貌之餘,有一點可愛。

傅雲奕一時怔住,忘記了說話。

他在她面前,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呆笨。

“傅雲奕,你這是擄了本公主?”

傅雲奕猛的咳一聲,驚的手一滑,李玉翎晃了晃,他心頭一急,手朝下一滑,将人拖住,重新帶進懷裏。

怕她真掉下去,“籲”了馬。

身子往後傾了傾,距離她遠一些,扶在她腰間的手扶也不是,不扶掖不是。

就很讓人尴尬。

“不是”。

他垂下眼皮不看她,耳尖灼熱:“你被旁人擄走,吾将你救出來的。”

“你?”

“吾的随從,武功很好。”

李玉翎目光穿過他,這才看見,他身後,的确是有那個傅家奴仆。

以前還同蕭又野打過架,身手的确不錯。

傅雲奕又解釋道:“楚寒舟反了,聖上和殿下已經撤出禦狩場,吾現在帶您去同聖上彙合。”

“這樣啊……”李玉翎嘟囔一聲,那個圓滑玲珑,面向老實到帶了幾分憨厚,處處以京鸾為尊的汀源節度使,竟然藏了這樣的禍心。

這些人的演技還真是……

她仰頭看天嘆氣。

“吾是怎麽被擄的?”她問。

傅雲奕只将自己知道的部分說出來,“您宮中的奴才怕是有人有異心,裏應外合了。”

李玉翎眼睫眨了眨:“吾知道了,回去會好好查的。”

她試着伸了伸胳膊,後知後覺想起來目前的處境。

好像一只蠶蛹啊。

“你就不能給本公主找個衣裳?”

“難不成要一路這樣回去?”

傅雲奕耳尖更紅了,還熱。

“這一路沒有村莊,您再忍忍-”

李玉翎沒再說話,風聲在耳邊呼嘯,忽的,她看見那随從打了馬上前。

李玉翎費力的轉過腦袋,原來是遇上了汀源這邊的叛軍。

是一支五兩隊。

李玉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裏如今已經被楚寒舟徹底占領。

必需得盡快出這個地方,如果遇上楚寒舟的大軍,後果不堪設想。

他一個人找過來,本身就是将他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來尋她的。

李玉翎想明白這其中關鍵,眼睫眨吧眨巴。

随圓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了這支五兩隊。

又再次啓程。

感覺到傅雲奕身子在盡力向後傾斜,避免碰撞到她,這個姿勢騎馬,人會很累,也影響速度。

李玉翎身子一斜,臉埋進他胸膛,“傅雲奕,吾會死嗎?”

“不會,吾會護着公主出去,不會讓您有事。”

“你也不準死。”她道。

“好。”他應下。

“吾餓了。”

“怎麽辦?”

軟肉擦着脖頸颠簸,帶起一陣酥癢,傅雲奕握緊了缰繩,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目光四處掃着:“前頭有樹林,摘果子給你吃行嗎?”

“不想等了。”

“吾吃你行嗎?”

“?”傅雲奕眸光瞥下來。

李玉翎臉俯下去,隔着一件薄薄的瀾衫,他感覺到,肩頭略鋒利的貝齒,咬住他肩頭的一點軟肉。

周末愉快,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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