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予尾翛翛
予尾翛翛
李玉翎只問:“京鸾在哪?”
“在麓尾山出的事,現在還在麓尾山,聖上身子不适,暈過去,傅貴妃在主持大局。”
“越王已經趕了過去。”
舟白話音剛落下,李玉翎已經翻身上了馬。
“公主--”
傅雲奕一個箭步,翻身上馬,落在她身後,手臂環住她,大手握着她握缰繩的手。
繩子幾乎要嵌在她肉裏了。
他手背的青筋繃直,才掰開她的手,将缰繩從她手裏拿出來。
“臣帶您過去。”
傅雲奕猛的抽了馬鞭,李玉翎縮在他懷裏,兩人一馬,一路急馳,至麓尾山。
李玉翎下了馬,目光盯着那山崖,一步步走過去。
神策軍副守捧了一只鞋履,一件浸濕的外袍,一只象征李京鸾尊貴太子身份的玉佩。
跪地禀報:“公主,殿下從懸崖上跌下去,已經打撈了兩個時辰,這是打撈上來的殿下衣物。”
李玉翎拿起那枚玉佩,指尖摩挲上面細致的龍紋,目光柔軟,聲音亦溫溫柔柔的:“曹副使,殿下落了水,你還不下去救殿下,杵在這做什麽。”
“你,你們,你們都下去,殿下在水裏呢,你們下去将殿下帶上來,阿耶還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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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副使的衣擺還滴着水珠,鬓角蒙着水霧:“公主,水域已經翻遍了,殿下,殿下--”
越王打斷了曹副使的話,面容悲戚難過。
“寶華,吾知道你很難接受,可你得面對現實。”
“這懸崖這樣高,殿下沒有生還的可能--”
他十分不舍:“你節哀。”
李玉翎很慢的,一步步朝越王走過去:“有可能,殿下就是被水沖走了,沖去很遠的地方。”
“或者被漁民打了起來,他肯定在那等着人去救呢,快去沿途找。”
“全找了,”越王道:“神策軍的能力您還不清楚嗎,水裏,沿途,全都仔細找過了。”
“殿下多半已經不幸……你要接受現實。”
“不幸嗎,既然這樣,”李玉翎在越王面前站定,豁的,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越王脖頸刺去:“那你就去陪他!”
“公主,使不得。”
“公主冷靜。”
“公主,不要沖動。”
給使神策軍拼命護在越王身前,李玉翎攥着簪子的手背曝起青筋,目光死死盯着越王,仿佛如看一個死人。
忽然,後頸挨了一下,傅雲奕一扶,李玉翎軟軟倒在他懷裏。
失去意識。
舟白和崔言樂這個時候也趕到,傅雲奕掃一眼李玉翎的眉眼,交給崔言樂:“帶公主去聖上那。”
“那你去哪?”崔言樂扶着李玉翎問。
“去山底。”傅雲奕頭也不回。
崔言樂看一眼眼睛緊緊閉上的李玉翎,心裏很不好受。
嘆一聲,扶着李玉翎上車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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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眠了一個深覺,恍惚感覺到說話聲,感覺到後頸的刺痛,李玉翎眉頭折出細細的折痕,堆疊在一起。
“殿下他,真的回不來了嗎?”
“神策軍已經将懸崖,還有水底翻遍了,找了這麽久都找不到,殿下哪裏還有生還的可能。”
“殿下好可惜啊。”
“那公主可怎麽辦。”
嚼舌根的宮娥看見眼前落了一道影子,一擡眼,李玉翎長發披散,赤着繡足,一身月白寝衣,一只手扶着門框,面無表情的看她們。
“公主。”
兩人吓的跪在地上,額上皆是汗。
央央端了藥回來,就看見李玉翎站在廊下,面前兩個小宮娥匍匐在地上。
“公主,您醒了?”她有些驚喜。
随後見李玉翎面色泛着冷,沒有一絲表情,心中又湧上深深的難過。
李玉翎只道:“替吾更衣。”
“唉。”
央央尋了一件顏色極為素淡的白色,李玉翎只道:“不要這件。”
“要華麗的衣裳。”
央央挽着裙子的手一緊,想說這個時候不合适。
殿下如今出了事,不宜張揚。
話到嘴邊,見李玉翎面色冰冷,沒有一絲表情,像是壓抑着什麽。
又将話吞咽了回去。
李玉翎又吩咐上了濃豔的額黃妝,珠翠滿頭,耳上挂明裆。
央央總覺得這樣沉默的李玉翎,像是暴雨前的寧靜。
李玉翎梳完妝,起身一路去天狩帝行宮。
趙前看見李玉翎,立刻打了纖迎上來:“公主,傅貴妃和越王在裏頭,老奴這就進去禀報。”
“不必。”
李玉翎理了理本披帛,提了裙擺跨過行宮門檻往裏頭去:“本公主在什麽時候,都輪不到這對母子騎到頭上。”
“公主--”
“公主--”
趙前跟在身後喊了兩聲,半真半假的攔着。
天狩帝已經悠悠轉醒,枕着引枕,無力的靠着床頭,傅貴妃端着藥碗,替他侍藥。
越王跪在最前頭,另跪了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這次随行最重要的朝臣都跪在這裏。
等天狩帝指示。
越王禀報着進度道:“聖上,楚寒舟身死,千牛将軍和蕭副使在乘勝追擊,楚寒舟的親子已被他們自己人謀殺,養子一郎,三郎,五郎鬥的厲害,收複汀源只是時間的問題。”
“神策軍已經翻找了兩日一夜,殿下還是沒有下落,那夜,是殿下接到公主被楚寒舟圍困的消息,自己點了虞部二師去。”
“恰好楚寒舟派了先鋒軍來偷襲燒糧草,遇上了,混戰中,夜色又深,殿下落了山崖。”
天狩帝看見李玉翎走進來,很輕的氣音,朝李玉翎招收,“過來。”
李玉翎高頭鞋履踩着足踏,坐在床邊,“阿耶。”
天狩帝費力的擡起手,落在她額頂,眼中閃着水光:“回來了……幸好,幸好。”
傅貴妃道:“聖上,太醫令說了,您的身子不能悲戚。”
“一定是太子殿下,殿下在天上保佑寶華呢。”
傅貴妃感覺到剜心的目光,順着目光看向李玉翎,只見對方忽然掀了裙擺,跪在地上,“阿耶!”
“一國不可無主,三皇子李扶遠德才兼備,兒請求。”
“三皇子登太子位,繼承大統。”
李扶遠被巨大的驚喜砸中,下意識擡眼看向李玉翎。
一時間,屋內所有人,全部都被李玉翎這舉動給驚動。
傅貴妃和越王看着李玉翎,一時間忘記了出聲。
還是群相之首蕭丞相先出聲:“公主,繼承大統乃是國事,需尚書省從長計議。”
傅貴妃回神,“寶華,聖上才醒,你讓你阿耶緩一緩,将藥喝了。”
“你少在這演戲!”
李玉翎豁然起身,拍掉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手。
“你當本公主是傻子!”
“京鸾若不是接到錯誤的信息,怎會自己貿然跑出來尋吾,跑出來又遇上楚寒舟的埋伏,三千人的旅隊,護不住一個京鸾!”
“重重保護,偏生就他跌落懸崖!”
“若不是有人搞鬼,殿下怎會下落不明。”
“你和越王算計殿下,不就是為了這個位子嗎!”
“本公主告訴你,”李玉翎狠狠剜一眼傅貴妃,又偏頭看向跪着的越王,“還有你!”
“你想繼承大統,你做夢!”
“從現在起,你越是想要什麽,本公主就越是不讓你得到什麽!”
傅貴妃:“寶華,這些年來,本宮到底對你如何,你自己摸摸心口想想。”
“但凡是玉珥有的,你必然有,她沒有的,你也有。”
“這些年,吾有沒有說過你一句重話?”
“掏心掏肺的對你,吾不求你感恩,可你這樣,未免太讓人心寒。”
“上一次也是這樣,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将髒水往吾身上潑。”
“吾理解,殿下的事刺激了你,可朝事詭谲,你不能光憑自己的喜惡就斷定事實,摳人帽子,你最起碼拿點證據出來。”
論吵架扣帽子,李玉翎說第二,沒人敢說是第一!
“本公主又不是大理寺,吾不需要證據。”
“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天知地知,你知,吾知。”
“殿下如今已經被你們所害,你就別做了事情還在這裝了,本公主認識你們母子這些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們的表面功夫。”
“少來裝!”
傅貴妃淚水連連,朝天狩帝一跪:“聖上,您也是這樣想妾的嗎?”
“妾這些年不敢說事事周全,從無差錯,但敢自認本本分分,從無二心,聖上若是不信,妾以死自證清白。”
說着,傅貴妃要朝柱子撞去,越王第一時間沖出去,将傅貴妃抱住,宮娥太監皆拉着傅貴妃。
“夠了!”
天狩帝猛的咳一聲,“寶華年歲尚輕,驟然失去手足,心中哀恸,貴妃,你一把年紀,何苦同一個孩子計較?”
傅貴妃心頭燒着一把火,面上流着委屈的眼淚。
天狩帝輕輕将事情揭過:“你,你們都下去吧。”
“朕開導開導寶華。”
傅貴妃回頭看一眼天狩帝,被越王扶着出了寝室。
“服侍他這些年,有沒有一次,哪怕是一次,他能站在吾這邊。”傅貴妃紅了眼眶,心髒被憤恨撕扯着,要被撕碎了。
錐心的痛和恨糾纏。
憑什麽,她永遠比不上那個女人。
憑什麽,她的兒女,就要比她的兒女低賤。
越王掃一眼左右,低聲:“娘娘。”
“以後您是太後,再不需要委曲求全,您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
傅貴妃仰起臉看天,不讓眼淚留下來。
“是啊,很快就要落幕了。”
天狩帝譴走所有人,包括少監趙前,同李玉翎足足說了一個時辰的悄悄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
李玉翎看着天狩帝睡下,給他掖好被角,召來太醫令。
初一的日子,彎月細細的一根,像這人世間的離別;碎落的星晨像火星子,明明滅滅。
扶疏樹影在她臉上搖晃,投下大片大片的暗影。
“阿耶,還有多久的時間?”
太醫令道:“公主,您若是有什麽安排,即刻着手吧。”
大敗汀源守軍。
蕭又野顧不上休息,站在行宮甬道上。
從日頭西斜,直站到月亮升到半空。
終于,看着李玉翎一步步從宮殿裏出來。
“公主。”
李玉翎仿佛沒看見他。
繞過他離開。
蕭又野無聲一路跟着李玉翎,直到她宮室門口,被下人攔在外頭。
他看見,傅雲奕站在宮室內,一身白衣,眼眸沉靜看過來。
李玉翎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而他被攔住,目光挑性。
蕭又野闖進去,大步走到李玉翎面前,解下他腰間配件,抽出劍,反手握劍柄,一只手擡起她的手,将劍柄塞進她手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公主,吾食言了。”
沉又重的劍,她手慢慢合攏,握住劍柄。
劍尖擡起,對上他腹部,濃俨的夜色,甬道上的宮燈映過來一點光,光點在銀色的刀線上流動,那刀劍順着他的腹部一點點往上,抵住心髒。
劍尖往下沉了兩分,衣服輕易被挑開,貼着他心髒上的窩點。
“蕭又野,你信不信,本公主真的敢戳穿這裏。”
蕭又野含笑的看她,要把她看盡眼睛裏,眼裏透着瘋。
他抵着刀尖,往她邁一步:“公主。”
“如果殺人能讓您心裏高興一點,您就殺了吾助興。”
傅雲奕眼眸微眯。
修的圓潤的指甲,透着淡粉,握緊了刀柄,李玉翎嫣紅的唇勾起來,悠長的聲音:“好啊。”
我今天出息了,一會還有一個小短章,寫完就放。
哈哈,誇誇我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