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交交黃鳥

交交黃鳥

傅雲奕出手,快如閃電,三招之內,黑衣人面上的黑巾布落入手中,露出一張略粗犷的漢子臉。

“盧少連!”傅雲奕咬牙,“大公主驸馬。”

盧少連自知逃不過,挽起刀反手想給自己一個痛快,傅雲奕一腳将他手中的刀踢飛,将他踹在地上,高邦靴踩着他心髒狠狠碾壓,勾唇,笑的嚣張又陰邪:“想死,沒那麽容易。”

門從外面被創開,傅雲奕領着人手大咧咧進來。

“你害吾!”蕭又野豁的起身,死死盯着李玉珥。

李玉珥扶珥輕笑:“事情是你同吾一道坐下的,難不成蕭副使想讓本公主一個人擔下來?”

蕭又野一轉頭,就對上轉角進來的李玉翎。

他立時往後退幾步,離李玉珥遠遠的,“寶華,她這是栽贓!”

李玉翎目光在兩人之間觑巡一眼,目光轉過來,看到傅雲奕,盧少連的膀子被綁在身後,随圓壓着,她有些吃驚。

目光重新落到李玉珥頭上,“你還真是……畜生不如。”

李玉珥不甚在意的扶扶鬓發,“怎麽,要為阿兄抱不平?”

“你不是最厭惡他嗎?如今他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誰說越王死了,”李玉翎冷笑,“讓你失望了,一切不過是戲,沒有那封血書,怎麽引出來你們。”

“阿兄他沒死?”李玉珥問。

“沒死,”李玉翎不解,“你們不是親兄妹嗎,你為了扶持他,付出一切,怎麽如今你們到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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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圖什麽?”

“親兄妹,你們誰不是吾的親人啊!”李玉珥忽然癫狂的笑起來,“可你們是怎麽對吾的!”

“寶華,你知道,殺死三歲的孩子,殺死自己丈夫的滋味是什麽樣的嗎?”

“你知道殺人的滋味嗎,刀就那麽捅進去,血會噴出來,濺你一身的血,一瞬間是熱的,轉瞬變涼,然後人就沒了。”

李玉翎微微蹙眉,“你不是很讨厭新羅王?所以才親手--”

“他是世上對吾最好最好的人,他注定要死,吾寧願他死在吾的手上,也好過死在旁人手上,然後提着他的首級去邀功晉升,榮華富貴。”

“本公主不允許這樣。”

李玉翎懷疑她瘋了,還不是一般的瘋。

“起初吾也讨厭他,他比吾整整大了三十歲,不同于大唐男子的清俊儒雅,他一身的腱子肉,肥碩壯體,舉止粗糙,他樣樣都不合本公主的心意,”李玉珥陷入回憶:“可是你知道嗎,他那樣粗糙的人,為了吾,學習中原禮儀,他從小粗慣了,捏着腔調學中原郎君的溫柔細氣,其實別扭又可笑。他對所有人都粗聲粗氣,只有對着吾的時候輕柔慢語。”

“吾夜裏想吃烤肉,他披了衣服親自去烤,新羅的物産并不豐富,可是吾的衣食住行處處細糜,他對吾總是很有耐心,特別寬容。”

“吾生孩子,他就守在旁邊,緊張的抓着吾的手寸步不離,他看見吾疼的難受,從來不落淚的勇士,眼眶子居然紅了。”

“新羅敗了,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抓着吾的手腕,将匕骨塞在吾的掌心,沒進他的心髒,‘殺了吾,回大唐,你就重新能做公主。’”

李玉翎:“傅家何辜?這和傅家有什麽關系?”

“吾就是要讓整個大唐陪葬,讓你們也嘗嘗吾心裏的痛!”李玉珥笑的肆意又鬼豔,“寶華,吾從小就嫉妒你,嫉妒所有人都愛你,寵你,如今你也要同吾走上一樣的道路,吾很好奇,你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吾。”

“本公主就在天上看着,看着你的下場,哈哈哈……”

傅雲奕一個手勢,下面的人上前要鎖李玉珥,李玉珥卻嘔出一大口鮮血,她不甚在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是鶴頂紅,吾不願意做階下囚。”

軟軟跪在李玉翎面前,她伸出一根手指,想拽李玉翎的裙擺,傅雲奕擡腳将她一踢。

李玉珥撐着手,跪在地上,微微仰起脖頸,眼裏泛着淚花:“寶華,吾不想死了還做皇庭的鬼。”

“小時候,吾同你一道争吃,争穿,鬥嘴,其實也有好的時候,一起放過紙鳶,玩雙路,你就念在那點子情分上,将吾燒了……”

她說不下去了,眼睛亮了一點明亮的光,定定看着李玉翎,而後阖上,緩緩倒下。

“瘋了!”

“大公主瘋了!”

蕭又野眉毛一挑,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寶華,吾是清白的!”

“是她差人給吾送了信,信上說是同你有關的事吾才來的,吾不知道她做的這些事。”

“清白不清白的,過了大理寺的刑再過。”傅雲奕冷冷睥睨他一眼,牽了李玉翎,擋在自己身後。

蕭又野一腳踢翻茶桌。

“慢着!”

本來要準備擡李玉珥的士兵被呵斥的住手,李玉翎上前一步,解下身上的披風,垂着眼睫看了一眼,蓋在李玉珥臉上,“她縱是罪人,皇家公主的天威亦不可冒犯,你們去擡一副擔架過來。”

将士領了命令而去。

李玉翎叫來李京鸾,讓她去牢裏見壯壯,自己和傅雲奕躲在隔壁的牢房,兩人的對話聽的很清楚。

李京鸾有很多疑問:“朕是天子,是你看着吾長大,最是親厚,朕還記得,小時候朕很怕黑,常常不敢一個人睡,就讓你爬到朕的床上來,同你躺在一張塌上,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一起說蛐蛐蝈蝈。待朕親政,你就是少監。”

“朕對你不好嗎?作為朕的伴讀,朕有什麽錯處,太傅本應該罰你代朕受過,朕從沒讓你受過,有好東西都想着你,給你權利,讓你管着朕的宮室。”

“大公主許了你什麽好處,值得你犧牲大好光景背叛朕?”

沉默許久,壯壯問道:“聖上,你知道二十年前,雀州嵩縣這個地方嗎?”

李京鸾點頭,“知道。”

壯壯苦澀一笑,“聖上,您不知道。”

“雀縣是一個很小的小縣城,小到對大唐微不足道,其實當年雀州嵩縣的人都死絕了,一城活下來的人不足十人,如今的雀州人,其實是淮縣的人遷過去的。”

“奴的本名叫方弛,是雀州嵩縣人。”

“奴并非出自農家,阿耶是書院的夫子,娘娘亦是家風清正的好人家女兒,溫柔賢惠,家中父親和善,母親溫柔,奴三歲就啓蒙,五歲已經能寫出一手漂亮的字,阿耶說,吾是讀書的料,要培養吾考取功名,吾的家很幸福很幸福。”

“這一切,突然因為一場戰役毀了,大唐的兵敗了,為了不給高句麗留軍資擴充軍隊實力,當時的朝廷下了一項決定,屠城,燒毀物資。”

“吾的阿耶和阿娘都死在那次屠殺之中,吾被他們藏在地窖裏,才逃過一截,吾就看着阿爹和阿娘的血順着地窖木板的縫隙淋在吾的臉上。”

“要進宮很容易,吾找了一戶貧瘠人家,沖作他們的孩子賣身,淨身進宮能得到一筆頗為豐後的銀子,白得一筆銀子,還不用賣自己的孩子,那家人家哪裏有不願意的,就讓吾頂了他孩子的戶籍。”

李京鸾骨頭縫裏發冷:“所以,你進宮,其實并不是為了過好日子,你只想制造人間煉獄?”

壯壯笑:“不然呢,聖上你生在福窩裏,天下一等一的貴人,您不會懂奴的痛苦。”

隔壁,傅雲奕拉了李玉翎回了傅家,從護國柱的書架裏,翻出一份手劄。

“嵩縣的事,和白江口一役阿翁都有記錄。”

二十年前,高句麗當時的大王還是高博遠,那時候大唐還相對薄弱一些,高博遠虎視眈眈,集結了軍隊犯邊境,當時天狩帝剛剛在一衆皇子中殺出重圍,登上帝位,為了顯示自己的強壯,親自禦駕親征。

白江口一役,連失三城,白渡城,培渡城,元渡城,這三城的物資和人力都被高句麗收繳,為他們充盈了物資和兵力,天狩帝不想見高句麗勢力壯大,當時便下了屠城的命令,可能是因為天狩帝終于意識到,自己并不是一塊打仗的料,當時只是三品武将的護國柱臨危受命,被天狩帝重新委以重任,反倒使大唐反敗為勝。

高博遠在退軍的時候,将白渡城,培渡城,元渡城盡數屠戮,只帶走了兩歲的嬰兒回去訓做殺手。

手劄上不難看出來,字裏行間對嵩縣的愧疚和無奈,李玉翎大概能想象出來,剛繼位的少年天子,雄心壯志,剛愎自用,或許,護國柱被迫傳達過這樣的命令,并且執行。

“所以護國柱這些年一直願意守邊關,不太願意回來,是看透了皇權的冰冷,不太願意沾染是非吧。”

傅雲奕道:“阿耶和阿翁都不喜歡洛陽。”

“先保全你自己,別等你成了棄子才明白,你就晚了。”越王的臉突然灌入腦海,李玉翎心頭驀的一跳。

當年李玉珥和親,究竟是越王猜中了天狩帝的心思,做了這個惡人,還是越王自己本身的主意?

她只覺得渾身都冷。

傅雲奕察覺到她突然蒼白的面色,“大公主說你要走上她的路,什麽意思?”

李玉翎珉珉唇瓣,“沒什麽。”

她覺得自己還有謀劃之地,不想再給他添煩惱。

傅雲奕凝着她蒼白的面色,睫毛顫了顫。

天剛灰蒙蒙亮,傅雲奕還在守靈,宮裏來了人宣召。

傅雲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進了宮,天狩帝将中書省的折子扔在傅雲奕面前,“你看看,嵩縣,渡城都破了,如今朝中沒了傅家的鐵騎,戰事節節敗退,中書省的意思是,派人和親求和,他們選中的人是--”

“寶華公主。”

傅雲奕眼皮猛的掀起來,擡起腦袋,眼眸中藏着鋒銳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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