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關于紀小公子和貼身護衛之間的事, 宋楚雲所聽不多。
他只知道青烜打小就被當作一等護衛培養,後來年歲大些成了紀思年的貼身護衛。紀遠一心疼愛幺子,想給紀思年尋個有聲望能保他一世富貴的人家, 自當沒把賣身進府的青烜當做賢婿儲備。
可紀思年很喜歡他。
前一陣縣令夫人到崇濟寺上香請願,碰巧趕上紀思年和青烜吵架鬧矛盾, 紀小公子一氣之下把貼身護衛給攆走, 這才有了一個人跑出去打獵物散心結果被人擡回來的茬兒。
今日很巧, 宋楚雲買完種子在茶樓外碰到腿傷剛好就偷溜出門的紀思年,和有救命之恩的老大哥相遇, 紀小公子出于禮貌便主動跟他打了聲招呼。
這聲招呼一打, 青烜的臉色就變得無比難看——顯然他陪縣令夫人回來後, 從紀遠那裏聽到了關于宋楚雲的只言片語。
紀遠究竟說了什麽宋楚雲不清楚, 但想來定是些誇贊之詞。要不然青烜怎會防賊似的防着他, 來賭坊一路都在給他臉色看。
紀思年存了心要怄人, 剛好宋楚雲也有事要請這位小少爺幫忙,兩人一拍即合,于是雙雙出現在了盛銀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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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樓雅間下來後, 宋楚雲避開賭坊裏頭巡視的喽啰,一路朝魏雄所在的地方悄聲摸去。為防這張臉被人記住認出,他還順手找了塊麻布做遮擋,只露出雙眼睛在外邊。
魏雄被唐恬清秀的樣貌勾起火來, 得不到宣洩,索性讓人招來兩個小倌兒,左擁右抱陪笑喝酒, 一雙肥手在兩個小倌兒身上游走揉捏, 極盡淫靡之态。
宋楚雲上去就是一拳杵在他左眼上,魏雄身子本就笨拙, 劇痛下像團棉花一般往後一歪,緊接着右眼上也挨了一拳。
“哎唷!操你大爺的!誰啊?他媽的敢動你魏爺我?!”
魏雄疼的直胡咧咧,旁邊幾個小弟聽見動靜忙抄家夥過來幫忙。宋楚雲拎起桌上的酒壺就是哐哐兩下,掀倒了沖在最前頭的兩個人。
那兩個小倌兒吓得花容失色,相互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宋楚雲目标只在魏雄,省得牽連無辜,就把軟椅上的人一把薅起,胳膊反擰,拖拽到一旁。
魏雄晃着滿肚子的肥肉掙紮,偏生宋楚雲力氣極大,他掙紮不開又瞧不清來人是誰,情急下罵咧着小弟們立刻動手,把這個膽大妄為的人給他拿繩子捆起來。
宋楚雲身形靈巧,精準躲開砸到頭上身上的棍棒,反而把魏雄當盾牌抵擋。那一記記悶棍全打在了魏雄身上,疼得他披頭散發龇牙咧嘴。
“你、你他媽的到底是誰!魏爺我哪得罪你了要下這樣的黑手?!”
“有本事你摘下面巾讓老子看看,哪裏來的愣頭青,不怕死嗎?!”
宋楚雲聽多了這樣的威脅話,懶得搭理,就拖着人在小弟中間來回穿梭。那幾個小弟也是智商堪憂,東邊蹿一個西邊蹿一個,忙活一陣下來始作俑者安然無恙,卻是連帶魏雄在內哥幾個給自己捆了個結結實實。
人也打了氣也出了,宋楚雲以一記拳頭敲掉他的大門牙做為結束動作。在一群哭爹喊娘的求饒聲中,高貴冷豔的大步揚長而去。
魏雄肥腰粗肚,自是被壓在了最下面,等馬掌櫃聽說這事帶護院來救場,可找遍在場衆人哪還有半點宋楚雲的身影。
倒是有幾個目睹全過程的賭客,只是魏雄平日愛仗勢欺人,幹了不少混賬事。今兒有人路見不平沖上來揍他一頓,旁人瞧了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多說經過自找麻煩?
馬掌櫃打心裏瞧不上他這位遠親,橫豎人是找不到了,只得虛情假意草草寬慰幾句,将這件事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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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雲單方面洩完私憤後給人捎了塊栗子糕,專挑青烜回來彙報行程的時候殷勤奉上。不出他所料,栗子糕遞到紀思年手裏時,貼身護衛的眼神兇到像是要吃人。
“回公子的話,屬下送那位小哥兒去了集市,他在集市上買了柄鋤頭和一捆漁網。之後去了哪裏,屬下就不知道了。”
“嗯,一路沒出什麽岔子吧?可有姓魏的派人尾随?”
“沒有。”
紀思年聞言點點頭,看向若有所思的宋楚雲:“好端端的,你家夫郎買鋤頭和漁網做什麽?難不成要再找到賭坊來,和調戲他的人來個魚死網破?”
“甜甜性子溫軟,打人這種粗活他做不來的,鋤頭和漁網....許是知曉縣令大人對宋某很中意,買回去等着同我講道理吧。”
宋楚雲擅長極了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句話說的在場兩個人都安靜如雞。
“這栗子糕是我排隊買來的,算是回饋紀公子今日幫忙的謝禮。等紀公子安排好了後面的事,勞煩着人知會我一聲,夫郎年紀小,我這又當夫君又當爹的,總得親眼盯着才放心。”
宋楚雲故意把糕點外的油紙剝開,往紀思年手邊推了推,成功惹來青烜一記冷瞪後,忙忍着笑意飛快溜走了。
随行來的護衛守在雅間門口,屋裏沒有外人,青烜便拎起茶壺給他的小公子斟茶倒水。
紀思年最看不得的就是他這分明有心事,卻垮着臉悶聲不說話的樣子。知道今兒把人怄的有些狠,做足心理建設方才道:“栗子糕是剛買的,趁熱吃最甜,你嘗嘗?”
紀小公子難得肯拉下臉面主動示好,青烜眼底閃過絲悸動,但很快就被他強壓了下去:“屬下不敢。”
“你從崇濟寺回來都敢和我頂嘴吵架了,吃塊栗子糕有什麽不敢的?吃!”
紀思年見他這低眉順眼的模樣不禁怒火中燒,難道從小長到大一個碗裏的飯菜糕點吃的還少麽?如今為着争幾句嘴還不肯吃他給的東西了?
“屬下沒有和公子頂嘴吵架,那位宋郎君娶了親有家室,實乃不是公子良配,屬下不得不多勸說兩句。”
“娶了親有家室又怎樣?我阿爹中意他,想來讓我做個平妻也能夠。你不願意娶我,難不成還不許我嫁給別人?”
“思年!”青烜緊緊蹙眉,一時着急竟是連尊稱都顧不得了。
“你.....喚我什麽?”
“....公子。”青烜垂眸:“屬下失言,還請公子見諒。您是縣令大人的幺子,出身尊貴,怎能給有家室的人做平妻?莫說縣令大人不同意,就算是——就算是夫人,她也不會同意的。”
“我阿娘最疼我,只要我喜歡,沒什麽不可以。況且平妻和正妻地位一樣,有縣令府衙的家世,誰敢在背後咬嚼閑言碎語?”
“話是如此,可到底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與另一個人同住屋檐下,還要分享同一位丈夫,這種委屈您怎能受得了?!”
紀思年從他急切的話語中聽出了濃濃的眷念跟不舍,青烜一貫寡言穩重,也只有在這種事情上才會暴露出點點屬于青年的慌亂無措。
“依你的意思,本公子嫁姓宋的不妥,那嫁誰最好?”
“縣令大人疼愛公子,自會給您尋個有威望有基業的人家,斷不會讓您後半輩子受一丁點苦楚。屬下和公子朝夕數年,比旁人更希望您嫁得如意郎君,可屬下只是一介護衛,對公子的終身大事,豈敢信口置喙。”
“呵,說了這麽多,你從來就沒想過要娶我,對不對?”
紀思年簡直氣昏了頭。
從玩泥巴吊小魚開始長到現在,可不是朝夕數年的情誼麽?
說上一堆不想讓他糾纏人家有家室的過去給人做平妻,怎麽就不能坦誠勇敢一點,承認那些說辭其實是喜歡他的緣故呢。
“我想嫁的人究竟是誰,你未必心裏不清楚?我要的無非是一個态度而已,有聲望有基業的如何?賣身為奴進府當護衛的又如何?我不過是期盼喜歡的人也能堅定選擇我,要是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
紀思年氣的眼眶都紅了,嗓音蘊上零星哽咽。
“你留在我跟前伺候總免不了要談這樣的話題,與其次次不歡而散消磨我們從小長大的情分,不如回縣衙繼續去做你的護院吧,不必再在我眼前出現了。”
說完他不等青烜出言阻止,拉開雅間的門就徑直跑了出去。
貼身護衛望着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緩緩伸手,似是想挽留,卻始終沒勇氣邁出那一步。
桌上的栗子糕逐漸涼透,沒了剛出爐時的馨香甜熱,他拿起來啃了一口,餘味莫名有些苦苦的。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宋楚雲那張萬惡的俊朗笑臉,話頭提及小夫郎,那人臉上的幸福神色像是有光。
他何嘗不想向紀思年坦誠刨白,他愛慕這位小公子良久,早已認定此生非人不娶。
可一張賣身為奴的契約将他釘死在了護衛的職位上。
縣令大人待他恩重如山,他又怎能罔顧一位父親對小兒的愛,将他欽慕之人拉到為奴為仆的自己身旁。
“思年.....”
青烜摩挲栗子糕,忍不住對着空落下來的團凳喃喃呓語。
“欠你的喜歡,我怕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若有朝一日你出嫁,十裏紅妝,就請允許我傾盡一切,用餘生去護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