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月明星稀,被葉知秋一路拉着爬上了村後的小山頭,傅明月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公,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呀?慢點,慢點,真的跟不上了!”

葉知秋放慢了些步子,手上一個用力把人直接拉到了山頂,目光遙遙的看向不遠處那孤零零的一個墳冢,像是小刺猬褪去了所有的尖刺,語氣平靜又溫和,“月月,我帶你來見見我媽媽。”

天很黑,只有手電筒照亮的一小段路,傅明月聽着山上鬼哭狼嚎一般的風小心翼翼的抓緊了他的大手,另一只手也不安的拽着他的袖子,這裏……是真的好吓人。

“不怕,這座山上只有我媽媽。”葉知秋放慢了步子,伸手攬住了小姑娘的肩膀扶着她一路從陡峭又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走過去,安靜的跪在了那沒有墓碑的墳冢前。

傅明月也默默在他身邊跪了下來,地上的石子和沙土隔着輕薄的裙子硌得她膝蓋生疼,小姑娘握着拳頭一動不動的忍耐着,并沒有打擾他緬懷母親。

“月月,我恨他,我特別特別恨他,我也恨我自己。如果沒有我們,我媽媽的人生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傅明月沒有說話,安靜的聆聽着他要講述的故事,葉知秋跪坐在她身旁,任記憶穿梭回那些絕望的歲月。

“我媽媽本來不屬于這裏,她和你一樣是北城人,我們之前住的房子就是她的家,她是我外公外婆的獨生女,後來考中了首都的大學,卻在坐火車去哪裏的路上被人綁架賣到了這裏,那一年,她才十八歲。

是那個男人買下了她,不顧父母反對的花了家裏所有積蓄買下了她,不僅僅是他,很多男人都想要買這樣一個識文斷字的漂亮的媳婦兒,只不過他出得價格更高一些罷了。

她哭着求那個男人放過他,承諾給他雙倍的錢,求他放她走,可那個禽獸沒有,他強占了她,哪怕明知道那是犯罪,他還是強迫了她,把她關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裏,綁住手腳的一次又一次強迫她。

她逃了,可剛剛逃到一半就被同村的人抓了回來,如果不是她當時懷了大姐,或許那個男人真的會打斷她的腿繼續關着她。

我姐出生後,因為是個女孩差點被拿去溺死,是我媽死死的守着甚至不惜絕食,這才磨得他心軟,答應了留下我姐,但沒過兩個月她就又懷上了孩子。

她帶着我姐逃,可還沒出村子就因為孩子的哭聲被抓了回去,被他活生生的打到了流産,大出血又高燒了好幾天差點一命嗚呼。

那之後那個男人怕了,對她好了一點,也對我姐有了點感情,後來她懷上了我哥,因為她身子不好,那個男人出去打了一段時間的工,她也終于找到了機會再逃走,結果報了警卻被警察送回了這裏。

結果你猜得到的,她被打斷了雙腿,我哥出生後,她雖然能走路,可都是一瘸一拐的,陰雨天腿都會疼得下不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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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說她認命了,可其實她沒有,生下我甚至也只是她為了讓那個男人放松警惕的招數而已,她把他從山坡上推了下去,就是這個小山坡,可那個禽獸沒死,只是斷了腿,成了個要靠拐杖行走的跛子。

那之後人前他是人,可人後他是魔鬼,他把所有的不如意都發洩在我們身上,打姐姐,打哥哥,打我,還有我媽媽,她護着我們,護得自己遍體鱗傷。

我姐說那個時候的我應該還不到兩歲,可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時候那個男人把她壓在床上一次一次的強迫她,她就沖着我笑,含着眼淚的笑。

我媽從小就告訴我們這個地方的人都是魔鬼,這裏是地獄,外面的世界和這裏不一樣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可那個男人每聽到她說一次就打她一次,折磨她一次,可即使遍體鱗傷她還是要這麽和我們說。

她真的被他折磨了一輩子,渾身上下都是被他用拐杖打出來的青青紫紫,我姐說在我之後其實她還有過兩個孩子,都是被那個禽獸活活折騰掉的。

她到死都在囑咐我們要離開這裏,讓我們有一天送她回家。可那個男人在她彌留之際都不肯全了她的心願,最後是我哥拿着菜刀逼退了那些要送她去下葬的人,帶着我和大姐自己挖了坑把她葬在了這裏。

這裏能遠遠的看着北城,讓她再等一等,等我們有能力了就送她回家。

可你知道嗎?我和我哥走出去用的是我姐的賣身錢,她把自己嫁給了一個老光棍給我們換了離開這裏的路費,而代價就是她……被綁在了這裏一輩子。

你知道我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嗎?

哈……因為她的故事整個村裏都知道,在她之後被賣到這裏的女孩都能看到這樣一個血淋淋的例子告訴她們要認命不能跑,甚至我小的時候那些婆姨還讓我回去勸她,說那個男人是村裏最俊俏的小夥子,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說好不好笑?

我不想,因為她對,她沒錯,可為什麽沒錯的人要過得那麽苦,人渣該死,禽獸該死,拐賣人口的人販子也該死,這些幫兇都該死!

可現在我有能力了,我怎麽為她讨回公道啊?送那個男人進局子嗎?連證據都沒有,我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了啊!”

葉知秋自嘲的笑笑,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出來,指着山坡下那一片片明滅的燈火,“你看看啊,這裏多髒啊!而我身上也流着那個男人的髒血,月月,你看看我,看看我是不是心也是黑的,我想綁着你啊,這麽久了,我什麽都不敢和你說,我怕你不要我,想一直瞞着你,留住你,可和我們沾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別說了,別說了!”傅明月泣不成聲的跪直了身子把他抱進了懷裏,“都過去了,現在不再是那個年代了,也再沒有人能随便的買賣婦女了,葉知秋,你很棒,你做了很多你媽媽會為你驕傲的事,你和那個男人不一樣!”

葉知秋哽咽着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沒用的!我姐那麽好的一個人,喜歡的人死于非命,嫁的男人也死于非命,還有我哥,他也是警察,他救了那麽多人,可他也一樣,還有安安,安安我都怕養不住。月月,我們其實就不該出生的,我們的存在就是罪孽。”

“不是,你不是,你是我愛的人。”傅明月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裏,抱得緊緊的,仿佛他是天底下最稀奇的珍寶,“葉知秋,你是你,他是他,你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你沒錯,我特別好,所以不許總是妄自菲薄。”

葉知秋崩潰的泣不成聲,斷續的語句完全不成邏輯,“月月,會死的,真的會死的,我舍不得,舍不得你啊!”

“沒事。”小姑娘含着眼淚笑着,一顆一顆亮晶晶的淚珠不聽話的掉落,她卻是低首捧着他的頭将溫暖的唇輕輕的送了上去,輕輕的淺淺的充滿愛憐的一個吻,“葉知秋,生死都是命,一刻的得償所願也比一生的求而不得要幸福,有生之年,你好好對我,至于黃泉路上誰先到,奈何橋上等一等就是了。”

如果沒有他,她的生命就結束在了十四年前,因為他,她賺了十四年,往後和他好好過一天,算她賺兩天,她這麽會賺錢,還怕賺不滿餘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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