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寧寧出生的第二天,安安就成功接受了手術,而那個本該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卻是渾身泛着青紫,小小的身子只有他巴掌那麽大,孤單的躺在保溫箱裏,身上戴滿了各式各樣的監控儀器和管子。
他的寧寧出生的時候虛弱得甚至都哭不出聲,像一只随時都會夭折的小貓崽兒。
他曾經幻想過,或許他可以親自剪斷寧寧的臍帶,或許他可以握着小姑娘的手和她一起迎接寧寧來到這個世界,或許他可以親手把他們的寧寧抱到她的面前,好好的誇一誇她把他們的寶貝女兒生得有多麽的漂亮。
可一切都和他的想象截然相反,他的小姑娘不肯見他,他的女兒躺在冷冰冰的保溫箱裏還那麽小就被病痛折磨,可更讓人難受的是……他知道寧寧還是認得他的。
他不是一個好爸爸,可他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兒,他的寧寧記得他的聲音,他停留在門外的時候,他能看到寧寧微微動了動的小手指,他能看到她想要努力睜開的眼睛,可他的寧寧甚至連指甲都還來不及長,就被迫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明明答應了,要讓他的寧寧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明明答應了,會好好的愛她,好好的疼她,可他給寧寧的只有一個不完美的身體。
他都不知道他的寧寧以後要怎麽去生活,寧寧的心髒有問題,她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放肆的哭,不能肆意的笑,她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套上了枷鎖,比他更可悲的枷鎖。
寧寧成全了安安,那誰來救救他的寧寧呢?
那種疼,那種無助和無力,在寧寧出生之前,他真的不懂,可真的看到像只小病貓一樣的寧寧時,他整顆心仿佛都快被碾碎了,甚至疼得無法呼吸。
他舍不得離開那個能看到寧寧的育嬰室,手掌貼在玻璃上隔空可他又害怕看到那個寧寧睡着的保溫箱,他想進去,把他的寧寧抱在懷裏,好好的親一親她,哄一哄她,告訴她爸爸在,不要怕。可他又害怕寧寧會讨厭他這樣一個不稱職的爸爸。
終于從雲騰那裏拿到了錄音弄清楚了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的葉知秋真的是被氣到殺人的心都有了,他們怎麽能那麽做!他們怎麽敢那麽做!
先禮後兵,他們還真的是把這兩個字做到了極致呢!先是一如既往的感情牌,口口聲聲的說着,安安對她有多深的感情,開始情感綁架。接着又開始數起人情,打着他的名義說什麽月月欠他們一條命,他第一次忍不住質疑哥哥的眼光。
他愛的那個女人在他的心裏純潔善良,可事實上。只不過是一個喜歡用很道德綁的白蓮花罷了,月月不欠任何人,不論她當年想感激的到底是自己還是哥哥,事情都很簡單,他們是負責救援的公職人員,而月月是被他們救了的人,他們只是盡了自己的職責而已,而月月也只是那那千千萬萬獲救者中的一個,說起誰欠誰來真的實在太過牽強!
就算是真的有什麽?就憑月月為安安做的那些,也足夠了,她已經在死神手裏搶回來了安安一次,就算真的欠他一條命也還上了。
可他真的想不到他們會喪心病狂到對一個孕婦拉拉扯扯,更想不到,看着月月跌倒,竟然還能說出正好這樣的混賬話來,果然惡魔就是沒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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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案,起訴等等一系列的事件都有律師在處理,而葉知秋在這件事上更是不遺餘力的幫忙,什麽舊情,什麽恩義,他現在通通都不在意了,他只想把傷害了她妻子和女兒罪魁禍首繩之以法。
月月不願意見他,的的确确在他替她把公道讨回來之前,他也沒有臉去見她,甚至他現在連安安也不想見。
守着她,守着寧寧,就是他現在最想做的所有事。
傅明月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大量的失血和早産耗盡了小姑娘所有的力氣,面對那一對他最讨厭的夫妻,她甚至也都沒有了趕他們走的精氣神,又或者說她不想再恨他們了。
她生下寧寧是九死一生,哪怕是被壓在廢墟下時,她都沒有感覺自己是那樣的接近死亡,不斷的失血失的渾身發冷,在麻藥還沒有完全生效時被利刃割開皮膚,她昏昏沉沉的知道發生的一切,可是她卻連張嘴說一句話的力量都沒有,可就算是這樣她的寧寧還是被傷到了。
她怨嗎?當然怨,莫名其妙的被人堵在家門口,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又被迫的在生死邊緣走一遭,而她最想要依靠的那個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仍舊不在,她一個人承受了所有的疼和痛苦,可她的女兒還是因為他們而先天不足,她憑什麽不能怨,不能恨?
怨他嗎?恨他嗎?她怨不了他,也恨不起來的,因為這一刻的他們都一樣的疼,葉知秋是她自己選擇的男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的職業注定不可能像大多數人那樣将大把的精力花在家庭上,她一直都知道他的責任心究竟有多重,而這些突發的意外,他想不到,所以她沒有理由去怪他。
可她好像只是沒有勇氣再和他在一起了,太累也太難,更重要的是,他們之間有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寧寧的身體就像是埋在他們之間的一個雷,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把刀,就算他們相愛着,努力的想要靠近彼此,可還是會被殘酷的現實刺的遍體鱗傷,疼痛不堪。
每當看着寧寧那病弱的身體,他們誰能真正的釋然呢?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孱弱不堪,再看着一個用寧寧健康換來的安安,他們真的還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去面對他嗎?
那個家已經面目全非了,所有的一切,所有曾經付出過的感情,所有的愛和恨,都成為了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刺,她做不到原諒,也做不到釋然。
所以這一次就換她來對不起他一次吧,她真的累了,也怕了,她想逃了。
就讓一切都結束在這裏吧!就讓她們都還保存着記憶裏最美好的模樣,不必把所有的美好被生活的雞飛狗跳磨滅,不用因為那不可能散去的心結,把一切變得面目全非,他們……好聚好散吧!
安安已經康複了,就算她帶寧寧離開,離開葉知秋也還有一個安安陪在他身邊,他到底還不是一無所有。雖然這樣或許對他來說太過殘忍,可或許是所有人的解脫。
她會帶寧寧去國外接受最好的治療,給她一個輕松的、沒有壓力的生長環境,她已經找到了她餘生的奮鬥目标,她要繼續努力賺錢養女兒,她要帶寧寧去看看這個寬廣的世界,讓她的寧寧能夠幸福快樂的度過這一生。
因為寧寧的身體,傅明月在醫院整整住了一個月,小姑娘被從保溫箱裏抱出來,送回病房的那一天,剛好是滿月,原本病弱的帶了幾分醜陋的小姑娘,長開成了一個白嫩嫩的糯米團子,秀氣靈動,玉雪可愛,與她夢中的那個女孩兒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若是細看,也能在她的眉目間找到他們兩個人的影子。
安安不是桃花眼,倒真是繼承了她爸爸那雙漂亮的杏眸,皮膚很白,大抵也是像了他,至于旁的據她的父母和哥哥說倒是她小時候一模一樣。
寧寧滿月的那一天,傅明月終于肯見那個的心焦的男人,反倒是葉知秋因為近鄉情怯,都不知該同她說什麽好。
他想告訴她,傷害她和寧寧的人已經受到了懲罰,他親手送了她那個禽獸父親進去,還有餘姚也因為那件事被開除了公職,大約是因為傅明月和寧寧出事,她驚懼過度,良心不安,原本已經四個月大的孩子也沒保住。
可真的站到她面前的時候,他卻又不想提這些,會讓她難過的事情了,他就想好好的和她說一會兒話,好好的抱抱寧寧抱抱她,好好的抱住他最愛的兩個人。
這一天的傅明月很溫柔很平靜,仿佛之前的一個月,他們都不曾分開,仿佛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曾發生,回到家裏就安安靜靜的靠在床上看他抱着寧寧哄她玩兒。
一葉知秋抱孩子的姿勢很端正熟練,比起她那半吊子的模樣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換尿布,沖奶粉,完完全全的不需要她操心,只是哪怕搖籃就在身邊,他仍舊是抱着小團子片刻都不願意放下來。
獻寶一樣的抱着寧寧坐在她的床邊,大的不停的細數着寧寧的美貌到底是像了誰,小的咯咯咯的笑個不停,仿佛聽得懂是在誇她一般,那種父女之間自然而然的親昵看的人心裏一陣陣的泛起了暖意。
不多時,玩累了的寧寧喝了奶就睡了過去,可還是用她小小的手緊緊的抓着葉知秋的手指,那一份眷戀和依賴是那樣的顯而易見,葉知秋就那麽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一動不動,慈愛又溫柔的目光描摹着寧寧的面容,輕輕的親了親她的小手,幸福的看向傅明月,“月月,看我們寧寧多乖多漂亮啊!”
“嗯”傅明月輕點了點頭,看着他不願移開眼。
葉知秋見她興致不高,忙輕手輕腳的将小團子放進了嬰兒床,将全部精神放回了她身上,“月月,是哪裏不舒服嗎?還是不開心,有什麽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沒事,我就是有點累了。”傅明月動了動身子躺了下來,“你哄我睡覺吧!”
“你想我怎麽哄?”葉知秋默默坐到了她的身邊。
“想聽你唱歌,唱兒歌,我的時候你給我唱過的那一首。”傅明月主動拉住了他的手,不是他們習慣的十指相扣,而是像十五年前那樣,她緊緊的握住了那雙大手的指尖,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葉知秋輕輕摩挲了幾下她的手背,輕勾了勾唇聲音又輕又柔的開口:“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
被詭異歌聲吵醒的寧寧突然號啕大哭起來,瞬間打破了一室的安寧,葉知秋忙又抱了小團子出去哄,似是怕打擾她的睡意,可他剛剛出門,那個背對着門似是困倦到了極致的女人已然是滿臉淚痕。
那些粉飾太平的歲月靜好終究是假的,所有平靜過後都是更無法挽回的矛盾,如果她放得下,她會和他吵和他鬧,把情緒發洩出來後繼續好好生活,可正是因為放不下又舍不得,她才只有這樣和他告別的勇氣。
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
她又拉到了那雙溫暖的手,她擁有過了那個她向往的人,再多的,便也不必再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