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巧遇紀德
14 巧遇紀德
安德烈·紀德。
銀白色長發的男人出現在我視野裏的那一瞬間,我認出了他的名字。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對加缪和薩特産生了深遠影響的法國文豪......世界文學史課上講過的諸如此類的标簽将他全部貼滿,又在他淩厲回身的那一瞬間,被他自己齊齊撕開。
這是文野世界裏Mimic的首領紀德。
那個将織田作殺死了的男人。
他出現在東京我不算太意外。既然是想要尋找戰場,又有挑釁鐘塔侍從的前科,來日本最重要的國際都市尋找官方的麻煩也并不是很難推測的行動。
可我沒想到會在送完拜帖回來的路上看見他。
圍捕的警察已經全部被紀德和他旁邊的士兵打暈,密密麻麻在地上躺滿了一片。我不能理解日本政府對此的反應,畢竟在異能力者和真正上過戰場拼殺出來的士兵面前,普通的警察無疑只是送菜。
除非他們也具有了柯學能力。
現在舉手投降裝作沒看見已經太晚。紀德顯然注意到了我,并正向我這奔來。所幸【窄門】的異能力最起碼有一半對我沒用——我壓根不會給他造成什麽威脅。而剩下的一半,我也可以用切換成靈體的方式避開。
畢竟,他只能進行物理攻擊。而拳腳和子彈對一團空氣而言,都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他似乎也預測到了這一點。“還是個能切換形體狀态的異能力者?”他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沒意思,交給你了,默爾索。”
紀德的黑袍很快消融于夜色之下。而另一個黑袍下的面容,則緩緩在月色下顯現。
這是一個長得很有味道的男人,像極了劇院裏那種不純以容貌奪人卻能憑借魅力摘取芳心的俊朗主角。他的魅力不是豔麗或者華貴,而是冬季的冰雪,帶着一種萬物不入眼的冷漠和淡淡的隔膜。
他的動作很快,不過眨眼便已向我攻來。我立刻變換成了靈體,讓他這一擊撲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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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驚詫,沒有疑惑。他只是又上前了一步,然後默默地發出了第一個音節,“很抱歉,但我也是異能力者。”
光華突然自他襲來的手間綻開,我渾身上下全被籠罩。剎那間,世界上的一切都好似變成了一個不真實的幻夢,荒誕、虛無的實質則随着夢醒被緩緩剝離出來。
意義、意義、毫無意義!人的一生就像是西西弗的推石刑罰,不斷将巨石推向山頂又不斷被迫看着它墜落,勞而無功,周而複始,只能永遠陷落在重複的困境裏。
我試圖重新找回一點真實感,于是切換成了實體,卻終究只是無力地跌坐在地,看着他踏着月色一步步離開,什麽也不想幹。
我知道,我一定是中了某種精神類異能。
最先趕來現場的警察是伊達航和其他搜查一課的成員們。他們像蜂群般忙碌着,第一時間探查起同事們的情況來。而我則像個局外人,只是默默地看着伊達航胸前的工作牌。
“這位先生。”确定同事全都幸存之後,他們迅速圍成一圈包住了我。似乎是見我一直盯着他的胸牌看,伊達航主動上前一步,“您看到這兒剛剛發生了什麽嗎?”
我應該是想要辯護的。可我說不出話,我只覺得疲倦。
“你現在有襲警的嫌疑,請你配合警方的工作。”見我沒有回應,後面的女性警官态度強硬了許多,“不然我們有權要求你和我們一起回到警局協助調查,到時候......态度可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和煦了。”
我的沉默似乎被認定為了消極抵抗。周遭的監控又全被紀德破壞,唯一的線索只能等這群昏倒的警察接受治療後醒來。于是我被拷回了警局,關在了審訊室裏。
遇襲事件似乎不止一處,外面的工位陸陸續續都亮起了燈。形形色色的警察從我的窗外路過,而我什麽也沒看,只盯着桌腿上用以固定的螺絲釘。
“剛說覺得您沒有惡意,您怎麽就以疑似襲警的名頭被抓進來了?”萩原研二的聲音在我的耳側響起,原本沉寂下去的荒謬浪潮又一次席卷了我。
認為自己的同伴就是因為太有良知所以才會被警察殺死,因此一步步策劃犯罪以警察和普通民衆間的性命取舍為樂;同樣的詭計謀劃了三次還抓不到一個疑犯;明明敵人是異能力者卻讓警察當作普通的襲警事件去處理......荒謬的罪犯,荒謬的警察,荒謬的......一切。
“您進來倒是沒什麽,可咲樂怎麽辦?明天就要開賽了。您不陪她去嗎?”萩原研二出去倒了杯水給我,“這兒的規矩就是通過極度的饑渴和困倦擊潰人的精神防線,但我覺得您或許不需要這些。您看上去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碎了。”他嘆了口氣,“我的同事都在懷疑您是不是啞巴呢......”
他的舉動一定頂着很大的壓力,畢竟門外響起的怒號做不得假。可他還是願意憑借直覺相信我這樣一個僅僅只是受過他幫助的人。
既然如此......我也會奮力調動最後的生機與精力,種下一顆名為反抗的種子。
“萩原警官。”我報出了我的地址,“麻煩您明天帶咲樂去參賽吧。”
“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再給我一本文學書。”
如果有什麽能戰勝虛無和荒誕,于我而言,一定是文學吧。
過了一會,萩原研二給我拿來了一本《悉達多》,很明顯是精心挑選過的。
“聽他們說是剛出版的生命哲學讀物?振作些吧先生。”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咲樂那邊你放心,我一會會送她去的。”
“謝謝。”我長舒了口氣,默默埋首于書本之中,“要重新在反抗中......找到意義啊。”
讀到一半,我還沒恢複徹底,倒是伊達航先進來了。
“很抱歉先生。”他給我松了手铐,“我的同事已經醒過來了,他們說襲警的人并不是您,抱歉連累您了。”他頓了頓,“研二已經把咲樂送去比賽了,他請了一天的假,會在那邊幫忙照看着,您不用擔心。只是......您為什麽最開始不說話呢?”
“因為沒有意義。”我嘆了口氣,“謝謝警官的書,我能坐在這裏讀完再走嗎?”
“好......好的?”伊達航撓了撓頭,“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呢。”
等到又是一本書的能量彙入體內,我終于出了警局。外面正是中午,我卻感受不到饑餓,也不想再讀書。或許這本該是個非常好的拜訪時間——先前考慮到前面都要陪咲樂,我才将拜帖定在了第三天下午。可我現在哪也不想去。
拯救和挽回......有意義嗎?
“叮——”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接起了電話,是亂步先生,“為了感謝你的波子汽水和粗點心,我特地附贈你一個消息,那個團夥被引來橫濱了。”
“哦。”我應道,“謝謝。”
“你遭遇了什麽!”亂步先生大聲喊道,“你都沒有喊我亂步先生!比與謝野那時候還恐怖!”
我平靜地講述完了自己昨夜的經歷,像是在講述旁觀到的故事。
“有點麻煩啊,讓人失去生命意義的精神類異能嗎?”亂步先生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語調,“還是和那個國際監獄同名的異能力者,聽着就不太妙啊。”
我沒有吭聲。
“不過你放心,他的異能應該只在讓人對最近最想做的一件事喪失意義上長期有效。這種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的表現應該只是初期狀态,而你又恰好只有靈體,精神攻擊對你效果翻倍,所以才會這樣的啦。”他咕嚕咕嚕吸了口汽水,“你去幫我代購點東京的甜品吧!等你買完應該就好得差不多了。至于最想做的那件事,就要靠你自己努力去反抗了!”
“嗯。”我無可無不可的應下,打聽到了附近幾家最有名的甜品店,去購買時卻皆是售罄狀态。
“剛剛有人來全部買走了,不好意思啊。”已經有五位店員小姐姐同樣抱歉地對着我道,“歡迎您明天再來。”
勞而無功,沒有收獲,又是沒有意義的舉動。
思及亂步先生的話,我一邊開始回憶起我近期最想做的事,一邊往靠近比賽現場那邊的一家甜品店走去。第一天的行程似乎剛剛結束,街上擠滿了帶着小朋友的家長。萩原研二帶着咲樂混入其中,正在我要去的甜品店前選購着小蛋糕。
金色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在散發着聖光。
最近最想做的事......好像是......拯救警校組啊。
萩原研二幫咲樂打開了蛋糕封蓋,回頭正好看到了我。他沖我揮了揮手,笑道,“我妻先生,您忙完了啊。”
我到底......為什麽會覺得拯救這樣的人沒有意義?對待一個普通的民衆,他們尚能保有這樣的善意和真誠。明明荒謬的不是他們,想要追尋到的才是他們。
剎那間,雲銷雨霁,彩徹區明。
我的身心都舒暢起來,不由快步往那邊走去,“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萩原先生。”
“沒事,畢竟我也很喜歡咲樂嘛。”他對着咲樂笑了笑,“感覺您的狀态好多了。”
“調理過來了,還得謝謝您呢。”我的鈴聲再度響起,我低頭看了眼屏幕,直接摁斷了電話。
“不用接嗎?”萩原拱了拱下巴,朝我的手機示意。
“沒關系,是沒什麽意義的電話。”我将手機塞入口袋,“作為答謝,我請您去吃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