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本書

21 第一本書

這個念頭來得不算倉促。畢竟是兩輩子,不,應該說是兩個世界裏第一次面對死亡,往日的一切都如走馬燈一般在我的眼前閃現。意義似乎在此刻得到了消解,一切荒誕和痛苦都不再重要,只有真真切切日漸降臨的死亡可觸可感。

我突然間感受到了之前頹喪的可笑——雖然我在為無意義的生活沮喪,但我卻只是得過且過地混着,而從未想着去把握些什麽。無論是把握自我,還是把握死亡,我什麽也沒有做到。要不是織田作撈了我一把,我或許真的就會繼續這麽渾渾噩噩下去吧。

現在,我的劫難已經過去。可是織田作呢?

與我不同,他是一個尚在尋找意義的人。然而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虛無,唯一的真實是我。本以為的終極困境被他以力破之,最後卻還是要面對如此殘酷而荒誕的現實。那種荒謬的感覺,是真的會把人逼瘋的。

就好像,自己什麽也做不到,什麽也實現不了。

原着裏的時間線在一代死後仍持續了兩年,寺田就在其間掙紮着、煎熬着。我不敢跟原着賭我們究竟何時會回去,也不敢賭我死後還能不能回到文野,或者說還能不能再有意識——後者每每湧起時總是會讓我下意識地戰栗。我開始思考自己在現今情況下,未竟的願望起來。

果然,還是拯救織田作吧。

默爾索的異能力還在生效,但我現在只想随心所欲。哪怕沒有意義又如何?

只要我想,只要我樂意,那麽一切都不是問題。

在又一個織田作準備外出的早晨,我拉住了他的手,懇求道,“帶我去伏見稻荷神社看看吧。”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但最終只擠出了一個幹癟的“好”字。

那天正好是十一月一日,恰逢神社的獻花祭,往來的都是神社的巫女。我們在神樂下獻上了花,又往山上的鳥居走去。

我的精神是難得的好,好像又回到了在原世界來神社游玩時的狀态。循着參差不齊的石階緩緩而上,走了不過百米,我卻再也擡不起步子。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啊。”我用鄉音感嘆出了這句少年時最喜玩味的詩,眼睛裏不知怎地滾下淚來。

織田作幫我擦幹了淚,沉默地背起了我,繼續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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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伏見稻荷神社還是未開發的原始狀态,山頂沒有什麽觀景臺,只有一片林間的開闊地帶,能夠望見整個京都的景象。織田作給我找了處大石頭做椅子,又用自己的肩膀給我當靠墊,支着我不至于倒下。

死一樣的沉默在我們之中蔓延,只有林間不知什麽昆蟲發出的窸窣聲響,尚且添了一絲活氣。

“會好的。”他一如既往地開口道,“相信我吧。”

“真正要來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沒那麽怕了。”我把頭靠在他肩上,他下意識地調整了肩膀的高度,又用手護住了我,“但我還有一件事放不下。”

“織田先生,我不想你成為當初的我。不要因為我走了就覺得一切沒有意義了。無論身在何處,人總是為了拯救自己而活的。”

我緩慢而僵硬地伸出了自己的食指,在他攤平的掌心裏,寫下了一個“願”字。

“永遠心懷所願,奇跡總會到來。就像你一次次救下了我,就像我不顧一切,越過洪流,來到你面前。”

他似乎突然懂得了什麽,攤平的掌心倏爾合聚,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指,而我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再去回應,我只覺得疲倦,只想閉上眼。

“織田!織田!”他大聲地喊了起來,搖晃着我的肩膀。可周圍的霧漸漸濃了,白色的雲氣一點點漫上頭頂,我拼盡最後的力氣,也不過是對着他輕聲道:

“要真萬念俱灰的時候,就寫書......向我許願吧。”

這樣,我也算在書裏,在世人的記憶中,再活了一回。

意識被雲霧拖入深海的混沌。而後不知過了多久,幸得上天的垂憐,我重新睜開了眼。

身處的仍是我們在京都的家,熟悉的房間裝飾和無聲行雲的嘶鳴昭示了一切。我想要出門去找織田作,卻被一股拉力鎖死在了原地。

好像......變成地縛靈了啊。

阿飄的業務一回生二回熟,更何況擺脫了病痛之後,我的靈魂好像輕盈得下一秒就能飛起來。陽光燦爛的好心情又重新回到了我身上,默爾索的異能力影響好像也随着身體的損壞徹底消散。

好想......立刻見到織田作啊!

我好像又變成了剛來文野世界時的狀态,兀自期待着和喜歡的人的重逢,所以巴巴地趴在窗戶上,往園子門口張望着,一點兒也不覺得無聊。

“小行雲還好好的,我應該沒有死去太久吧?不知道織田作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聽進我的話?”

從白晝至黃昏,又從黑夜至白晝。織田作始終沒有回來。我也從最開始的望眼欲穿,變成了努力給自己找事情幹。在書桌上拿手指畫畫,趴在窗戶上準備着能吓織田作一大跳的鬼臉,後來甚至還把我開題答辯的展示對着空氣模拟了數十遍,最後甚至開始嘗試着倒背起來。

“只要能有意識,那就不算結束。”我鞠躬為第一次倒背答辯的圓滿成功慶賀,“繼續背下去,以後別人會不會也說我是倒背如流的天才?”

等背完第五本書時,織田作終于回來了。

他第一時間往側面的馬廄走去,想來是去确認無聲行雲的狀态。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偶爾有不認識的人會過來喂食,我第一次見時,還差點以為屋裏遭賊了。等到人家喂完了馬施施然離開,我才意識到這是雇傭的幫工。

“還算沒委屈我們小行雲嘛。”我墊着腳尖,努力從窗戶受限的視野裏看到更多的景象。

喂完馬後,織田作總算回了家。我這下才有了些重逢的實感,慌亂地擺起了姿勢,力圖給他一個完美的重逢印象。

躲在門後吓他?不行,變成阿飄本來就已經夠吓人了。坐在書桌上等他?不行,隔得太遠了會讓我忍不住想沖過去抱他。果然還是要......

我站在門口,張開了雙臂。這樣一旦織田作進了房門,我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給他一個令人安心的擁抱。

門上的把手緩緩轉動,我踮腳向前傾去身子,笑着喊道“歡迎回家”。正要撲上前去回應曾經他立下的“碰不到我”的flag,就見他直直穿過了我,往身後的書桌走去。

我眨了眨眼,呆在了原地。

好像......太過想當然了啊。

敞露的懷抱有些涼,我緩緩收回了手,像企鵝一樣一點一點地往織田作的方向挪去。他顯然在外面奔波了很久,整個人仰倒陷在椅子裏,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就這麽躺了半晌,才又重新起身,在包裏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件被布包裹的物件,

他在桌上攤開,赫然是......一本書。

《天衣無縫》

織田作之助着。

我的眼眶有些熱。可能是太久沒有情緒波動了吧,我居然不争氣地很想哭。

“織田先生,”他輕柔地翻開了書卷,像是面對人類現存最早的聖經一樣虔誠,“織田作有多想昭也,我就有多想你啊。”

“我能許願......讓我們再一起吃一次熱騰騰的咖喱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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