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實驗舊影

40 實驗舊影

在我的印象中,與牧神相關的實驗記載只有一處,便是金發魏爾倫的誕生——歐洲諜報組織成員,黑發魏爾倫潛入了牧神的實驗室,協助實驗體即金發蘭波擊殺了牧神,此後二者互換了姓名,并在諜報組織裏成為了搭檔。

這或許就是當時遺留下來的廢墟。

有能力進行這種實驗的人,本身的實力和異能力都不該小觑。我愈發慎重了起來,打算一邊尋找坂口安吾一邊探尋當年發生的事。

藥劑室裏殘存的各種标注屬實是有點為難我這個文科生。打量了一圈确認周圍沒有其他的東西後,我緩緩走出了房間,在心裏構建起這棟建築的布局起來。

我現在所在的位置看起來像是某個地下室,周遭沒有窗戶,環境陰冷,全靠換氣系統維持正常的運作。這樣的環境或許正好适合藥劑的儲存,一連幾個房間看上去都像是原本用于這個用途的。再往裏走不遠,實驗儀器類的設備就更多了起來。除此之外,這一塊的房間裏大多還剩餘着一些碎裂的圓形容器,看樣子就像是那種科幻電影裏常描繪的存放人形實驗體的地方。

或許金發魏爾倫,就曾經在這裏面某個地方孕育。

出于這點考慮,我小心翼翼地擡步進去,順着一個個房間搜查過去。越往裏走,房間裏的碎裂慘狀就越發嚴重,我也越發難以移步起來。我猜測最裏的房間應該才是當初那場戰鬥的現場,否則不會出現這種輻射式的局面。果不其然,最裏面的那間房甚至就連天花板也塌了個徹底。然而這裏的層高太高,黑洞洞的看不到頂,我擡頭瞥了一眼,那像是盤踞着吸食人魂魄的混沌妖怪。

我一點點挪開障礙物,往裏走了進去。

要是安吾先生在這,他或許能直接看到當時的全景。而我只能采用最為傳統的方式,地毯式地搜索着,不放過任何一個縫隙。

終于,在層層碎石粉末的掩蓋之下,我在角落裏找到了一把樣式複古的鑰匙。

“不知道這是什麽材質的?周圍都碎的這麽徹底,它居然還能如此完好。”我将他撿了起來。

沙塵自動從其上脫落,顯出它原本蒼翠的面目。它入手很涼,有種玉質的瑩潤,不像是任何的金屬,倒像是某種玉石。我被他細膩的觸感舒服得恍惚了一瞬,周遭的世界霎時一變,就回到了一切光潔如新的時候。

眼前的雙方正在對峙着。

黑發蘭波此時不過少年模樣,卻宛如任爾東西南北風的青竹,直直地擋在了金發魏爾倫面前。魏爾倫渾身濕漉漉的,似乎剛剛從容器裏被撈了出來,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強烈的無機質感,獨獨眼神裏透露出強烈的恨意。

“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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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蘭魏兩人不同的是,馬拉美似乎一直未曾動用任何異能,反倒是借助房間裏層出不窮的機關和異能力道具與之抗争着。而這樣的攻擊顯然不如對面的兩人來得靈活,他漸漸落入了下風,并最終被黑發蘭波找到了機會控住了身體,被金發魏爾倫一擊必殺。

殷紅的血噴湧而出,馬拉美的手顫顫巍巍地從虛空裏攢住了一樣東西。魏爾倫當即将之打落,而後一枚骰子滾到了我的腳邊,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急速轉動着。就像是盜夢空間裏,永不停息的陀螺。

馬拉美的目光順着骰子......慢慢爬上了我的身體。

“原來......是這樣。”

我很确信他是真的和我對上了目光,因為在那一刻,他微微仰頭,不偏不倚地看向了我的眼睛。他的笑容很凄,像是寒冬雨夜裏綻出的紅花,眼睛裏卻帶着釋然後的平靜。

“我們......還有機會......”他朝着我說完這句話,又被驚疑不定的魏爾倫補了一刀。他的軀體漸漸消散在半空中,連帶着骰子轉動的聲音、蘭魏兩人的身影全都一起湮滅于煙塵。

“我、們?”

冥冥中的命運再度以直覺的方式降下天啓,讓我确信馬拉美的确是在對着我說話。可這樣一個連魏爾倫這種級別的異能力者都能制造出來的人,為何會與我達成同一陣線?又為何死得這般......輕飄飄的?

我不得其解,只得記下了這處房間和其中掩蓋的秘密,上樓繼續去找安吾先生,以及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出人意料的是,一樓竟然是正常的別墅樣式。除卻面積更大了些,一切都與普通的別墅沒有什麽分別。它甚至沒有受到地下室的波及,大多設施和裝飾都保存完好,正中央的大廳還能看出明顯被精心布置過的痕跡,似乎随時可以用以舉辦宴會和沙龍。

我沿着一樓的大廳轉悠了一圈,在偏廳裏看到了正低頭撫摸着沙發的安吾先生,想來是在讀取着上面承托着的記憶。

“你來了。”他警惕地睜開了眼,看見是我,又松了口氣,“那個密道裏設置了一個空間傳送的裝置,我下去之後才感受到了不對,但當時想聯系你已經來不及了。”

“我猜到了。”我用手點了點腦袋,“當時聯系不上你,我就知道底下肯定有別的空間了。你來這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坂口安吾搖了搖頭,“我一掉下來就在正廳,而後一直沿着一樓探查,大概了解清楚了這裏是什麽地方。”

他切換成了傳音,道:“這裏是牧神馬拉美的居處。馬拉美性喜交游,經常邀請一些文藝界人士前來沙龍。但是到了後期,他突然開始有條件地進行人員的篩選。先後進入過他的篩選圈的人有三位,第一位是紀德。紀德對他很是尊敬,經常來沙龍旁聽,後面一度快要成為馬拉美的弟子,但最後似乎并沒有入選,只是一直旁聽着。”

“第二位是蘭波,在他在自然主義集會上公然和左拉等人鬧翻了臉、提出了自己對象征主義的看法後,他就進入了馬拉美的視線。”

“第三位是瓦雷裏,他是馬拉美最滿意的人選,但最後卻被發現并沒有擁有任何異能力。馬拉美因此拒絕他加入星期二,他也沒有再參加過星期二的沙龍,僅僅只是憑借紀德的渠道,了解星期二的內部訊息。但事實上,紀德最開始向瓦雷裏提供材料,也是經由馬拉美的授意。”

在了解清楚星期二的具體指代後,我基本上能鎖定星期二的參與成員。但經由坂口安吾這一番詳細的解釋,我在許多細節上也産生了恍然大悟的感覺。結合黑發蘭波諜報組織成員的身份,他當初促使莫裏斯邀約他進入左拉沙龍的行為應當就是故意為之。他試圖通過與自然主義決裂的方式吸引象征主義陣營的注意。而最後的真正目的,當然是調查清楚馬拉美和他秘密開展的實驗,并在發現魏爾倫後竭盡全力将他救出。

“那那位書店老板呢?”這是唯一一位我至今仍舊無法确定來歷的人。

“他......”安吾先生難得現出了一分遲疑,“他是唯一一個我看不透的人。他參與星期二的集會,卻并不是星期二的成員,對馬拉美的态度比之仆人對待主人還更為過分。簡直像是......看待自己的神明。”

這樣的描述讓我心下有了猜測,他或許也是一個實驗體,替馬拉美操持着書店的生意并暗中操控着舊書集市。在他不知道出于何種情況被梅爾索殺死後,不了解舊書集市內情的梅爾索不敢完全拒接舊書集市的單,怕被人發現端倪,卻又因為沒法像前任店主那樣維持廣泛的貨源而難免在交易中出現了問題——或是因為疏漏沒分清收來書籍的真假,或是有意仿冒糊弄,但總歸結果是一樣的——馬克西敏發現了詩集存僞,并因此和我達成了合作,又将我引向了地下酒館。

兜兜轉轉,一切都連成了一個圈。

“說起來,安吾先生有看到梅爾索嗎?”我突然想起來了這件事,“我剛剛一路都沒有看到他。”

“他應當也進入了這裏。看他當時目标的明确程度,估計也不是第一次來。或許去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隐秘密室?我很确信他不在一樓。”

“您怎麽不說他去了樓上呢?”我好奇道,“這麽确定他去了密室,莫非您已經發現了什麽端倪?”

坂口安吾的困惑逐漸轉成了凝重,“你不是從樓上下來的嗎?我剛剛沒有在一樓看見你。”

“您莫不是忘了還有地下室?”

“不可能。”坂口安吾斬釘截鐵道,“我剛剛在整個一層仔細搜查了一圈,這裏絕對不存在着地下室一類的空間。”

“可我确實是從地下室上來的。”我知道安吾先生不是那種會有疏漏的性子,也意識到了不對,當即帶着他去剛剛上來的地方看。

那兒如今平整無奇,安吾先生和我又各自前去探查了一番,一切都像是我的一場癔症。

“這裏的空間确實不對。”安吾先生嚴肅道,“我本以為傳送陣法只是刻意設置的入門障礙,如今看來,這裏似乎到處都是這種障礙。一會我倆盡量跟緊些一起行動,以免落單對上敵人。”

“好。”我點頭應下,跟着安吾先生上了二樓。

二樓除了一個偏廳大小的起居室,剩下幾間全是沒剩什麽東西的卧房。唯獨有一間的門緊閉着。安吾先生搗鼓了半天,沒開。我看了一下鎖孔的形狀,拿出那把鑰匙嘗試了一下,竟然開了。

這是一間保存非常完好的書房,像是從未被洗劫過。

我和安吾先生進了房間,把門從裏面關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手稿,最上面的赫然是馬拉美的名篇,《牧神的午後》。我跟着一起讀了半天,只覺得別有一番韻味,卻沒發現有什麽問題。

“再找找。”坂口安吾掃了眼兩邊的書架,“我從這邊開始。”

我自覺走到了另一邊,一本本翻起書冊來。

馬拉美的書架很有詩人的本色,這邊擺放的基本上都是詩歌和詩論。經典的《理想國》、《詩學》甚至有不止一個版本,而馬拉美将其間的區別細細标明,并在一旁做了批注。我一順讀來,竟也覺得受益匪淺。

到了後面,詩歌就有了明顯的偏向性,依稀可以看見象征主義的萌芽。聽過名字的、沒聽過名字的......很難想象馬拉美是從哪搜集來了這麽多不同詩人的作品。但一記起舊書集市背後其實是他在操控,我又對此不意外了。

這些作品裏基本上都有一些詩行被重點标出,有些詩句甚至很類似,有點像一者對另一者的化用或者致敬。馬拉美似乎仔細比較過區別,一部分詩句的後面被他劃上了圈,還有些則被斜杠杠掉了。他似乎在依靠着某些标準對詩歌進行着評判,而我卻不能從他的結果中窺見标準何為。

直到坂口安吾輕輕咦了一聲,“這本似乎很不一樣。”

“什麽?”我放下手裏的書走了過去,偏頭看着上面的內容。而坂口安吾正好翻到了最新頁。

一陣光華閃過,我的眼裏溢滿了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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