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骰子一擲

41 骰子一擲

那是一行詩——

“骰子一擲”

偌大的四個字宛如流瀉的音符般飽含情緒地占滿了整個書頁。剎那間,我的眼前閃過了很多畫面,但無一例外是以織田作的死亡為終結。

坦白而言,我曾設想過如果擁有天衣無縫這樣的預知能力會是什麽樣的光景。在一次次死亡的溯洄中,我能否保持如他一般的自控力?我無法切實感受到那種痛苦,只是忍不住總對織田作更心疼幾分。可到了今天,我終于獲得了答案——徹徹底底的否定。

不過十幾秒,我就已經承受不住這撲面而來的沉重,而它仍舊不知疲倦地閃過——以各種各樣難以預料到的死亡。

“你想怎麽樣。”我感覺到我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只待最後一下波瀾的推助,便可将內裏的一切崩給他看。

“別這樣,好孩子。”他嘆息着撫了撫我的頭,“我只是想嘗試一下,把我眼前的世界展現給你看。”

“你眼前的世界?”

他和藹地笑了笑,“就像你手中攢着一枚骰子。擲出之前,誰也不知道它是什麽結果。擲出之後,不管看了抑或沒看,結果都已經是注定的了。”

“只有擲出這件事的發生注定了,結果可未必。”我道。

“是啊,除了發生,什麽也沒有發生。”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或許這就是為什麽會是你吧。”

“我不明白。”我看向了他,還要再說,一股巨大的吸力卻從書中傳出,宛如漩渦一般将我攪了進去。下一秒,冰冷的海水直直拍在我的臉上,打得我生疼,卻并沒有生出溺水的驚慌和恐懼。

我低下了頭,柔軟的身軀順着海浪的去勢翻轉。比最純淨的藍寶石還要美麗的藍色魚尾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是......”我下意識地動了動尾巴,輕飄飄的動作竟蘊含着想象不到的力量,霎時将我推出去好遠。

我慌慌張張捂住了臉,避開直接親吻面目的魚群,緊繃着軀體一動也不敢動,任由水流緩緩減去我的沖勢,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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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我似乎撞到了一個什麽東西,徹底停下了動作。

我不甚熟練地睜開了眼,打量着無需透過潛水鏡便能直接看清的水下世界。

那是一個人,一個我最熟悉的紅發男人。

此刻的他似乎比現世年輕許多,臉側的頰肉還帶着些可愛的嬰兒肥。可他的雙眼緊閉着,正緩緩地往下墜去。顧不得思考他為何會在這裏,我立刻轉身抱住了他,輕輕撬開他的唇,而後一邊往他口中渡氣,一邊帶着他快速向上游去。

越往上走,風浪就越發猛烈起來。零零星星還能看見些船只碎裂後剩下的木板。我大概知道織田作是怎麽沉入水中的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避開風浪,帶着他從另一邊上了岸。

我不知道我究竟拿的哪個劇本,反正怎麽嘗試都沒能幻化出雙腿,只得把他放在淺灘處,竭盡全力按照回憶出來的急救方式給他做人工呼吸。

半晌,他總算睜開了眼。

“這是......”他咳了幾聲,嗆出了鼻喉間尚存的海水,藍色的眸裏泛着些波光,“在哪......?”

“你醒啦!”我有些驚喜道。及腰的藍色長發自然垂下,發尾掃在了他的臉上,讓他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我只好一只手撐在他身側,一只手把調皮的發絲攏了回來,“我也不知道。你掉到了水裏,我碰巧把你救了上來。你還記得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我好像跟着船隊出海,遇到了......海難?”他揉了揉額間,“謝謝你,但你這樣......不會難受嗎?”他微微偏頭,目光落在了我身後橫在淺灘上的尾巴。

“救人心切,一時也顧不得了。”我确認他沒什麽大礙後,打算重新回去看看,“船隊想來有不少人吧?你既然沒事了,我再回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

“那就再感謝不過了。”他對着我行了一禮,“需要我幫幫你嗎?”

“嗯?”我在他滿是關懷的目光中回過神來,有些羞赧地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看上去分明挺精瘦的身軀蘊含着難以想象的力量,他緩緩抱起了我,帶着我往深處海水走去。等到海水沒過了他的胸口,他終于松開了手,對着我認真道,“我叫織田,謝謝你的幫助,我在這等你回來。”

他......不認得我了?

我疑惑而擔憂地朝他看去。他似乎将這理解為了人魚對人産生的畏懼,于是溫和地笑了笑。那笑容裏沒有任何隔閡與恐懼,全然都是信任。要是我倆真的是第一次見面,我該為這件事高興的吧。

可現下,我的眼裏滿含着苦澀。

“總歸還是救人要緊。”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往來時的方向游去。可惜的是,任憑我在那附近如何搜尋,都再也沒看見一個人影。

“難道說......這個書中世界也和往常一樣,只有我和織田作才是此間的真實?”我又轉了兩個圈,确認沒人後立刻轉道回去。路上不幸遇上了暗流,第一次當人魚沒有避險的經驗,我小心翼翼地繞開,卻還是一個不留神被卷了回去。洶湧的浪潮打得我有些發昏,好半晌,我才重新睜開了眼,繼續往織田作上岸的地方游去。

那兒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跡。

我呼喚,我吶喊,我不相信織田作會不留任何信息地離開,于是我借着浪潮爬上了岸,在沙灘上緩慢地挪動着軀體。

“織田作......你究竟在哪織田作......”我将這一片掃了個遍,仍是毫無線索。脫水的幹渴和烈日的灼燒漸漸席卷了我,讓我有些脫力,我不得不靠在一旁的陰涼處,緩緩積蓄着力量,等待着夜晚的漲潮時刻。

星星閃耀起來了,熠熠地布滿了夜空。我終于順着漲起的潮水退回了近海裏。我不知該往何處去,索性仰躺在海面上,靜靜欣賞着難得一見的璀璨星空。

一道流星劃過,我緩緩阖起了眼,雙手合十許願,“我想要見到織田作。”

下一刻,那道流星直直沖我本來。我有意退開,卻赫然發現,那根本不是流星,而是一顆骰子。

“它曾生于星辰。”馬拉美詩中的句子驀地湧入我的腦海。海難、沉船、骰子、主人......一切都宛如他名篇中意象的拼接。雖然并非同樣的故事,但象征背後的語義本就暧昧不清。

莫非我和織田作這次......是穿進了馬拉美的詩裏?

我擡手接住了骰子。它所承載的畫面齊齊湧入我的腦中——原來我以為的不長時日早在暗流裏被卷去了七天。而這七天之中,除卻尋找食物的功夫,織田作從未離開過半步。

直到七天後,海浪卷上來一枚骰子。

“這枚骰子,可以促成一件偶然的發生。”幾乎是在入手那一刻,織田作就有了這樣的意識。他猶豫着,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擲出。

“再等一天,如果到晚上他還沒有回來,我就将它抛出去。”織田作的思維因長久的饑渴變得遲緩,手裏卻仍是攢緊了那枚骰子。

結果顯而易見,夜幕中的星辰以偶然帶走了他,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只知道星辰又重新變成了骰子,緩緩飛進了我的手裏。

擲,還是不擲?

這本該是個和“生存還是毀滅”一樣經典的疑問。可在這一刻,一切都黯然失色,我毫不遲疑地扔出了骰子,像見證流星那般虔誠地許着願。

“請把我送到......織田作的身邊。”

一陣光華閃過,側面打來的浪花似乎将我往水裏拉去。我下意識地撲騰了起來,就聽得“咚——”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砸在了旁邊,又托着我往水面上去。

“我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小美人魚也會溺水。”低沉的帶着磁性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還夾着些許的打趣。我不可思議地擡頭,正好撞進了那人熟悉的神态裏。

千萬張死亡畫面接連閃過的恐懼與後怕、找不到人的驚慌與無助......故作的堅強在這個我所認識的織田作面前徹底融化,我将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憂慮,全部坦坦蕩蕩地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我慶幸我剛剛從水裏出來,所以可以借着水珠滾落的契機肆意哭泣。

“別哭了,是我的錯。”他一點一點吻幹我的淚珠。細密的吻輕柔地落在眼側,織成一張包羅萬象的網,将我眼裏映照着的對于這個世界的所有不安與恐懼,全部小心而細膩地包好收走,“當時我不該扔出那個骰子的,我只是直覺......除了發生,什麽也沒有發生。那或許只是個夢,而夢醒我就可以見到你。”

“但現在想想......”他的手指輕輕插入我的發根,順着我藍色的長發理下,“哪怕是夢,我也該等到你的。”

我埋在了他的肩上,沒有說話。

寬厚的肩膀宛如家一樣的可靠,肌膚的溫熱更是讓我驅散了不少負面的情緒。我雙手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身,魚尾則不自覺地鎖住了他的雙腿,困得他動彈不得。

這種他盡在我掌控的安全感很好地卸去了我的緊張。人一旦安逸下來,疲憊就會很快席卷。我竟是就着這個姿勢,緩緩進入了夢鄉。

“這個樣子,我們今晚要去哪落腳啊。”他嘆了口氣,輕輕親了親我的眼睛,“但願我們一會......不會被路遇的警察抓回警署去。”

最近寫作狀态不是很好,在慢慢調整,麻煩大家等這麽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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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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