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病名為愛
53 病名為愛
織田作和我妻昭也認識的時間并不算長。若以現實時間作為衡量尺度,它甚至短到了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坂口安吾和太宰治跟織田作一起在Lupin喝酒時,偶爾會打趣他們的進度,但這裏面未嘗不包含着一種隐憂。
織田作能理解他們的想法。若是在更早的時候,有人告訴他,他會對一個渾身是謎的人一見鐘情,甚至願意改變自己認定的未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但感情的事,說不清,道不明。織田作曾經試圖用書寫去保存感情的回憶,卻還是無能為力——
都說寫書即寫人,可筆下寫的永遠是書裏的人。縱使他給每一本書裏的主人公們都許上了一個圓滿的結局,卻也無法填補現實裏的缺憾。
在這不算長的時日裏,他失去了我妻昭也三次。
第一次跨越病痛,昭也以自己的死讓他找到了他所尋覓的真實,不至繼續受困于虛設的條件,從而真真正正開始創作,放下心結。
那時他說,“要真萬念俱灰的時候,就寫書......向我許願吧。”
織田作做到了。
第二次跨越次元,人魚世界裏的一切都來得倉皇而又荒誕。織田作對昭也的來歷有過猜測,卻不願多問。但沒想到有朝一日得到驗證,竟是這樣慘烈的生離。
那時他說,“織田作,你要好好的。”
織田作勉強做到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昭也重新又回到了自己身邊。可接連的變故讓他甚至沒能整理好表情,重新以一個不必讓昭也過于擔心的姿态面對他,他就已經第三次失去了他。
以自身力竭消散來逆轉時間的洪流,不過一個擁抱,我妻昭也就又活生生散在了他的眼前。
這時他說,“織田作,你要選擇相信。”
織田作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相信。靈體的消散甚至比人魚世界裏他們人物的登出還要徹底,他連個像素塊都沒有看見,懷裏就只剩下了無形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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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就像……愛空氣麽?
織田作的頭腦都是木的,但他還是本能地選擇了遵守。他持槍站了起來,孤身面對着眼前高興到可以稱得上放肆的紀德,連射幾槍,以對撞擋去了全部的子彈。
他告誡自己道,“我要……選擇相信。”
“還沒看明白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可以相信的,祖國會背叛你,愛人會離開你,只有死亡會永遠迎接你。”
紀德一邊說着一邊又開了槍。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重新除掉孩子們,讓織田作再無他慮,真真正正地迎戰。而備受掣肘之下,織田作身上居然已經挂了彩。
轉折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
坂口安吾總算從和默爾索的纏鬥中脫離出來,立刻幫忙護住了孩子們。默爾索卻不知為何沒有跟過來。于是場上形勢驟變,得以全身心投入抗衡的織田作一時間竟力壓了紀德幾分。
紀德身上增了幾處擦傷,臉色卻越來越明朗。到最後,竟是直直露出了一個快意的笑。
“這才該是我的敵人該有的樣子。”
他幾槍連發,猛地射空了彈夾。織田作正要避讓,天衣無縫的視域裏卻突然出現了孩子們被遠處的狙擊手一槍爆頭的場面——同時在狙擊槍下護住五個孩子,對于非戰鬥異能的坂口安吾來說實在太過吃力。更何況,誰也沒有想到Mimic居然還會布置有狙擊手。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織田作沒有動,他算着狙擊槍的子彈軌跡,開槍對撞掉了全部的子彈。而紀德射出的那些,則已經直直朝着他的面門襲來。
沒有辦法躲閃了。
這樣算是食言了嗎?
空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親吻着他。他覺得眼睛有些酸,可擠出的淚很快被溫柔的舔舐卷走。風停了,呼吸也靜了,于是他終于在咫尺之間的空氣裏,聽到了自己想要尋覓的那個聲音: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死亡被自我拒絕,于是跨越山海的愛意就成了最烈的詛咒。剎那間,風雲色變。
遼闊無垠的天際源源不斷地降下了黑色的霧氣,像是從天外湧來的負面情緒讓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懾,竟然一動也不能動。
“織田作之助你是什麽刀子精轉世,十個甜裏九個藏着刀口。”
“太宰嗚嗚嗚嗚,唯一一個想要救的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洗白檔案的那段時間他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啊?”
“安吾也是,他一定也很自責這一切吧。他又何嘗不眷戀着Lupin的曾經呢?”
“我的蘭魏!正牌哥嫂為什麽偏偏要受到這樣的折磨?”
遠在法國的蘭堂看着天邊的黑霧,感知着裏面逸散的情緒,無聲地嘆了口氣。
老友拿着新制成的證件走到了他的旁邊,“別嘆氣了,已經辦妥了。你去了日本可得小心點,這可是我們幾個舔着臉去做的擔保。”
“謝了。”蘭堂和他碰了碰拳,“但是已經遲了。”
“嗯?”
“因為願力而帶着所有美好的期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卻最終願望散盡,只能靠着怨力的詛咒而活,這得......何其殘忍。”
“別想多了。”老友拍了拍蘭堂的肩膀,“在這個世界,怨可比願更容易積聚。畢竟好事不常有,壞事卻總不會缺席。”
蘭堂捏了捏手裏的證件,垂下了眸,“你說的對。”
沒去過三次元的幾人聽不到這些來自三次元的怨念,但過于龐大的負面能量還是讓他們潛藏在心底的消極情緒湧了出來。幾人臉上具是肉眼可見的焦躁和無措,只有織田作一個人沉默地立在原地,像是海浪裏永恒定位的錨點。
“我不能死!我死了,織田作怎麽辦呢?”
昭也的聲音似乎随着力量的聚合漫了出來。織田作很想唬他說,織田作有在好好信你,有在努力生活,哪怕你死了,他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知道這樣才該是正常的,強行留下已死之人是逆天之法,他不知道這背後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可他又不敢開口。萬一呢,萬一昭也本來能憑着執念活下來、卻因為自己這一口故作的釋然散了呢?萬一昭也真的徹底離開了,他又能茍延殘喘到什麽時候呢?
開口是錯,不開口也是錯。他像是站在棋盤的中心,黑白都與他無關,唯一牽動他心弦的,只有那只執棋的手。
“昭也,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他緩緩張開了雙手,模拟着曾經觸手可得的擁抱,“無論什麽樣的結局,什麽樣的代價,只要是你選擇的,我都接受。”
“生死淌過,黑白亂過。只要是你,我永遠甘之如饴。”
黑霧漸漸濃縮,成了巨大的陰影。所有的子彈都在黑霧降臨間被擋了回去。紀德倉皇避讓,眼睛卻盯着那團陰影一動不動。
那東西被壓縮成了一個人形。
是和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青年。
青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窺探,分明沒有轉頭,但他依舊能感受到那股威脅似的寒意。果不其然,窄門裏他的身體一次次被撕碎,他迫不得已得退開了數十米,卻只是避過了致命的攻擊。
“給我寫書吧。”他聽到青年以冷淡的口吻,下達了他不容拒絕的命令。
剎那間,他回憶起了很多東西。這種話馬拉美也曾說過,而那時,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筆耕不辍的朋友。
“給我寫書吧。”命令被第二次下達。他多了種難以抗拒的馬上想要開始寫作的力量。沒有紙張,就以殘亂的地面;沒有筆墨,就以指尖的鮮血。
紀德咬了咬牙,沾着槍傷殘下的血漬,在地面上寫下了一句話,“我的苦痛,只有我自己知道,不再需要話語來表白了。”
命令沒有被認證完成,在後面狙擊的默爾索卻在意識到子彈無用後立馬奔了回來。他的異能傾瀉而出,試圖抹掉昭也命令的意義,卻如泥牛入海,全然消弭與無形。
“給我寫書吧。”
随着昭也一次次的命令,周圍人已盡數從他們的所在之處遠遠退開,找地方伏地寫作起來。沒有人再看着織田作的這一事實讓昭也本能地愉悅了起來。他又散成了一團黑霧,将織田作整個人籠罩在霧裏,被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所占有。
身上霧氣的壓迫讓織田作有些喘不過氣,但他沒有反抗,反而積極地回應着昭也的每一次觸碰和親吻。然而霧氣的調皮卻讓他束手無策。他似乎被這一次次離別逼出了皮膚饑渴,如此地渴望一個有實感的擁抱。
于是他小聲地央道,“昭也,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黑霧重新攏成人形,他的懷裏多出了一個熟悉的青年。這人雙臂交疊摟住他的脖頸,和他的距離拉得極近,卻沒有像黑霧時一樣直直地烙下一吻,而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動不動。
昭也很喜歡自己的眼睛,喜歡如深海般的幽邃與平靜,也喜歡風暴來臨時的閃耀與激蕩。織田作不知道他這時從自己的眼裏讀出了什麽,他只是湊得更近了些,任由自己的目光将昭也的面龐細細刻畫,補上片刻前欠缺的一切。
他不敢問話。他察覺到了我妻昭也語言的異樣——除了不成語句的咿唔,反複重複的只有“給我寫書吧”這一句看上去像是言靈的話語。
比起思考的結果,這更像是一種在危險時被動散發的威脅。
然而昭也看他看得實在太過認真,像極了在思考着什麽的樣子。織田作又不免起了幾分希望,“要給你寫書嗎?”他借着昭也的話語,小心翼翼地探問道。
昭也沒有應答,仍是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一直盯到織田作快要徹底放下他尚存意識的祈盼,他才松手轉而捧住了他的臉,蹭了蹭他下巴上冒出的青岔。
“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
一次又一次,他在咿呀的調子間努力擠出一串日語的發音。這對他似乎難極了,整個臉都漲得通紅,可他卻仍在反複地嘗試着,直到最後順利地念出自己想要的名字:
“織田作。”
像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他猛地湊過來親了親織田作因為驚喜而微微瞪大的眼睛,嘴裏依舊在不停地念叨着。織田作的雙手倏爾用力,将人揉進了自己的懷裏,而我妻昭也仍然樂呵呵地,只是表達喜悅的拟聲詞間突然夾進了一句話:
“給我寫書吧,織田作。”
不是命令,不是請求。只是本能地以這樣的方式,将全部的愛意訴諸于口——
我的能力永遠不會傷害你,我的心裏永遠有你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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