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二十八
二十八
為了慶祝主廚上電視(許民秀說的)大家下班後都來聚會吧。
于是,餐廳裏上班的一行人還真的很捧場,關上門後,都跟在姜宣宇身邊說是去請客吃飯。姜宣宇推辭了一番,說是什麽還沒出結果就不這麽張揚之類的話。連他妹妹都笑着說去吃吧。
安娜就站在一邊時刻準備逃跑了,結果被許民秀點名喊上,“呀,安娜,你也一起吧,”說着一把勾住她的脖頸,拉住:“不是我說你,一個人這樣不合群真的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安娜表示真的沒有什麽不好。
大家就只是笑笑,開開玩笑,說兩句,最後敲定是姜宣宇請客,除了他妹妹坐在輪椅上不方便先被老公接回去了,餘下的人,浩浩蕩蕩一群,都去了。
一排的走在街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幹嘛呢。
沒被喜悅沖昏頭的安娜,無言以對。
進了附近的烤肉店,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地,安娜也不免喝上一杯清酒,只覺得火辣辣的,她晃了晃腦袋,看着他們聊的很開心。
酒過三巡,大家的話題就越來越多了。從考廚師證到副廚交了幾個女朋友,再到主廚一直沒喜歡的女人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病,最後又把話題扯到安娜身上,無非是那個每天來店裏的帥氣小夥子。
說到這個,許民秀一邊往自己杯子裏倒酒,一邊拿眼神瞥過來,“說起來,今天那帥哥怎麽沒來啊?”
她怎麽會知道?安娜搖搖頭,許民秀突然湊過來神神秘秘的看着她,“該不會是他覺得你太追,就斷了吧?”
他敢!
安娜沒告訴他,他們昨天,算是已經在一起了吧。唔,應該算是的。
“還真有可能。”安娜附和着說。搞的一臉‘就是你說的那樣’,讓起哄的許民秀不好意思再說了,焉了吧唧的去吃肉了,轉頭又跟別人說上話了。安娜也不惱,自己喝了兩杯以後,就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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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柳時鎮是在幹嘛,怎麽想,她有些茫然,是不是真的會厭倦?按理說,這才第一天啊,之前的都可以不算數了。她拿叉子用力的戳着肉,最後憤憤的全部吃進肚子裏。
想發條信息問問他,一拿起手機來,才看見柳時鎮發了好幾條短信,還有四個未接電話。一想到剛才還懷疑他的自己,安娜心裏頓時不好了,覺得……一種打臉的視覺。
大致上是說他因為幫忙給徐大英搬家所以才沒去的,很抱歉,晚上的時候還問她吃了飯沒,有沒有休息。最後一條短信就是三分鐘之前,寫着我想你了。安娜看的甜蜜蜜的,嘴角跟着勾了勾,馬上回了一條我也想你。
發過去之後,她又把前面幾條短信看了個遍,一條長短信全部的話說了回給他。
而他卻沒再回過來,一分鐘,五分鐘。安娜時不時的拿起手機看了看,都不見他回複,又有些不高興的戳肉。
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柳時鎮發回短信了,說是剛才洗澡沒看見,讓她少喝點,還問在哪裏要不去接她之類的話。安娜打了個電話給他,其實沒什麽可聊的,就是關于他回複的內容,說上幾句。
她已經站在門口了,等姜宣宇付完賬就可以走了。她邊說邊往店裏看,大家似乎都喝了不少,走路都站不穩,她笑着跟柳時鎮說沒事的,她能自己回去。
後來,她确實是自己回去的,還是把那些人都塞上出租車後,才自己回家的。
姜宣宇一個人站在旁邊的電線杆處,剛才吐了一會兒現在人也清醒點了,看着她,“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安娜拒絕了,指了指他,“看你喝了不少,還是早點回去吧。”說完她就先走了。
回到家什麽也不想幹了,草草的洗個澡她就鑽進被窩裏睡覺了,黑乎乎的世界裏,她一直在奔跑,分不清方向的跑,只知道想要走出一條路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腳下踏空,一個踉跄,她醒了。
習慣性的看了下時間,三點半,她又躺回去,翻身繼續睡覺。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誰半夜三更打電話過來?有病的吧。安娜這樣想着,也沒想接,萬一打錯的呢,锲而不舍的鈴聲響完了也就停了,她閉上眼覺得就是打錯了的。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來了。
安娜猛然睜開眼,摸着櫃子上的手機,不認識的號碼。
按掉以後,她看了下剛才的未接來電,也是這個號碼,這時電話又響起來了,安娜按下接聽鍵再按了免提,心想到底是誰打來的。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他說:安娜,好久不見。
吓得她一哆嗦,将手機掉在床上。
那是,那是巴爾裏卡的聲音,她無論如何也忘掉那聲音,無數次黑暗的小屋子裏,他的聲音就在門邊說,喜歡這個工具嗎,喜歡這個鞭子嗎,喜歡這個牢房……
她的心一瞬間墜入冰底,手忙腳亂的按掉電話,像是個燙手山芋一般立馬松手,她往後退了退蜷縮在床上,抱住自己。卧室裏一片寂靜,只剩下她的呼吸聲,還有她的心跳聲。
她咽了咽口水,害怕極了。
該怎麽辦,他找來了,這個男人找到她了,一定會把她帶回去的,那個黑暗的小屋子,關在裏面,不停地折磨着她,從生理,從心理。不,她不要再回去,好不容易爬出了泥潭,死也不要回去。
她瑟瑟發抖,死咬着下唇,連咬出血了,都不知道。
該怎麽辦,怎麽辦?
安娜腦子飛快的轉動着,巴爾裏卡終于找到她了,明天就把手機號換了,想到這裏,她噌——的爆出用力,把手機折斷了,在韓國一個手機就是一個號,這樣就解決了。
——換地方住。
——明天辭職。
安娜快速做出決定,與其說是果斷,不如說是……她一直等着這天,為此演練過無數次。終于,這天終于來臨了,她才會如此之類的想到辦法。深呼吸一口氣,眼前确實柳時鎮帶她去摩天輪的場景。
柳時鎮。
不甘心啊,就這樣走了,太不甘心了。安娜雙手死死地拽進衣服。她想好好地跟他一起生活下去,為什麽每次都是眼看着要過上點好日子了,就出現各種事,憑什麽,都是讓她來承擔?
安娜越來越不平,眼神裏充滿了戾氣。
到最後,她直接跳了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一直想着對策。換號碼,換地方,換工作,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辦法,有沒有什麽是能一下子就徹底根治的?
掐死了源頭,她才能安靜的生活。
源頭,在于巴爾裏卡!只要他沒了,就沒人會來找她了。安娜越走越快,同時腦子轉的也是更快。想來想去,只有巴爾裏卡死了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他怎麽會死?
這麽多年,他又出現了。
如何才能讓他死,他是莫布裏鎮上的貴族,不客氣的說,他要她死才是易如反掌。怎麽樣才能讓他死呢。
威逼利誘?
她怎麽都辦不到。
天色漸漸地亮起來,安娜後半夜幾乎沒睡了,一直打瞌睡,六點多時眯了一會兒,馬上就驚醒了,之後就再也沒睡意,幹巴巴地坐到了七點多,這才出門去了。
剛關上門,她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不能出去,沒準已經被盯上了,她又鑽回屋子裏。想打電話,才發現電話已經被她弄壞了,無奈之下她只好去發郵件,也不知道主廚能不能看見,畢竟那郵箱她是從前臺拿來的名片上看見的。
發過去以後,有自動回複提示,表明收到郵件了。她也稍微松了一口氣,不告而別這種事,雖然她幹了不少,可是無一例外都是對着柳時鎮,跟別人就沒了。
她站在房間裏,掃了一眼,幸好行李并不是很多,收拾收拾也就那樣了。她翻出箱子來裝東西。衣服沒多少,疊着疊着,她想到萬一柳時鎮今天還在等她怎麽辦?
想到這裏,她跑到窗前,從這裏依稀還是能看見一點街上的樣子,之前柳時鎮每晚送她回來時,她都是快速跑到這裏,然後看着他走遠。今天沒看見,意味着……他沒來吧。
沒來,也挺好的。
等收拾的差不多時,門鈴響了。安娜跑過去一看,還真是柳時鎮,他站在門邊看了看,“不請我進去?”安娜這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側身讓他進來了。
柳時鎮一眼就看見開着的電腦顯示的購票頁面,他驀然轉身:“你這回又是要去哪兒?”淡淡地語氣,似乎就像是說起‘你今天中午是什麽一樣’平常,然後那氣氛一瞬間結冰似地冷。
安娜愣了一下。
這回,她又是準備去哪兒?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怎麽跟他說,最後只能沉默。
“為什麽不說話了?”柳時鎮把玩了下書桌上那個壞掉的手機,打量着她,“是不是,覺得我挺可笑的,明明已經分開那麽多年了,還非得纏着你不放。”他朝安娜走過來一步,安娜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柳時鎮以怔,臉色很難看。他便停下腳步,站在那兒了。
“我就是你無聊時的一個消遣工具吧,沒皮沒臉的賴上你,真是很抱歉。”柳時鎮自嘲的笑了笑,見安娜只是略微低着頭,也不說話。就像是默認了這一切。讓他的心,剎那間支離破碎。
好像,不管他怎麽努力,她都無動于衷,很多時候以為她已經心動了,結果到頭來還是只有他一個人,一廂情願的自作多情。
安娜後往後退了一步,直到退到牆壁無路可退,聽見他的冷笑,她驀然擡頭,“我……我是要離開。”她雙手拽緊衣角,跟着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你不也沒有信任我,覺得我就是這樣的人麽?”
一句話把他說的無法反駁。
真的是這樣嗎?
柳時鎮好笑的看着她,“你總是什麽事都不告訴我,我要怎麽做才是讓你覺得我是信任你的?那你又信任過我嗎?之前,你詐死的時候,你知道我多心痛嗎?你就那樣什麽也不說,自己就做了決定,我好不容易知道你還活着,千山萬水的去找你,結果呢?你又一言不發就走了,我回國遇見你,你又躲我。你說你想讓我怎麽做?”
安娜沉默了會兒,一笑,無話可說。索性就把電腦關上,收拾好放進包裏,柳時鎮看她這樣,氣的想湊人,如果這個時候徐大英在旁邊的話,一定倒黴。他看着安娜,“為什麽不回我,覺得我說的都對嗎?”
安娜的手頓了頓,可是依舊沒說話,繼續收拾東西。
柳時鎮居高臨下的望着她,一會兒後,“還是你覺得我說的是真的,所以你選擇沉默?”
安娜早上已經把一些帶不走的家具都賣了,現在只剩下衣服這類的,都裝好了,兩個行李箱。她背上包,要去拉箱子,被柳時鎮拽住,“說點什麽,安娜,告訴我點什麽,哪怕……你讓我等你之類的話。”
她從他手裏掙脫出來,低着頭。
聽見他又說:“你真的要走?”
安娜點點頭。
她也很想告訴他,等我。可是,她……說不出口,安娜咽了咽口水,“我……我需要處理點事情,然後……”然後,她也不知道,這個事情需要多久才能處理好,甚至,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而且,她沒辦法說出口,說自己要去找前夫的麻煩,你等我好不好?她做不到,她唯一想要瞞着他的事情,就是——她曾嫁給過別人。
所以,與其給個空希望,不如不給。
安娜嘆口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柳時鎮聽見這話,冷笑了一聲,最後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你要真的走了,我們以後就真不必見面了,我……也不會再去找你了,就當你從來沒有出現過。”
忽然就像是掉進冰窟裏一般,讓她遍體生寒,有些天旋地轉,她驀然擡頭,見他一臉的認真,看起來很嚴肅,那是她從來沒見過的神情,就像一個——陌生人。
他們之間隔了太多年,也許,每場久別重逢未必就能換來好的結果。
安娜沖他笑了一下,“如果,這是你想,那就這樣吧。”最後,希望你幸福。她拉着箱子轉身走了出去。
整個房間幾乎不剩下什麽了。
只剩下他一個人,還站在原地。
晚上,柳時鎮坐在徐大英的房間裏,喝了不兩瓶酒,就趴在桌子上,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他動了動,模糊地擡頭問徐大英:“我對她那麽好,為什麽還有離開?”
當兵的時候不能喝酒,所以他的酒量也不大,現在能喝的時候,喝上兩杯就差不多要倒的地步。徐大英坐在旁邊,吃着花生,喝着飲料,他嗯嗯的敷衍柳時鎮。
聽到最後厭倦了,就丢他花生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盯着他,“你說你,長得這麽好看,而且……反正,條件挺好的,為什麽為了那樣一個女人,喝醉?”說着看了柳時鎮兩眼。
就喝了兩杯差不多就倒了,說出去都丢人,“你酒量真差。”轉身去給他弄了個熱毛巾過來,蓋到柳時鎮臉上。
馬上就被柳時鎮扒拉下來,他甩着毛巾砸桌子,整個人東倒西歪的,“你說,為什麽她要這樣對我?”邊說邊拍着胸脯,“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我……”他漸漸地平靜下來。
“我只是想和她好好得過日子。”他說着說着趴在桌上睡着了。
徐大英看了他半天,嘆口氣,把剩下的花生都剝了吃掉,和另一個人過日子這種事情,很困難。有時候不是只相愛就過了,比如他和尹明珠。
他仰頭望了一眼天花板,最後起身把柳時鎮扛大米似地扛到地熱上,找了薄被子蓋在他身上,這才回去把桌子上的飯菜都收拾了下。
說起來,柳時鎮竟然第一時間不是去追安娜,而是跑到他這裏來喝悶酒,看的他連連搖頭。
擦完桌子,把碗筷都洗了,這才停下來,坐在窗邊靜靜地感覺受晚風,已經入秋了,早晚間有些冷。、
他還穿着T恤,夜空有幾顆星星,明天應該是個晴天。他扭頭看了一眼睡在地上不安分的柳時鎮。對他而言,估計沒什麽好天氣了。
“喂?”
尹明珠又打電話來,突然間,他想聽聽她的聲音,就接了。
“你竟然接電話了?”尹明珠喜出望外,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是不聯系的狀态,更準确的說是尹明珠單方面聯系他,而他拒之不接,今天突然一下子接了電話,真是意外。
“你是不是被偷手機了?”尹明珠覺得這不是他的作風,轉念想了很多,“還是說,你得絕症了?最後一刻想聽聽我的聲音,啊呸呸。不能這樣咒人。”電話裏,明顯能感受到她的喜悅。
連着徐大英也受到感染似地,笑了笑。
之後,尹明珠叽叽歪歪說了很多話,基本上都是她在說,他都是聽,最後說道後面,她好像沒話說了,連中午吃了什麽的話都已經說過了。
想了想,就這樣沉默了着,兩人都沒舍得挂電話。
直到電量不足的提示聲,“沒想到還是說了這麽久啊,你倒是說句話啊。”尹明珠自言自語的說着,她其實沒打算他真能說話。
“我想你了。”徐大英突然真的說了句話。
把尹明珠吓到了。
最後一聲滴——
沒電了。
她望着中斷了的電話,有些懊惱,抱怨他為什麽不充上電,然而聽見他最後那句我想你了,心裏甜蜜蜜的。她抱着手機,笑了。
笑着笑着,她就站在房間裏蹦跶,十分開心。跳着跳着,她突然想起打電話給柳時鎮,一定要把喜悅分享出去。
那頭,因為沒電的徐大英,也有些不爽,不過想到最後說的那句話,心裏也是滿足的。結果柳時鎮的電話響了,他走過去一看,尹明珠。
頓時臉色不好看了。
對着睡着的柳時鎮後背輕輕踹了兩腳,接起電話,就聽見她的高分貝的聲音,驚叫着:“前輩,前輩,你知道嗎,徐大英跟我說他想我了,真的真的,哇塞,太棒了。”
最後反反複複念了好幾遍,也沒管柳時鎮這邊為什麽不說話。
聽的徐大英哭笑不得。
等尹明珠自言自語說完後,挂了電話。他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上,他好笑的看着手機。
念了聲傻瓜。
等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柳時鎮翻着電話,一邊撓着頭,心想昨晚上尹明珠為什麽打電話過來,他好像沒接啊,為什麽電話顯示接了?那他說了什麽?
柳時鎮不記得了,就知道一晚上,他都在夢裏,被安娜抛棄了又抛棄,他眼睜睜的看着她坐車走了,可是他追不上,把他氣得在原地轉圈。後來徐大英過來了,騎着一頭毛驢,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他搶過來,還被徐大英踹了兩腳,他也不在意,然後趕安娜去了。
想到這裏,他摸了摸後背,好像那種被踹的感覺還在。
徐大英買了早飯進來,看見柳時鎮摸着後背,對着鏡子照,“你幹什麽?”
“我昨晚上夢見你踹我,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柳時鎮說。
徐大英趕緊低頭吃飯不說話了。
過了幾天後,柳時鎮聯系了李敏淑,把事情跟她說了,不同的是他說等他發現的時候,安娜已經走了。
李敏淑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說他們會繼續查安娜的下落之類的話。她透過後車鏡,一直打量着他,可是他一絲破綻都沒有。她只好松口承認事實就是那樣。柳時鎮臨下車前,她問:“你還愛她嗎?”
愛一個欺騙你的人嗎?
“不知道。”他說着下了車。
路邊的樹已經有些枯敗,顯得天很高,他深呼吸一口氣,覺得空氣都是冷。
——要入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