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禮物
禮物
季苒苒看到淩寒爺爺,心裏一沉,仍乖乖地打了個招呼,“淩爺爺好。”
淩寒爺爺看着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你好。”
他不是真的啞巴,只是沉默寡言。自兒子兒媳出事後,他更不習慣笑了。
“他們又來了?”淩寒冷冷地問。
“嗯。”淩寒爺爺苦澀地點頭。六十歲不到的人,愁苦滄桑得仿佛耄耋老者。
“你回去吧。”淩寒輕輕推了一把季苒苒,卻沒有看她一眼。
季苒苒一邊往家走一邊回頭。
少年站在一棵枝葉繁茂的老臘梅樹下,看着警.察離開的方向,薄唇緊抿,神色冰冷。
季苒苒走進卧室,将書包放下,拿起桌上的日歷看了看。
明天,是淩寒的十五歲生日。
每年他生日的時候,就會有他父親的同事上門,送上生日禮物和慰問金。
那些大人都是善意,可對于淩寒來說,卻是一遍遍地被提醒,父母雙亡的凄慘事實。
季苒苒的心情,也因為少年的難過,而晦澀起來。
而且還有一個難題擺在她面前。
淩寒的生日,她要不要送生日禮物?
她打開抽屜,裏面放着一個盒子,盒子裏是一條轉運手鏈。
她剛剛想起來,這是十四歲的她為淩寒準備的。可是二十歲的她心亂如麻,不知道該不該送。
季苒苒晚飯後沒有坐在桌前學習,而是選擇下樓去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她進了一家小店,買了一張賀卡。
她認認真真地寫賀卡,字跡幹淨漂亮。
祝淩寒:生日快樂,笑口常開。
她很想寫平安健康,但是又怕觸動淩寒的傷心事。
季苒苒嘆了口氣,心事重重地躺到了床上。
轉運手鏈花了心思,賀卡中規中矩。她到底該送哪個?或者幹脆不送?
第二天上學路上,季苒苒沒有遇到淩寒。
課間休息的時候,她去衛生間,聽到兩個女生小聲議論。
“你聽說了嗎?那個六班的淩寒,爸媽都死了,奶奶是瞎子,爺爺是啞巴。”
“居然是這樣?難怪他那麽壞,活脫脫一個惡霸,原來是真的沒有家教。”
季苒苒抿了抿唇,轉頭看她們,嚴肅着小臉,說,“那你們爸媽有沒有教過你們,不要背後說人壞話。”
兩個女生一愣,其中一個黑着臉反駁說,“關你什麽事?”
“背後說人壞話會爛舌頭的。”盧曉琪幫腔,然後拉着季苒苒趕緊走了。
“哎,原來你也是會發脾氣的。”盧曉琪是十分稀奇地看着她。
季苒苒為淩寒難受,所以笑得勉強,說,“我當然也是有脾氣的。”
“算啦,別理會那些無聊的人。”盧曉琪勸她。
“嗯。”季苒苒不想影響她的心情,乖乖點頭。
“不過說起來,淩寒身世這麽慘嗎?”盧曉琪忽然又好奇地問。
季苒苒沉默了。她覺得背後八卦別人的身世不太妥當,可……若是說出來,能讓別人不那麽敵視他,是不是也是可以的?
喝了一口水鎮定情緒,季苒苒輕聲開口,“從記事開始,我就沒有見過淩寒的父母。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去世的,但應該很早。”
她平日裏說話的聲音很獨特,既輕柔甜美又有節律,能讓聽的人不知不覺情緒沉靜下來。
盧曉琪“嗯”了一聲,期待着她說下去。
季苒苒繼續,語調漸漸沉重,“後來我聽說,淩寒爸爸是一名警.察。他下班途中見到有人跳水自殺,為了救那個人,他再也沒能上岸。淩寒媽媽受不了這個打擊,跟着去了……他奶奶是因為這件事,整天以淚洗面,最後失明了……”
盧曉琪的表情也緩緩沉重下來,沉默了一會兒,說,“他的爸爸,真的很偉大。”
“嗯。”季苒苒眼眶有些紅,“小學的時候,大家不懂事,經常歧視他、欺負他。”
盧曉琪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難怪那個男生,現在看起來那麽……不好惹。
上課鈴響了,兩個女生停止了聊天。
季苒苒摸了摸書包裏的生日禮物。
她想起淩寒小學時候受過的苦,想起他對自己的好。不管她現在情緒如何複雜,那些好,都不可抹消。
何況,還有多年同學與鄰居的情誼。
季苒苒勇氣足了一些,決定午飯後去送給淩寒。
她從書包裏拿出賀卡,想了想,覺得太過顯眼,又拿了兩本書和它放在一起。
季苒苒抱着書和賀卡,來到六班的後門,最後一排靠門的位置,是淩寒的座位。
淩寒不在。
他的前桌是個帶眼鏡的男生,紅着臉說,“你找淩寒嗎?他們幾個出去吃飯了。”
“謝謝。”季苒苒微笑着道謝,男生臉更紅了。
季苒苒思考了足足半分鐘,還是鼓着勇氣,親自來到學校外。
兩邊街道的小餐館很多,都是為學生服務的。這會兒過了飯點,人倒不是很多。
季苒苒不知道淩寒在哪家,有些犯愁。
正踟蹰間,淩寒和幾個男生笑罵着從一家飯館裏出來了。
猛然看到季苒苒,淩寒收斂表情住了嘴,将手裏的煙遠遠一丢,精準地扔進垃圾桶,然後朝她走過來。
随着他走進,季苒苒聞到濃烈的煙味和酒氣,被熏得後退了一小步。
淩寒站住,也往後退了一步,保持該有的距離,看着她,輕聲問,“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季苒苒輕輕應聲。
“找我做什麽?”淩寒笑了,“我沒時間應付你啊,好學生!”
這話裏有輕微的惡意,足夠讓十四歲的季苒苒害怕。
但她不是十四歲。
她鼓起勇氣站定,猜測,淩寒是不是心情很不好啊?
季苒苒左手抱着書與賀卡,右手蜷了蜷,伸進校服口袋,拿出了那個禮品盒子。
她擡頭,将盒子往前遞,臉上綻放出一個輕柔的笑容,“生日快樂,淩寒。”
她最終送了轉運手鏈,希望他這輩子,好運常伴,幸福平安。
淩寒看着她的笑容,心跳無法自控地猛跳起來。
相比那個生日禮盒,他更想抱抱這個仿佛帶着香氣的姑娘。
但他不敢。
身後的幾個狐朋狗友吹起了口哨,起哄。
淩寒回頭大罵,“吹你媽……吹個屁的口哨,都給老子滾!”
季苒苒臉皮薄,他怕她吓着,或者生氣。
季苒苒将禮物放進他手裏,仰臉看着他,認真地說,“不要罵髒話。”
頓了頓,她又囑咐,“你喝了酒,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不要亂跑。”
淩寒看着她認真的小表情,覺得心裏滿的快要溢出來。
“好。”他輕輕應聲。
“那我回教室去了。”
禮物送完了,該說的囑咐也說了,下午還有課,季苒苒轉身。
淩寒看着她手裏的賀卡,問,“左手裏拿着什麽?”
季苒苒将左手抱的東西往身前藏了藏,說,“沒什麽。”
少年仗着腿長,幾步走上前,手臂一伸,準确無誤地抽走了她手裏的賀卡。
季苒苒猝不及防,臉一紅,轉身去搶,“你還給我!”
淩寒高舉着賀卡,打開,一字一字地念,“祝淩寒,生日快樂,笑口常開——既然是送我的,為什麽不給我?”
季苒苒又蹦又跳,怎麽也搶不回來,被他得逞,又羞又氣,說,“我不想送了,你都還給我。”
淩寒笑,将賀卡和禮盒放進自己的外套口袋,霸道地說,“都是我的了。”
季苒苒不想理他,轉身氣呼呼地走了。
淩寒卻覺得心情很好,從昨晚就開始籠罩在心房的陰霾和寒冷,被春風緩緩吹散了些許。
他打開禮盒,将那串黑色手鏈,珍而重之地套在了手腕上。
季苒苒決定三天不理淩寒。
她倒不是多麽地生氣于淩寒的霸道,而是覺得自己因為他而糾結的小心思,被他扒開到了陽光下,心裏十分羞惱。
上輩子她去六班送禮物,淩寒不在。
因為心裏的那一份害怕,她沒有繼續尋找淩寒,而是拜托一個相熟的女生轉交,所以根本沒有後來的這件糟心事。
這輩子的淩寒幾次追着她認錯。
“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別不理我行不行?”“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季苒苒每次都拿有些委屈、又帶着些微涼涼意味的眼神看他。
淩寒沒轍了,覺得這小丫頭最近變得有些膽肥。
最後他買了一包棉花糖,放在了季苒苒手心。
季苒苒破功,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吃這個。”
她自以為很有氣勢,看在淩寒眼裏卻又嬌又軟。
淩寒滿眼是笑,揪了一把她的馬尾,說,“怎麽不是小孩子了?”
季苒苒心虛,不說話了,撕開包裝袋,放了一粒糖在嘴裏。
軟軟的,甜甜的口感,讓她心情好了起來。
她又撕開一個。
“甜吧,我嘗嘗。”淩寒中途攔截,将棉花糖搶走,扔進了自己嘴裏。
自己不剝,非要來搶。
季苒苒又瞪了他一眼,抱緊棉花糖往自己的教室走。
淩寒覺得自己心跳得快要亂掉了。他吸了幾口氣鎮定情緒,喊她,“季苒苒!”
她回頭,恬靜地看着他。
“月考加油!”淩寒微笑着說。
“好。”季苒苒甜甜一笑。
對于月考,季苒苒心裏有一個譜。
初中知識要撿起來,對她來說并不困難,但總歸需要一點時間。
這次月考來得太快了,時間不夠,她極有可能考砸了。
這種原因的一時考砸對她來說并不算什麽。
但她兼具學霸和校花兩種身份,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大半個學校的人都注意着她,如果她真考砸了,關于她的話題,特別是負面話題,肯定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