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勇氣
勇氣
季苒苒所住的那一片房子,建造的時間參差不齊。
像季苒苒家裏那樣的,建得晚,面積大。
而淩寒家的,建的早,裝修陳舊,只有兩間卧室,唯一的衛生間小得可憐。
淩寒的父親是警.察,母親是教師,爺爺也是教師,這樣的家庭條件,應該不至于只住這麽破舊的小房子才對。
季苒苒記起來,淩寒家的家具、小擺件什麽的,充滿了年代感,都是爺爺奶奶輩的審美,沒有一點年輕化的痕跡。
所以,淩寒的爸爸媽媽,會不會有另外一套房子?
想到這一點,季苒苒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想要立刻飛奔到淩寒身邊。
她知道她的少年,一定很需要,很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溫暖他冰冷的心。
而她,應該是那個人。
盧曉琪被吓了一跳,問,“怎麽了?”
“我想到了一個方向,這就去找。”季苒苒彎腰收拾書包。
“大姐,還要上課呢!”盧曉琪驚訝地說。
季苒苒抿了抿唇,說,“沒辦法上了,反正是複習。”
盧曉琪笑起來,沖她比了個大拇指,“酷!祝你好運!”
季苒苒展顏一笑,提起書包,燕子一般飛出了教室。
她邊走邊給同桌發短信,“我有事離開一下。如果老師問起來,你就說我不舒服,去醫務室了,可以嗎?”
同桌回了個“好”。
季苒苒搭上了回家的公交車,非高峰時段,車開的很順暢,很快便到站了。
季苒苒下車,深呼吸了幾次。
她要去找淩寒奶奶,很大可能碰到左鄰右舍。而季國新今天休假,她也有可能碰到他。
往前走要擔很大的風險,可是淩寒,值得她花上這輩子所有的勇氣。
少女義無反顧地踏出了腳步。
季苒苒來到淩寒家門前,敲了敲門。
老人來給她開門。
季苒苒看着她無神的眼睛,忐忑地問,“奶奶,你們家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套房子啊?”
老人手一抖,“看”向季苒苒的方向,“有是有,你問這個做什麽?”
明白是觸動了老人的傷心事,季苒苒很愧疚,她不得不局促地說了個謊,“淩寒讓我幫忙,給他把鑰匙送過去。”
“他鑰匙又放不見了嗎?”淩寒奶奶摸索着回過身,去拿了鑰匙,遞給季苒苒,“老婆子不方便,麻煩你了。”
“不麻煩,”季苒苒心頭浮現喜悅,又十分內疚,“就是淩寒,他……沒說清地址。”
老人将地址清晰地報給了她。那是他們一家受難的地方,她一直記得很清楚,忘也忘不掉。
季苒苒步履匆匆地朝外走,迎面碰到騎電動車回家的季國新。
“苒苒,你怎麽回來了?”季國新很是疑惑。
季苒苒臉頰發紅,眼神閃躲,手捏緊了校服褲子,“爸爸,我……嗯,我的一套卷子落家裏了,我回來拿。”
“怎麽這麽不小心?”季國新說,“快去學校吧,別落下課。”
“嗯,這就去。”季苒苒低着頭急匆匆離去,不敢看一眼自己的父親。
季國新看向女兒的背影,覺得她有點怪怪的。
不過他很快打消了自己的懷疑,覺得是自己的錯覺——畢竟他的女兒一直乖巧懂事不是嗎?
季苒苒查了路線,搭公交來到了淩寒奶奶所報的地址。
站在那扇墨綠的防盜門前,季苒苒忐忑地伸手,敲了敲。
她有鑰匙,但她更希望,如果淩寒在的話,能主動過來給她開門。
但是門裏面沒有回應。
她不放棄,斷斷續續地敲了十來分鐘,對門的中年婦女反而出來了。
“阿姨,”季苒苒歉疚地沖她笑了笑,“對不起打擾到您了。請問您這幾天有沒有見過這家有人出入?”
中年婦女謹慎地點了點頭,“有一個十七八的男孩,手裏提很多的酒。”
季苒苒的心既喜且痛。她找到淩寒了,但是她的淩寒,過的很不好。
她朝中年婦女禮貌地道謝,然後拿出了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裏窗簾緊閉光線陰暗,濃重的酒精味鋪天蓋地沖來,其中還混雜着一股,因長期沒有打掃通風而來的黴味。
淩寒無知無覺地躺在沙發上,周圍是一堆淩亂的瓶瓶罐罐。
季苒苒鼻子一酸,走過去,細細打量總是被命運無端傷害的少年。
他無處可去,逃回這個滿是痛苦過去的地方,在沙發上蜷成一個孤獨的姿勢。
即便是在睡夢中,少年依然神情憂郁,眉心皺起。
她伸手,想要為他拂去眉心的陰霾,卻失敗了。
眼淚在那一刻滑落眼眶。
季苒苒在陰暗裏無聲哭泣,然後用力擦去眼淚,轉身出門。
她買了毛巾與盆子,清粥、包子,再一提礦泉水,又回到了淩寒的家。
季苒苒将窗簾輕輕拉開,打開窗戶,讓陽光照了進來;将酒瓶酒罐扔進垃圾桶,然後走進了衛生間。
萬幸他家裏的水電還能用。
她将新買的盆子毛巾清洗幹淨,打來一盆水,紅着眼睛替淩寒擦洗。
淩寒茫然地睜開了眼,他迷蒙了足足五秒鐘,臉色劇變,猛地坐起身子,兇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他頭痛欲裂,怒氣爆發,“季苒苒,你怎麽總是陰魂不散?!你是我的誰,憑什麽這樣低三下四地伺候我?”
他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季苒苒難受極了,揪緊了手裏的毛巾,“我……我是心疼你……”
“心疼我?”少年聲色俱厲,“你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是一個廢人,是個窮光蛋,是個幹啥啥不成的可憐蟲!你心疼我什麽?喜歡我什麽?”
淩寒罵一句心疼上一分,眼裏泛出水霧。
他在心裏吶喊,快走吧,傻姑娘,快走吧!
季苒苒眼眶也濕了,她難受地低頭,慢吞吞地在書包的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一顆粉色的星星——她十五歲生日,淩寒折的九十九顆星星中的一顆。
她一直随身帶着的星星。
“不是的,淩寒,”她眼裏含淚,看着少年,“你是我的星星啊!”
淩寒剎那覺得心髒仿佛被泡在了一壇含糖的烈酒裏,既甜且軟,又極端痛苦,卻又掙脫不出。
“你他.媽的!”少年咬着後槽牙,紅着眼瞪着她,“你他.媽的……”
季苒苒地和他對視,眼帶憂傷,卻又一片赤誠。
下一秒,淩寒惡狠狠地吻住了她。
他知道,他再也逃不開了。
季苒苒兩輩子第一次被人親,還是一種兇狠的親法,頓時渾身僵硬。呆了一會兒,她掙紮着推開了他。
少年看着她,為她的推拒陷入了極大的痛苦。
然而季苒苒抿了抿唇,羞澀地偏開了臉,低聲說,“你要洗幹淨了,才能親我……”
“你……”淩寒瞪着她,說不出話來。
他只能擡起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絕望地想,季苒苒啊季苒苒,你真是太能折磨人了。
我能怎麽辦啊?
把一生給你、把我的命給你好不好?
淩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放下手,看着季苒苒,說,“給你五分鐘,你可以考慮離開。”
他從季苒苒手裏拿過毛巾,走進了衛生間,打開了花灑。
季苒苒在客廳站了一會兒,她給盧曉琪發短信,告訴她淩寒已經找到了,讓她轉告大家不要擔心。
接着她提起垃圾袋,走出了門。
淩寒聽到開門聲,心一緊。他關掉花灑,來不及擦幹水,便急匆匆套上衣服,跑出了衛生間。
客廳空空如也。
季苒苒真的離開了。
他握緊了拳。
季苒苒開門進來,與衣衫不整的淩寒來了個面面相觑。
少年明顯出門很急,頭發仍濕漉漉的,劉海搭在額前,襯得眼睛越發黑的透亮,亮的仿佛燃燒了火。黑色襯衣的扣子只草草扣上兩顆……
季苒苒羞紅了臉,低下頭,下意識地解釋,“我出門去扔垃……”
話未說完,淩寒已大跨步上前,緊緊擁住了她,低頭吻上。
這次她沒有拒絕。
季苒苒看着淩寒吃完了清粥和包子。雖然食物已經冷掉,但是就着唇上香甜的餘味,淩寒吃得很開心。
“淩寒,你能不能告訴我,”季苒苒還有些不好意思,軟軟問他,“這次是怎麽回事?公司……為什麽違背計劃?”
淩寒低下眼,掩去眸子裏的失落,“我也不知道,我并沒有做什麽違規的事情。”
只是很突然的,公司叫停了他出道MV的錄制,停了他一切工作與學習。他嘗試溝通了好幾次,沒有得到該有的說法。
少年盤算自己手裏的籌碼,發現力量微弱得可笑的時候,巨大的絕望淹沒了他。
察覺淩寒的負面情緒,季苒苒握住了他的手,真誠地望着他,“淩寒,你才十七歲,未來有無限可能。相信自己,你很厲害的!”
淩寒看着她的眼睛,心軟得厲害,低低“嗯”了一聲。
把命給她都不怕了,他還怕什麽呢?
為了她,他要努力站起來,并站得更高。
季苒苒考慮了一會兒,建議,“去和吳哥談一談可以嗎?感覺吳哥是個不錯的人。”
“嗯,”淩寒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我會去的。你回學校去,好好讀書。”
季苒苒軟軟一笑,“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