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兩相沉默之間，章泊焰已經恢複往日的模樣，率先起身，說：“走，送你回去，”
林約誦下意識依從他的命令，拿起桌上其中一份簽完字的文件就站起來，只是剛走兩步她似乎一瞬間清醒過來，愣住了。
她希望只是自己的錯覺，但章泊焰對她的态度确實微妙得讓人懷疑——
他在醫院外面等了她一個小時，只為了接她到公司拿一份文件，然後又要親自把她送回家麽？
這一細思，連着前些日子的種種都顯得可疑起來。
包括今晚在醫院碰面，他特意過來說的那句：“你有什麽事直接打我電話，工作上的問題就聯系宋楚。”
還有在繡坊拍攝時，一舉一動都太過不尋常。
“還愣着想什麽？”門口章泊焰開了門，回頭催她。
林約誦半驚半疑，依言跟上去。
她落在章泊焰身後兩步遠，前面的人忽然轉頭看過來，朝後邊一伸手，林約誦下意識就把手裏的文件遞上去。
章泊焰拿着文件讓秘書取個文件袋來，他親手裝進去，也沒再遞回來，很自然就這麽幫她拿着。
回程仍是司機開車，兩人在後座，各自安靜。
林約誦到目前為止，還處于一種茫然和無措的狀态，一路沉默直至抵達小區單元樓下，她恍恍惚惚推門，準備下車。
章泊焰捉住她左邊的手腕，力道很輕，也很快松開，把文件給她，“有心事？這都能忘？”
林約誦說了聲謝謝，逃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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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裏，林約誦放下文件和包包，在沙發呆愣許久，心想莊念然這個烏鴉嘴，還真是個神婆，這回八成她的八卦經怕是要應驗了。
第二天一早，林約誦拿着文件到工作室修改方案，更改規格，施工現場也及時調整過來，第一階段的工程徹底落實下去。
醫院那邊，章泊焰剛到病房，就看見章星燃在裏面陪爺爺說話。
近來章老爺子的精神越來越萎靡，氣息微弱，反應也慢了許多，清醒的時候不多，就算醒着也撐不住多長時間就得休息。
章泊焰稍稍退出病房，迎面就看見鄭主任過來查房。
鄭主任到他跟前站住了腳，想了想還是開了口，語氣很是深沉，“之前老先生選擇隐瞞病情，就是不願意看見你們過來的時候對他露出這副表情，他人生最後一段日子，只希望能平和安逸地度過。”
章泊焰一只手還搭在門柄上，忽然垂落下來，說：“這段時間您辛苦，接下來還要麻煩您多費神。”
章老爺子已經是高齡，加上身體機能過于微弱，已經不适合開顱手術了，前段時間他表現得神采奕奕，章泊焰還以為藥物控制至少能支撐爺爺平安度過幾年，沒想到那只是一種回光返照的現象。
他一直被蒙在鼓裏，直到那晚護士慌慌張張跑進鄭主任辦公室，他才察覺到異樣。
等鄭主任查完房，章泊焰才進去，到病床俯身聽爺爺說話。
章老爺子雙目渾濁，呼吸濃重，帶着微喘說：“可惜，來不及看你結婚生子……是那個，把大熊貓擺件……落在你手裏的女孩麽？”
章泊焰沒說話，重重握着他的手。
旁邊的章星燃眼眶紅紅，腦子裏慢慢浮現之前在章泊焰辦公室看見過的情景，那一绺似黑絲棕的柔軟發絲淩亂間纏繞。
章老爺子神思有些混亂，前言不搭後語，前一刻念叨現在，下一秒回憶以前，“阿焰，爺爺對不起你，對不起你……你們父母去得早，所有擔子都、都壓在你身上，爺爺明白，都明白……”
老爺子說着說着就睡過去。
章泊焰把爺爺瘦得伶仃一枝的手，輕輕放入被子底下。
走出病房。章星燃嗓子裏哽咽，“哥，爺爺是不是……”
章泊焰只平靜地說：“這段時間別亂跑，有空多陪爺爺說話。”
林約誦因為小臂燙傷的原因，朱妮沒給她安排重活，工地那邊不讓她去，倉庫那邊的只讓她簽收再幫忙盯着卸貨。
至于孫小姐的展廳，還沒竣工。
厲盛的項目，前期該她負責的部分也都結束。
這一下子她就閑下來了，白天沒事就到實驗房弄布展模型，偶爾走走神，一天一天的就這麽過去。
沒多久就快到五一了。
下班前，朱妮說：“五一你休假吧，正好養養傷。”
林約誦在考慮着是不是可以回一趟老家，恰巧柯昱給她來了個電話。
他問：“你是不是還欠我一頓飯？”
那晚林約誦說請吃飯是真心實意的，不過她也确實忘得很徹底，因為腦子被其他閑事給占據了，她随口扯個理由，“不好意思啊，這段時間比較忙，差點忘了。”
朱妮看她一眼，笑她真會糊弄人，騙人騙得心平氣和。
柯昱不管她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哦”一聲，說：“那現在有空了吧？”
林約誦說：“你電話來得巧，有空。”
柯昱撇嘴道：“我這麽神？早知道應該早給你打電話。”
林約誦笑了笑，不經意對上朱妮直勾勾的目光，她收了收表情，說：“明天吧，今晚我訂個位置。”
柯昱也爽快，“成，時間地點到時候發我手機，可別又忙忘了。”
林約誦清清嗓子，“知道了。”
朱妮湊近點正想打聽兩句。
林約誦就利索交代了，“是個弟弟，不考慮發展，請吃飯是為了還人情。”
朱妮聞言，悻悻地靠回椅背，“看你笑得挺開心的，怎麽不考慮發展？還是個弟弟，年輕，有勁，直接，痛快，半生不熟的肉體最嫩最好下手。”
林約誦說：“逛豬肉攤挑肉的都沒你眼光毒辣。”
結果第二天大清早，柯昱打電話給林約誦，說吃飯的事延後幾天，今日有事赴港，最後他問：“你不介意吧？”
林約誦剛起床，懶懶地靠在床頭說：“吃飯是閑事，你既然有更要緊的事，當然是先處理完再說，有什麽好介意的？”
柯昱默了一下，說：“我會盡快趕回來。”
林約誦嗯一聲，“好。”
林約誦經期第一天，渾身說不出來的不舒服，也沒什麽精神，她在床上繼續躺了一會兒，又昏昏沉沉睡過去。
她在家歇了一趟，次日就去了工作室。
朱妮看見她還挺驚訝，“不是讓你休假麽？”
林約誦有點腰酸，坐下說：“不休了，現在回老家也來不及，等忙完這陣再說。”
說話間，莊念然從會議室出來，一邊和身旁的孫佳玉說話。
孫佳玉一身黑色的香奈兒套裝，挽着發，頭戴白花，胸口別一朵珍珠胸針。
林約誦對她日常少見的一身黑的裝扮感到驚訝，寒暄道：“孫小姐。”
孫佳玉微微笑了笑，“他們說你休假，我就沒找你，我有事路過，順道過來問一問展廳的事。”
林約誦說：“孫小姐有事先忙，展廳的事随時找我，我都有空。”
孫佳玉看了她一會兒，疑惑道：“章總家裏辦白事，你知道麽？”
林約誦倏地一愣。
孫佳玉開玩笑道：“章總不是你大客戶麽？多少有點不上心了，這麽大的事都能忽略。”
林約誦問：“是章老先生？”
孫佳玉點點頭，并不多留，說完幾句話就離開了。
林約誦拿手機上網查了一下，關于章家辦白事的消息并不用多，頁面上只寥寥數語，厲盛掌事人章老董事長于某某日病逝等字眼。
詳細的情況章家并沒有透露太多，對于家事并不聲張。
林約誦只給章泊焰發去一則較為客套的慰問短信，也不敢多打擾。
章泊焰并沒有回複。
然而到了晚上，他突然回了一通電話，聲音低啞，語氣寡落，問她手上的燙傷怎麽樣。
林約誦擡手看了一眼，說：“好的差不多了，謝謝章總關心。”
她安靜下來，章泊焰一時也沒有再開口。
兩邊就這麽沉默了大半晌，林約誦問：“你還好麽？”
章泊焰那邊靜得四下裏只聽得見隐隐的蟲鳴，他問：“你感覺呢，我好不好？”
林約誦聽他的語氣感覺不出來什麽，和平時沒兩樣，但她想，應該是不太好的，“還請節哀，也請好好保重身體。”
章泊焰說：“很晚了，早點休息。”
這晚之後，直到五一長假結束，章泊焰那邊都沒什麽消息，甚至網上一點痕跡都捕捉不到。
就這麽風平浪靜又過了一個星期，周六那晚，林約誦下樓扔垃圾，看見樓下停着一輛車，主要是靠坐在車頭的身影讓她差點以為自己見鬼了。
章泊焰襯衫西褲，兩條筆挺的長腿撐着地，半明半昧的燈影下，顯得清冷寡落。
林約誦走近前去，說：“你……”
章泊焰看着她，“還真把你等下來了？”
林約誦愣了好一會兒，“你怎麽來了？”
章泊焰随口扯道：“出來散心，路過附近就繞進來逛一圈看一看，沒想到撞見你下樓了。”
林約誦四下望了望，說：“這裏面也沒什麽可逛的，你進來看什麽？”
章泊焰的目光筆直落在她臉上。
林約誦卻垂下眼睛，一句沒交代就轉身，腳步忙亂地走開一陣，把還提在手裏的一袋垃圾扔到垃圾桶，又折返回來。
章泊焰問：“有沒有時間陪我吃個宵夜？”
林約誦滞了一下，“我同事也約了我吃宵夜……”
章泊焰不甚在意，“那一起。”
林約誦很是猶豫。
下一秒又很現實地考慮他甲方的身份，拒絕的話遲遲不敢開口，所以林約誦坐上了副駕駛，給他報了個地址。
當燒烤店內的莊念然見到林約誦身邊，灰襯衫黑西褲氣質不染纖塵的章泊焰時，她剛咬在嘴裏的一口肉吓得掉下來，也是一臉見鬼的表情。
林約誦沖她使了個眼色。
莊念然連忙把肉撿回來又吃進嘴裏。
章泊焰淡淡挑眉。
林約誦：“……”
喲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