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變勢
變勢
“你說沈三公子去找了永安公主!”
陳茹雪格外意外,她眉心緊擰,發怔地盯着惴惴不安的谷雨,捏着絹帕的蔥白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腹勒得發白。
不怪她感到意外,前世時多是永安主動聯絡沈書珩。她與沈書珩夫妻幾年,自然知曉他不是對永安公主沒有感情。早年期間,沈書珩年輕氣盛,雖然總是淡視于人,內裏卻好似生了根反骨,家中越安排他與永安公主交際,他便越厭煩,越抗拒。
陳茹雪認為他的逆反幼稚至極。
卻不妨礙她因此利用這一點。
但昨日,沈書珩竟主動去找了永安公主,為什麽……因為在浮生寺那日,永安公主冷漠于他了!
——這男人,真是個賤骨頭。
陳茹雪狠狠閉上眼,雪白的胸膛急促地起伏幾下,心中默念:別急,別慌,前些日子是她操之過急了,她得再慢慢想想……
那男人早年雖幼稚至極,卻也有幾分真本事,若非如此,前世的她怎會将籌碼壓到他身上,所幸最後他登上首輔之位,沒白費她的功夫。
只是後來,大梁軍隊踏破大晉都城,她再心思耗盡,也只能死在冷冽的大刀之下。
如今上天垂憐,得以重生,她既要榮華富貴,也要保住她這條命。
“谷雨,我們出去一趟。”陳茹雪小扇般的睫毛掀起,雪中清梅般的面容上浮現出幾分凝重:“去煙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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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奴才偶然聽聞一事,與永安公主有關。”
長瑞宮,七皇子殿內,身穿武裝的俊郎少年拳風淩厲,招招利落,劍眉下一雙星目灼灼,他一個推掌,一陣風如流竄湧,吹得那滿臉堆笑的小太監面色一白。
“殿、殿下……您的武藝更精湛了……”
“什麽事?”魏琛軒剛複習了一套拳法,額頭冒出細細的一層汗珠,他微微喘着粗氣:“跟阿姐有什麽關系?”
小太監繼而谄媚道:“奴才聽那朝鳳宮的彩衣說,前個永安公主在浮生寺碰巧遇見沈三公子,還發生了口角,叫不少人都看見了。”
“阿姐與沈三哥?”魏琛軒擦汗的動作一頓,“你仔細講講。”
小太監:“聽彩衣說,是永安公主看到沈公子與一女子在假山後私會,好像還談到了尚公主一事……永安公主不悅,當着衆人的面刁難了他們一番。”
魏琛軒蹙了蹙眉:“沈三哥怎會和別的女子私會,那女子是誰,你可清楚?”
小太監想了想,回道:“那女子好像前些日子才來京都,現在住在骠騎大将軍府中,也不知道與大将軍攀着什麽關系。”
骠騎大将軍府、近些日子才來京都,魏琛軒嘴巴一幹,心裏已經十分确定那個名字了。
他不信雪姐姐會與沈三哥有情,阿姐定是誤會些什麽了。
一想起陳茹雪,魏琛軒便焦躁他曾答應過陳茹雪要救她的父親。阿姐不願幫忙,他一下子沒了路子,眼下已經耗了快一個多月了。
許是雪姐姐除了他沒有別的法子,那浮生寺是個求福的好去處,碰到沈三哥,應該是意外……
魏琛軒抿抿唇,道:“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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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蓋日,燕雀低飛。
宿醉的後果便是第二日醒來後頭疼欲裂,腦袋暈暈沉沉。魏婕揉着眉心撐開支摘窗,一股卷着潮氣的涼風撲面而來,才喚醒她幾分清醒。
“春杏,現在什麽時辰了?”
“公主,已到用午膳的時候了。”春杏神情複雜,遲疑地問:“您還記得昨日醉酒後,發生了什麽嗎?”
昨日……魏婕一驚,昏沉的腦袋頓時全然清醒。有的人醉後會将醉時的記憶忘得一幹二淨,但魏婕卻正好相反,她不僅一點沒忘,反而記得清清楚楚,甚至此時一提,腦中自動回想出昨晚的場景。
夜幕如畫,月華皎皎,少年耳垂暈紅,一雙桃花眼睜圓,似一池春水,照一彎清月。
——美色誤人!
魏婕捂臉,感覺雙頰滾燙,心中暗道再不能喝醉了。
但她永安是誰,很快放下手,端正姿态,一本正經道:“嗯。”
春杏:“……?”
春杏試探道:“昨日半夜,公主歇下後,戚公子便出去了,但奴婢瞧着他神色不大好看,您與他鬧矛盾了嗎?”
“怎會……”魏婕話鋒一轉,想起昨晚她勃然大怒,親完戚子坤後,又理直氣壯的讓他滾的場景,不禁雙目沉重一閉,嘆一口氣:“大概是的。”
大概麽……春杏笑得意味深長,“今日輪到他當值,既然他對公主不敬,那……”
“你莫要拿我打趣了。”魏婕還看不出來春杏的心思麽,她纖長細膩的指尖輕輕勾了一下支摘窗,将窗子放下,“以後在府裏,你們便稱他為子申,就當他是府裏再普通不過的侍衛。”
子申?
主子賜名,那是恩賜。魏婕口中說着當戚子坤為普通侍衛,可将魏婕對戚子坤獨有的青睐看在眼裏的春杏,不敢當真貶低了戚子坤。
于外人面前,魏婕囑咐戚子坤戴上面具,以遮蓋面容,眼下改了名字,種種跡象表明,她不想讓“戚子坤”這個人在外界留下印記。
春杏無比确定公主不是金屋藏嬌的人。
公主定是拿戚子坤有圖謀!
這麽說來,當初公主神機妙算般直入司禮監将戚子坤帶回來,定然是早有計劃!
春杏呆在魏婕身邊多年,心思靈活細膩,對魏婕有異常的擁護與忠心,甚至于,到了無腦的程度。
但春杏猜的不錯。
魏婕的确不想讓戚子坤在外人記憶中留下痕跡。
春杏雙手在身前一握,低頭淺淺微笑道:“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春杏做事魏婕一向放心,她信任春杏,便會放松的在她面前袒露幾分外人瞧不出的态度。
春杏:“既是如此,奴婢這就叫子申過來伺候您用膳。”
魏婕拂了拂衣袖,瞧不出她面上什麽神色,須臾後,才輕輕嗯上一聲。
*
然還未等到戚子坤,有人來報,刑部侍郎正在府門外求見。
刑部侍郎乃是魏婕的幕僚之一,年僅二十六,在刑部,他的官職位階僅在刑部尚書之下,可謂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卓爾不群。
便是如此,他卻依然不躁不驕,從不生二心反骨,待魏婕從始至終的忠心。
一聽刑部侍郎求見,魏婕瞟一眼女婢剛端上來的一盤涼菜,“讓她們等會再布菜。”說着,她站起身,石榴紅長裙逶迤,親自去迎被喚進來的刑部侍郎。
女婢在身後垂首:“是。”
前世時,刑部侍郎雖屬于魏婕一派的人,卻并沒有受得魏婕的牽連。魏婕憐他忠心耿耿,又有報國之志,到底惜才,以至衛國公一派出現頹敗之相後,魏婕當機立斷,将刑部侍郎提前摘了出去。
直至魏婕流放前,他都安然無恙,魏琛軒不僅沒有虧待他,反而令他官至尚書,一時間風光正茂,前途坦蕩無量,民間風向只在沈書珩之下。
——那是頂好的事。
魏婕舒展眉梢,面向眼前俯身款款行禮,氣宇軒昂的青年,微微颔首,露出一個親和的笑。
“彥璟。”
刑部侍郎名秦自清,彥璟是他的字。
秦彥璟這人說規矩也不規矩,說不規矩偏又儀态禮儀周全,是個總讓人感到頭疼,偏偏令人無可奈何,拿不住錯處。
譬如此時,兩人剛一照面,他便先謙謙公子般問候一句:“殿下最近可安好?”
魏婕不耐于與他你來我往的客套寒暄,她微眯着雙眸,将這位年輕十歲的幕僚上下掃視一圈:“用過飯了嗎?”
不等他回,魏婕紗帛輕揚,轉身便往殿裏走:“我還不知道你麽,故意此時來,就是上我這蹭飯來了。”
秦彥璟雙目追随着魏婕纖薄婀娜的背影,眸色深邃,斂眸微笑,聽着魏婕與身旁侍女說多加兩道菜——
“還是殿下懂臣,臣怕誤了事,倒是未關注時辰。”
——
于是戚子坤踏入門檻,便看到昨日才親了他的公主,正眉開眼笑,與另一風姿綽約的男子用飯。
戚子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