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疼她

心疼她

夜幕如墨染,晚風輕拂,春杏替戚子坤拉開門,戚子坤發絲微揚,腳步踏出門檻——

門內忽然傳出魏婕的聲音,讓戚子坤回去。

已至半夜,而公主卻留戚子坤……春杏很難不多想。

她悄悄竊看戚子坤。

戚子坤神情微妙變化,他抿了抿唇,向春杏示意點頭,才剛邁出的步子,又收回去,

吱呀一聲響,門關合,掩去了房中景。

魏婕出言留住戚子坤,是沖動,一個她明知道情緒上頭,卻仍順着自己內心所想的堪稱任性的沖動。

她作為公主,身份高貴,任性一些……也是可以的吧!

魏婕給自己找理由,她仍舊坐在桌上,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一步步向她走來的少年。

她想要留下她,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只遵從內心最原始的訴求。

——留住他,讓他呆在自己身邊。

魏婕的目光直勾勾,眼珠似濕潤潤的貓兒眼,莫名的,讓戚子坤聯想起他曾經喂過的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獸,戀戀不舍的看着他離去,嘴裏或許還會嗚嗚幾聲。

但魏婕不會嗚嗚。

魏婕只會梗着脖子說:“這麽晚了,你回去很不安全的。”

……戚子坤道:“殿下,我不會不安全。”

魏婕垂在桌下的腿蕩了蕩,煞有其事地吓唬他:“你長得那麽好看,現在又很晚了,如果有誰圖謀不軌,将你拐走了怎麽辦?”

戚子坤:“不會。”

一連兩個平淡的“不會”,讓魏婕有點惱火,又有點洩氣。她很少服軟,便是知道自己理虧的情況下,也多是以利益等方面作出補償,所以面對不愠不火的戚子坤,魏婕少見的感到無措。

她威脅少年:“你這麽晚離開公主府,若是被有心的人看見,本宮的聲譽受污該怎麽辦。”

戚子坤這次沒有迅速回答不會。

他烏睫掀起,漆黑似深夜的雙眸淡淡,他規規矩矩,儀态周正的一禮,“我會仔細謹慎的出府,絕不會污了殿下的聲譽。”

他的語氣疏離,音調平平,讓魏婕心底慌亂,她急于彌補:“我不是那個意思……”

戚子坤:“殿下所言無半點不對。”

魏婕終于清楚的認識到:戚子坤因為她不回答他問題,便針對她!

他膽子好大!

但魏婕……奈何不了他,若是她再放幾句狠話,這小氣的郎君,怕是直接便要離去。

魏婕煩悶地松一口氣,可她并不覺得,得知自己上輩子是個閹人,是個好事。

他如今可以當官員,交兩三好友,活得肆意輕松些,有什麽不好?

魏婕洩氣,語氣軟和:“抱我下來,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她心道:戚子坤好大的排場,還要公主給他臺階下。

豆燈澄澈,從來不露怯的女郎孩童般坐在桌上,腳尖試探地、俏皮地碰戚子坤衣裳的下擺。

戚子坤的視線掃過魏婕伸來的鑲珠繡花鞋,想:她總是會不經意的在他面前展露出外人見不得的輕松的一面,這對于她這種渾身是刺的公主來說,是極為難得的一件事。

但戚子坤自認他并未做過什麽獲取魏婕信任的事情。

魏婕也總是不信任他。

她給自己喂毒藥。

“快點啊……”

女郎催促他,杏眼看着他,語氣間除了不耐煩,又多了些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戚子坤突然就不生她氣了。

哪怕她威脅他、喂他毒藥、扔他茶碗……戚子坤在這一瞬間,對她生的所有氣都消了。

他心疼她。

心疼這個,高高在上肆意妄為,卻可憐巴巴,連留個人都如此笨拙的公主。

長身玉立的郎君擡步,一手攬住魏婕雙腿,一手拖住她的腰,将她從桌上抱下來。從始至終,他懷裏的女郎一直用睜得圓溜溜的杏眼看他,好似頗為無害的樣子。

但魏婕哪是無害的小公主。

她只會做出無害的模樣,惹人憐惜。

戚子坤将魏婕抱到內寝,放到檀香木拔步床內,魏婕背部挺直,端莊坐在床邊,說:“你先說你的秘密,我再說我的秘密。”

……他們兩人的關系,也算是她的秘密麽?

戚子坤沉默一刻,想到既然魏婕擁有上一世記憶,那大概本就知道他的身世,便不需再隐瞞:“我是大梁四皇子,歸于貴妃一派,因貴妃身死,貴妃一派敗落,皇後追殺我,我只好逃到大晉,入宮尋求庇護。”

他言簡意赅說完,便看着魏婕,示意輪到她了。

但魏婕微張着口,雙目睜圓,駭然不已。

她從未想過她的小太監,竟有這麽個不得了的身份。

所以當年她将他送回大梁,其實是送回他的老家了麽……怪不得她死時,小太監不僅活着,還能來送她一程。

魏婕太過驚訝,腦海一遲鈍,被戚子坤探究的目光盯着,才反應過來:她逼問他身世,得知後卻這般驚訝,實在丢人。

至于戚子坤涉及國家之事,甚至于他處于大晉,還可能發展成涉及兩國之情,魏婕并未因此對他生出忌憚。

她想:把少年藏好,讓大梁的人找不到他,讓他在自己身邊活得好好的,不枉費他替自己收屍之恩。

魏婕久久不回話,讓戚子坤心跳稍亂,他面上不在意,實則無比在意魏婕的看法,若是魏婕在意他是個大梁皇子,身世危險,怕殃及魚池,趕他走怎麽辦?

他其實已經不懼怕離開公主府的庇護了,在刑部期間,他暗中尋找侍從,已經找到其中的幾個埋藏在京都的侍從。他們回去聯絡舊屬,經過他遠程吩咐,已将大梁對貴妃一派動蕩的局勢穩定了下來。

他已不需要躲躲閃閃。

但他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想離開大晉。

魏婕恍神間,被一股難以忽略的視線盯着,她倏地想起戚子坤在等她開口。

真到魏婕啓唇,她又有些不知從何說起,她只得盡量溫婉:“你為什麽會說你是太監呢,你不是的。”

戚子坤再度沉默須臾,道:“我夢到了。”

夢到自己成為閹人,走上了與這一世全然不同的一條血路。

魏婕再而震撼,她道:“你覺得夢是真的嗎?”

戚子坤反問:“殿下覺得是真,還是假?”

魏婕說不出口。

因為是真的。

但她不想因一場夢,便讓眼前這剛剛起步,散發無限蓬勃生機的少年,擔負上上輩子的沉重悲慘。

她道:“你不是太監。”

戚子坤對她模棱兩可的回答感到心下微沉。

他想追問。但魏婕轉移話題:“你覺得我們是什麽關系?”

狡猾的公主,一下斬斷戚子坤的思緒,反将他提出的問題抛回來。

戚子坤只得跟上她的步伐:“我認為,我與殿下,不是清白的。”

他們親吻,擁抱,做世間情人做的事,他們之間混雜着欲望與親昵,他們早已不清白。

魏婕:“那你覺得我們該是怎樣的關系?你已是朝廷命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自是做不成我的面首。而驸馬,你如今的身份是夠不上的。”

魏婕的言語理智而冷酷,卻非常的現實。

她這個有衛國公府做母族,被皇帝忌憚的公主,是不能随便按心意選驸馬的。

她如今勢力淺薄,尚且不能随心所欲。

戚子坤并未被魏婕所述而感到失落。他從小深入權力漩渦,母妃更是因權力而死,他比一般人更明白權力帶給人的制約性。

“我內定驸馬可好?殿下給我留一個驸馬的位子,稍等我些許日子。”戚子坤溫和而笑,語調輕柔似哄:“與其等着皇帝給你選一個不知是何相貌品行的郎君,不如給我留一個機會。”

少年目光溫柔,落到魏婕面頰,讓魏婕心神微悸,但她遲疑擺手:“你不行的。”

“我行。”

少年篤定,意氣風發,仿佛只憑一股氣,便能戰勝任何事,“殿下只等着看便好。”

魏婕愣愣地看着他,她被戚子坤的執着所打動,內心覺得他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卻還是說:“那我給你一次機會,我給你一點時間,但時間不會太長,你……”

魏婕話語頓住,她不想說喪氣話打消少年的自信。且……她內裏,其實也是有些期待的。

如果戚子坤當了驸馬,他那麽好看,又那麽好親,性子好,對她很有耐心,總能撫平她焦躁的心情,這樣的人做了她的驸馬,大概能很讓她順心吧!

魏婕于是話鋒一轉,鼓勵道:“我相信你!”

戚子坤眼尾微彎,笑了笑,他沒有在意魏婕的遲疑,“時候已晚,殿下歇息吧。”

魏婕:“那你要回去了嗎?”

戚子坤起身的動作一滞,問:“殿下不想讓我走嗎?可我不能夠留在殿下寝殿的,會惹人誤會。”

魏婕不好意思說其實他們早已被誤會,她覺得說出來有些羞赧,便道:“現在這麽晚了,你出去肯定會被發現的,不如留在我這裏,過一晚,明天起早些再走。”

戚子坤:“那我去榻上睡。”

魏婕纖長的睫羽撲閃,“可是小榻窄小,不怎麽柔軟,一不留神就會摔下去,我怎能虧待你呢?”

戚子坤抿緊唇,意味不明地看着魏婕。

不睡小榻,便只有睡在公主的拔步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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