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熙武元年

熙武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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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時慢登基後的第一日,熙武元年,晴空萬裏。

太陽光從東窗照入,被镂空細花的紗幔篩成了斑駁的暗影,撒落在這位帝王的前額。

昨日登基,她特意讓慕容高鞏和淩生跪在暗處,看着她龍袍加身,坐上龍椅。

太監讀即為聖旨的時候,她看到了他們慘白的臉。

祖宗的先例是,登基之日,大赦手足。

她囚禁了淩生,每日折磨,也沒有下令殺了慕容高鞏,但第二日,沈清和便告訴她:慕容高鞏自戕了。

誰會知道慕容高鞏是自戕還是被禦林軍暗殺呢?

她很滿意。

太後、慕容鈞和步音樓先後來找過她。

太後在慕容時慢登基第二日就來了,還讓人做了她愛吃的小食。

“陛下——”

“母親,您還是喚我小字吧,您這樣叫我,感覺怪怪的。”

太後笑了笑:“好,都依你。不過哀家今日來,是有件事要和你說。”

“母親喝茶,您說。”

“你如今剛剛即位,興許,需要一位家族背景強盛的男後,來為你——”

“母親,我現在不想立後。”

“不過是一個位置,你不喜歡就晾在那也好。反正你還年輕,不想生也無妨……”

“不是的,我是想,後宮不得幹政,那我的——”

“哦?你的意思是,你已有心上人了?讓我猜猜,長相俊美,年輕有為,有武有德……莫非,是那位昭定司的掌印?不……”

“就是他,您沒猜錯。”

“可他,可他不是……太監麽……”

慕容時慢笑了笑:“他不是的。”

慕容鈞現在仗着是慕容時慢心愛的妹妹,尾巴都快翹到天上了。

“阿姊,良序說要娶我,你什麽時候給我們賜婚吶?”

“你這麽着急?”慕容時慢放下毛筆,看着肆意癱在她貴妃榻上的慕容鈞,“下個月,他不是還要陪南平王去一趟江南嗎?等他回來再說吧。”

“……”

“噢……不放心啊。”慕容時慢調笑地看了一眼慕容鈞。

“不是不放心他,是擔心江南女子。沒個聖旨壓着,怎麽行呢?”

“啧啧啧,堂堂合德帝姬,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會為了這等小事擔驚受怕。真是深陷愛情,無法自拔。”

“阿姊!”慕容鈞羞紅了臉,在榻上扭成了蛆。

“行了,知道了。大婚我肯定是要替你好好籌備的,宇文良序不久後要去一趟江南,時間肯定不夠,我先下旨讓你們訂婚,等他回來,時間就差不多了。”

“好!謝謝阿姊!”慕容鈞一下蹦了起來,“我那兒有上好的武夷岩茶,回頭讓人給你送過來!”

慕容時慢無奈地搖搖頭,讓萱草進來換茶,心中已經在盤算着。

到時,該安排一次海域巡查,再安排一次船只側翻失事了。

過了幾日,步音樓也來請辭。

那日剛好是大臣休沐的日子,她昨夜被肖铎折騰得不行,早上也起得遲。步音樓來的時候,肖铎還圈着她,俯身在她身上為非作歹。

“……好啦……”她輕輕踹氣,“音樓有事找我。”

“……”肖铎不為所動,還是慕容時慢威脅他,再不停手,今晚就別來了,肖铎這才作罷。

“你要走?”慕容時慢衣着整齊,不動聲色地扶着腰坐下。

“是啊,民女該去和民女的表哥相聚了。這段時日,多謝陛下的照顧。”

“你不必拘束,只是換個稱呼而已。你若是想走,我不會攔着你,還會給你配上護送的士兵,給你準備一份嫁妝。”

“多謝陛下!”

“對了,你娘的墳墓,我已經安排人為她重修了。”

步音樓愣住了,随即站起身跪下,行禮磕頭:“陛下大恩大德,民女此生不忘!”

“我為了給肖铎的弟弟報仇,把你那助我登上皇位的父親,以慕容高鞏舊黨的身份抓捕入獄,你還謝我?”

“民女的父親……本來就是做錯了,陛下這麽做,是維護世間正道,民女并無怨言。反而,還要多謝陛下允許民女去見父親最後一面,也算盡了父女之情。”

慕容時慢微微一笑:“你若是想謝恩,不如為國效力。”

“陛下……你在說什麽?”

“噢,忘了告訴你了,我打算變法,提高科考難度,同時允許女子為官。之前你和我談論過大邺政事,若是日後我的身邊有你相助,大邺的國運定然蒸蒸日上。”

“……我……民,民女的父親……”

“我看起來很像那種看到上梁不正就認為下梁歪的人嗎?我了解你。不過,我不強人所難,你若是不願意留下,想要逍遙自在地過一輩子,我們就按剛剛說的辦;你若是願意留下,我就給你在皇城附近置辦一套宅子,把你的心上人接來,選個良辰吉日,給你們賜婚。”

“陛下……”步音樓深思熟慮了好一會兒,才下了決心,“陛下願意給女子機會,是有利于國家社稷的好事,民女願意加入陛下麾下,成為您的左膀右臂。”

“好!”慕容時慢放下茶杯,眼神中滿是欣賞,“等我的聖旨一下達,你就可以進入科考班學習。只要你考入前三名,我就給你可以讓你施展拳腳的官職。到時候,也許就該叫你,步尚書,還是——”

“陛下,你就不要打趣民女了。”步音樓行了個禮,“那民女先告退了。”

“嗯,你路上小心。”慕容時慢目送着步音樓離開,轉身靠在貴妃榻上,就着窗外的光讀書。

慕容時慢的蘭陵宮如今成了主宮,靜靜地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屋內偶爾傳來的翻書聲顯得格外清晰,宛如一曲悠揚的古筝曲,令人陶醉其中。

“你現在可舒坦了。”

慕容時慢一驚,放下書,竟看到夏青坐在她腳邊,捧着碗冰鎮什錦,戲谑地看着她。

“你把批紅大權又給了肖掌印,自己倒是清閑得慌。你是真的很信任他。”

“……夏青……”看到那麽鮮活的夏青,慕容時慢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扶桑,你真的很棒。看到你現在這麽振作,我真的很開心。”

“……可是,那些傷害你的人,應該千刀萬剮!我還沒有做到……我對不起你……”

“不。你已經把罪魁禍首抓住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已經盡力了。”

“……我一定會繼續追查下去,還你一個公道。”

“扶桑,不要,不要再查下去了,夠了。”夏青的笑容淡了許多,“我知道你現在要查到真相不是難事,可是,算我求你,不要再查了。再查下去,結果是你無法承受的,我不希望你再痛苦了。”

“可是……”

“沒有可是。扶桑,不要在執着于過去的事了,都忘記吧。你已經有了光明美好的未來,留戀于過往,會害了你。從你坐上龍椅的那一刻,你就已經不是扶桑,而是真正的慕容時慢了。這個天下是你的,你不用再擔驚受怕,睡不好覺了。”

“……”慕容時慢眼眶中的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有些憋不住。

“哦呦,小丫頭要哭啦?”夏青笑嘻嘻的,“是嘛,想哭的時候你得哭,不想讓人看見,那就躲起來哭,別憋着。你以前還是帝姬的時候,憋的多少情緒在心裏?現在當了帝王,更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你可別一直壓抑着。”

“……我懂。夏青,我難過的時候,你會陪着我嗎?”

“當然了,以前你難過的時候,哪次不是我陪着你?”

“可是,夏青,你到底在哪裏?”

“……我,在你的記憶裏。除了那裏,我還能去哪裏?”

慕容時慢貪戀地看着夏青的身形和面容,淚珠滾落的前一刻,萱草走了進來,夏青的身影消失,慕容時慢連忙轉過頭,用帕子把淚擦淨。

“主子,肖掌印請見。”萱草大抵猜到慕容時慢為何落淚,只裝做沒看見。

“嗯,讓他進來。”

肖铎不是太監的事兒不知是被誰給偷聽到了,四處傳揚,現在估計全天下都知道,肖铎是個男人了,只不過當今聖上不管這偷梁換柱的事兒,太後也默許了這兩人的關系,朝廷上的人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着陛下和那個肖铎整日形影不離。如今,肖铎在蘭陵宮留宿,那已經是常事了。

肖铎把篩選好的奏折放在慕容時慢的書桌上,在“夏青”剛剛坐的地方坐下,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又不穿鞋襪。”

“讓我的腳腳曬曬太陽。”慕容時慢讓自己的腳趾頭開了個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肖铎的按摩,“奏折有幾本啊?”

“五六本,不多。我看過了,有些小事要麽駁回,要麽直接執行,不用你費心去看。”

“果真舒坦啊,夏青還說——”

戛然而止。

慕容時慢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

她恍惚了一瞬。

肖铎也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問她:“天氣很好,何不出去走走?”

慕容時慢看了眼窗外,似乎也覺得這景色不出去走一走,着實可惜,于是把手遞給了肖铎。

青石板路上鋪着落葉,兩側的梧桐樹投下斑駁的影子。微風拂過,縷縷木香撲鼻而來。

“陛下。”

“嗯?”

“您都登基好幾日了,怎麽還……”肖铎微微轉頭看了眼跟在五步之後的衆人,壓低了聲音,“怎麽還不打算立後的事情?”

“噗。”慕容時慢還以為肖铎是想要說什麽,沒想到他居然提了這件事。

“……你笑什麽。”

“你是想讓我立你為後嗎?正好,太後前段時日還和我提過立後這件事呢。”

“噓噓噓……你小聲些……別讓人聽見了……”肖铎想伸手捂住慕容時慢的嘴,又想到了什麽,生生止住自己的動作。

“不是你提的嗎?你怎麽還害羞了?”

“……”肖铎不再回答,還真是怕人聽見了,知道昭定司殺伐果斷的掌印,居然在和當今聖上撒嬌,讓她立自己為後。

“不。”慕容時慢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麽?!”

“……笨蛋,你可知後宮不得幹政?我這是為了你好。大邺需要你這樣,可以懲奸除惡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的人。”

“可是……”

“你我既已是夫妻,又何必在乎那些虛名?何況,我想要你一直站在我的身側,而不是身後;我也不希望日後,你成為衆人之中的一個,我也許會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也許也會忘記了你的樣子。所以——”

“他們?什麽他們?”

慕容時慢心下一驚,暗叫糟糕。

慕容鈞最近偷偷給她了許多帝王話本,無一不是後宮佳麗三千人,剛剛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不自覺代入了那些人,竟說出了這等有哲理,啊不,這等胡話。

“……沒什麽,我随便說的。”

“帝王豈有戲言,你莫不是想侍人大選,用各式各樣的男人填滿你的後宮?!你不愛我了……”

“你別嚷嚷!”慕容時慢捏了一下肖铎,“我沒有要侍人大選,你想多了。我最愛你了,只愛你。”

“……真的嗎?你真的只有我一個嗎?”

“真的真的。”慕容時慢看不了肖铎這委屈巴巴的樣子,連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使勁地哄,“以前只有你一個,今後,也只會有你一個。”

金梧桐的葉片在清風的吹拂下翩翩起舞,那對恩愛的戀人于陽光灑落的時光中,緊握着彼此的手,相視而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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