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厲王殿下!”綿城太守一手提着厚重的官服下擺,一溜小跑進來,去卧室撲了個空,又跑到客房才看到了厲王殿下,小跑接着雙膝自然落地,做了一個完美的滑行。
“厲王殿下,下官知道知道如何治療疫病了!!”
比起他的激動,厲王顯得冷漠的多,畢竟前腳就有一個信口開河的太醫“珠玉在前”現在又來了個對醫術一竅不通的綿陽太守随行在後。
若不是殊曲迎攔着,他只怕是一劍戳在綿陽太守的臉上了。
綿陽太守跪在地上語氣激動的說了一大堆的溢美之詞,最後竟将話題轉到了他進來審的那兩個盜墓賊身上。
還不因為他這綿陽太守府被厲王征用了,搞得他有家回不得,但是畢竟那喜怒無常的厲王在他這地界帶着,他也不好玩忽職守,只能拿出他最大的精力去搞些案子來審,結果找來找去,全是和時疫有關的案子,他可不願意牽扯半分,好不容易找到了個盜墓案子,綿陽太守差點激動的給那兩個盜墓賊跪下。
從此幹脆就将隔壁的牢房改裝了一下,搬來被褥,日日夜夜的和那兩個盜墓賊吃住在一起,每個時辰都不放過的審案,這一審,倒是讓他審出點東西來。
本朝尊重逝者,但凡有人去世之後,一切要按照生前的形制來下葬,常用物品,喜愛器玉,家中藏書皆要帶到地下,在天啓,有人為了給父親辦喪事,将萬貫家産掏空了到街上讨飯去的事情也是常有。
殊曲迎屍身那暴曬三日的酷刑,在天啓朝特有的文化下,比淩遲還要令人發指。
正是因為這樣,本朝盜墓猖獗,針對盜墓的刑罰也是加之又加,抓到了本人淩遲不說,整個定要追根溯源将整個家族都罰個遍。
那兩個盜墓賊剛開始死死都不松口,綿陽太守是什麽人,屈打成招是他的常用手段,各種刑罰往人家身上招呼,本來還得意自己又搞了一門冤假錯案出來,誰知道這一折磨,反而搞出個大事情。
綿城的疫病,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造成這一切源頭的是一種叫做屍蟲的東西。
“屍蟲天生喜愛以腐肉為食,被人盜墓賊不小心帶出來了,若是食不到腐肉,便會附在活人身上,将活人的生肉變成腐肉。”
殊曲迎回想起那日割掉的肉,那股腐爛的味道至今難忘。
“你的意思是王爺身上有屍蟲?那又該如何去除?”
綿陽太守的慷慨激昂,被這句話問的噎了一下,他頓了一下還是接着張口,畢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麽:“屍蟲的去除方法,盜墓賊已經用了幾百年了,确實有用。”
“是讓得了屍蟲的人,和屍體待在同一屋內一.夜,屍蟲聞到腐肉的味道,就會從宿體上離開。”
好嘛,上一個讓厲王洗血澡,這個讓厲王和屍體待在一起。殊曲迎不由将可憐的目光轉向了厲王:
厲王好慘一男的。
對上殊曲迎為他擔心的目光,厲王心裏忽然有了些暖意。
“殿下,下官已經把屍體準備好了,還請殿下為了天啓,為了百姓,動身吧!”
屍體自然用的現成的,盜墓賊的屍體。
殊曲迎忽然感覺自己右手被輕輕的捏了一下,身側的厲王站起身來對他說道:“我過一日就回來。”
好在這次沒讓自己和他一起去和屍體待一天。
和死人在一起待一天這件事情,若是旁人必定怕得要死,厲王這些年征戰,吃住在死人堆裏也是常有的事情,甚至相較于活人來說,和屍體在一起,更讓他安心些。
這還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人呆着。
死人是不會呼吸的,整個室內只有他一個人的氣息,死寂一般。
那小執筆在身邊的時候,話雖然也不多,可自己總是想要逗弄他,在癫狂的那幾日,看見他在一旁低垂的眼眸,心就不由得軟了一塊,寂靜下來,又或是湧上來一股同歸于盡的暴躁情緒。
不同于天啓所有人對死亡看的如此重要,若是人死之後真的有靈魂的話,他殺了那麽多的人,睡覺的每一炷香都來個鬼拜訪他,他就不用睡覺了。
現在他卻是盼望着人死之後,還有靈魂。他要的東西很少,只要小執筆一個人陪他就好。
他定也是願意的,如同殊曲迎對那個姓宋的一樣。
厲王轉頭看向了一旁放着許多上好的金瘡藥,只等屍蟲爬出來之後,他将腐爛的肉割了,塗抹傷口用,他其實已經幹過這個事情,身上七個大口子還在滲着血,他刺破了新長出來的疙瘩,想了想,還是刮下了一層肉來。
雖然身上都是皮外傷,筋骨都不曾傷到,可身上十幾個滲血的窟窿看起來也吓人的很,厲王原不在乎這些的,他想到殊曲迎那張看到他滲血傷口震驚的表情之後,看自己身上這十幾個窟窿瞬間不順眼起來。
執筆這個官位都是讀書人,他從來看不慣讀書人的,讀書人也怕他發起狠來六情不認的戾氣,他們軍中文官見他上陣殺敵的模樣,直直暈過去好多個,從此便躲着他走。
讀書人都膽小,若是身上這些窟窿吓到小執筆如何是好?。
他拿起金瘡藥就往自己身上塗,自己炙熱的傷口撒上了藥之後清清涼涼的,仿佛那人的手心,探在自己額頭上的感覺。
朝陽傾斜而下,所有人站在綿城太守府那個不大的院落裏,目不斜視的看着面前的房門,晨霧漸漸散開,每個人眼底的霧霭也随之化去,重新擁有了希冀。
房門打開,一個高大的令人仰望的身影站在那裏,透過重重人群看向了殊曲迎,晨光熹微中,他伸出了手,帶着對未來的無限祈願:“走,我們回家。”
厲王殿下痊愈的消息很快通過飛鴿傳書傳到了上京。
上京內城人家的燭火,通明了一.夜。
“厲王也是命大,這場疫病竟沒有要了他的命。” 宋府中,宋長遠手中拿着個巴掌大的紙,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寫了厲王在綿城的日常,不過三年,他就能将暗子安插到固若金湯的厲王身邊。
宋其琛這三年中改變許多,雖然依舊是芝蘭毓秀的身體,可任誰也無法将他和三年前跪在厲王面前,毫無尊嚴哀求他的宋其琛聯系在一起了。
“我也從未指望一個小小的巧合能要了他的命。”宋其琛抿了抿唇,他這些年派出去多少人打探,一個有用的消息都沒有。
“得了疫病的人,你說父皇會讓他即刻進城麽?”他們知道疫病是何緣故,可其他人并不知道,位置越高,人就越惜命。
厲王來了,少不得要上朝議事,那病症可是要傳染人的,誰都不想放這麽個炸彈在身邊吧。
宋長遠忽然明白了太子的想法:“你是說,借此機會将他趕出上京?就算是他回京了,咱們也可以用此事大做文章,歇他三個……不,歇他個半年,到時候朝廷上風起雲湧,他的人還能剩幾個?”
宋其琛默不作聲,倒是宋長遠積極得很:“我這就給皇上寫折子。”
宋其琛好像還真的是個親緣淡薄的命,從小遺失不說,養父母因為他還全家被滅門,好容易有個深愛之人因他不得好死,就是和皇上這個親爹的關系,不知怎的也是差的要死,他和宋其琛在一起并排站着,天啓帝對他噓寒問暖,反而将宋其琛撇在一旁,讓別人覺得他才是皇帝親生的種。
倒是聽說他和廢後的關系不錯,時不時去廢後宮裏坐坐,可人家成為廢後還不是因為他的緣故。
掰着指頭數來數去,也就他們宋府不怕他克。
說起他們家……宋長遠不免又嘆了口氣,他的親生妹妹,也因為宋其琛要嫁入厲王那個變态手裏。
折子遞上去沒過兩日就下了聖旨。
那兩個偏執的父子,在對付厲王這件事情上,倒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統一。
一場秋雨一場涼,又是一場秋雨剛剛下完,空氣中還凝結着涼意的時候,厲王的車架到了皇城底下。
宋其琛穿着廣袖盤龍罩衫,頭戴着累金攢玉的發冠,玉樹臨風的站在城牆上。
他身後站了一排的與羽林衛,個個手持弓箭,整裝待發。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主子掩于袖中的手正在不住地發抖,三年前,殊曲迎的屍身就在此處暴曬,他發了瘋一樣收集殊曲迎曾用過的東西,走過的景色。
卻從不敢靠近此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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