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在恒溫飄着熱氣的浴缸裏泡了十來分鐘，明舟感覺周身的酸軟舒緩了不少。
擦拭幹淨身上的水珠，換上睡袍。
這件睡袍是傭人準備的，應景又晃眼的大紅色。
明舟凝視着鏡中好一陣，深深後悔沒有帶自己的換洗衣物過來。
徐斯衍還是沒回來，她走出浴室來到了卧房外的露天陽臺上。
這裏能看見白天舉行訂婚宴的花園。
白天還是熱鬧鬧的，到了晚上，偌大的徐公館靜悄悄地，在黑夜籠罩下莊嚴肅穆，背靠的山脈奇形怪狀，似要吞噬一切的巨獸怪物。
黑夜裏的巨物恐懼症令明舟的手臂忍不住泛起了一圈疙瘩。
她裹了裹身上的睡袍，轉身回到卧房，徐斯衍正巧從門外進來。
明舟身上的睡袍領口偏低，露出精巧的鎖骨和細頸，正紅将她的膚色襯得更加白皙，甚至明豔惹眼。
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明舟略不自在的清咳了聲，“這衣服是你家傭人準備的，蠻土的是吧……”
畢竟很少人能把紅色穿的好看。
徐斯衍收回打量的目光，中肯的給予評價，“不會，很适合。”
的确很少人能把紅色穿得好看，但明舟似乎不一樣。
明媚熱烈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并不違和，仿佛她就該如此張揚肆意。
徐斯衍擡手解開西服扣子，這時門口忽然走進一個傭人，低眉順眼地站在徐斯衍身後等着把他的西服接過來。
看着突然從門外冒出的人，明舟不由一愣：“……”
怎麽這些人神出鬼沒的，還好她剛才沒亂說什麽話。
徐斯衍似乎習以為常，把西服外套遞過去，語氣平和地道：“這裏不需要你們了，回去休息吧。”
傭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明舟，點點頭退了出去，順便把卧房門給關了起來。
徐斯衍進衣帽間拿了睡衣，順手将一臺平板電腦遞給明舟。
“肖白下了幾個游戲在裏面，你要是還不困就先玩會兒。”
明舟點點頭，接過平板抱在懷裏。
徐斯衍進了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很快傳來。
明舟抱着平板坐在沙發上，順手把音量給開大了兩格。
只不過這裏面下載的游戲……
連連看，消消樂，還有一個是公主換裝小游戲。
明舟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徐斯衍從浴室出來時，明舟正半身慵懶趴在沙發扶手上，纖長的四肢伸展開來，像在曬太陽的貓。
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着換裝游戲，黑色挂脖吊帶，十字架的銀金屬項鏈，黑色貼鉚釘的高腰短褲，朋克風十足。
明舟滿意地勾着唇，又從飾品界面劃了條金屬鎖扣樣式的腿鏈放到左邊大腿上。
徐斯衍垂眸，意味深長地盯着她裝扮出來的人偶。
他後退兩步，狀似無意地發出腳步聲，“累了怎麽不去床上躺着。”
明舟一怔，迅速将屏幕摁滅，把平板擱在沙發上，站起身望着他說：“是還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嗯，你說。”
明舟餘光觀察他的神色，斟酌了幾秒才開口，“如果之後你有什麽場合需要我出現，我會配合，但其餘的空閑時間，我得去接一些兼職工作，可以嗎？”
“就這件事？”
明舟點點頭。
“你的時間屬于你自己，”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随意支配，不用過問我的意思。”
明舟唇角微揚，暗自松了一口氣，世家大族最看重身份地位和面子，若換了別人，肯定不會同意她再去做什麽兼職的。
徐斯衍用毛巾擦着頭發，額前淩亂碎發垂落半遮眼眸，他半開玩笑的說：“語氣突然這麽嚴肅，還以為是要跟我商量分床睡。”
明舟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十分貼心地說，“徐公館那麽多雙眼睛在盯着，我不會在這時候無理取鬧的。”
看他頭發差不多擦幹了，明舟主動伸手把毛巾接了過來替他挂回浴室裏。
看着她來回蹦跶的身影，徐斯衍忍不住喊道：“明舟。”
“嗯？”
徐斯衍目光從她時刻彎起的唇角掠過，想起初見時她完美無瑕的職業微笑。
和今如出一轍。
徐斯衍道：“你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必勉強。”
“不勉強啊，”明舟依舊彎着唇，臉頰梨渦浮現，她微傾身靠近，水霧明眸光波流轉，“徐老板覺得我笑起來不好看嗎？”
這兩天她總是時不時的這麽稱呼他。
徐老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不是他老婆，是他下屬。
語氣又不見多恭敬，甚至帶着一絲玩性。
一抹熟悉的柑橘沐浴露淡香劃過鼻息，徐斯衍的目光不由自主劃過她白皙的鎖骨處。
他的浴室，第一次有女孩在裏面洗澡。
四目相對，氣氛驟然安靜下來。
“咳……”明舟率先移開目光，擡手捏了捏後頸，“那個，我有點困了。”
她指着床問徐斯衍，“你要睡左邊還是右邊？”
徐斯衍道：“你睡右邊吧。”
明舟點點頭，沒有異議的爬上床。
左邊靠門，右邊靠窗，她躺下發現還能看見窗外漫天的繁星和彎月。
“別拉窗簾了吧。”明舟頗有興致地說。
徐斯衍剛要去拿電動窗簾的遙控器，手一頓，“好。”
他瞥了眼牆角那盞微弱黃光的夜燈，想了想便沒關，結果明舟回過頭來問他：“你怕黑嗎？”
徐斯衍一頓：“不是你怕？”
“……”
燈關盡，卧房陷入昏暗，很快又有稀疏的光亮折映進來，是窗臺外的月色和星光。
明舟眨眨眼，盯着窗外半晌。
明明她今天一天都酸軟疲累不堪，但是現在竟然一點都不困！！
眼睛瞪得像銅鈴，明舟哀怨的翻了個身，一來二去，煎餅似的動靜終于引起了徐斯衍的注意。
“睡不着？”
男人的嗓音在黑夜中響起，不似白天那般溫和，略帶些清冽的沉音。
“嗯……”明舟悶聲應道。
明明上次在徐斯衍家她睡的很好，可見自己沒有認床這個毛病。
可這次是怎麽回事。
是徐公館的壓迫性太強了嗎？又或者，是因為身邊多了個人？
明舟想了想，幹脆抓着薄被坐起身。
徐斯衍睜眼看她，“去哪？”
“我去沙發上睡，不然我一直吵着你，這樣大家都睡不好。”明舟眨眼看他，一雙眼睛在黑夜裏依舊清澈幹淨。
“不吵。”
略帶冰涼的手心握住了她的手腕，男人動作稍用力一扯。
明舟被迫躺回了枕頭上，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微涼已然散開，徐斯衍道：“沙發上不舒服，就在這睡吧。”
“好吧……”
只要他不嫌她吵就行。
被子裏，明舟搭手蹭了蹭剛才被他觸碰過的手腕部位，随後閉上眼睛，抱着被子左右翻身醞釀睡意。
她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時間不知過去多久。
最後面向徐斯衍躺着，百無聊賴盯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用着輕軟氣音開口：“徐斯衍，你睡了嗎？”
他沒理她，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着了。
“那晚安。”明舟自言自語嘀咕一句，再次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
次日，明舟在窗外大片刺眼的陽光中醒來，一睜開，迎面卻是一堵人牆。
她眨了眨眼，呆滞片刻，覺得哪裏不對勁。
驀地擡頭，才發現自己的腦袋竟然枕在徐斯衍的手臂上！
她整個身子幾乎貼着他睡，他被擠得就剩一點空間，估計翻個身就會往下掉。
明明睡前泾渭分明，醒來卻……
而且他手不麻的嗎。
不過自己到底是怎麽睡成這樣的？半夜被惡霸附身了嗎？
明舟暗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從徐斯衍臂彎裏挪退開來，掀開被子，溜下床迅速鑽進了浴室。
這時，躺在床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
徐斯衍眼底神色一片清明，顯然已經醒來很久了。
昨晚沒拉窗簾，窗戶也留了一點縫隙沒關，夜晚的山風便透過縫隙吹了進來。
大抵是感受到了涼意，原本睡得好好的明舟開始一點點挪到他身旁，最後更是擠進了他懷裏吸取熱源。
軟軟的身體就那麽毫無防備地往他懷裏紮，細軟的發絲貼着他，睡袍領子大開，白皙的肌膚呈現在他眼前。
徐斯衍盯着那扇緊閉的浴室門，喉結向下滾動，伸手揉了揉疲倦的眉心。
他這一晚，就沒有睡好的時候。
浴室裏，明舟拿起發圈對鏡把長發一股腦紮起來，她擠開牙膏邊刷牙邊回憶昨晚。
她就記得昨晚一直都睡不着，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沒多久，精神總算熬不住了開始犯困，然後就……
她的睡相真有這麽差嗎，要是再來一個翻身，她怕是直接睡徐斯衍身上去了吧。
昨晚動靜也不知道大不大，徐斯衍半夜有沒有被她吵醒過。
懊惱的苦思冥想一陣，明舟決定先發制人，鞠涼水洗了把臉，擦幹淨水珠。
拉開玻璃門，擡頭瞥見已經醒來站在卧房的男人背影，她一個深呼吸，從浴室走了出來：“你起來啦，昨晚我都沒睡好。”
她的語氣帶有一絲嗔怨，聽起來就像是蜜裏調油的小夫妻度過了‘非比尋常’的一晚。
聞言徐斯衍扣袖扣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瞭起眼皮看向她，眼神多少有點兒意味深長。
明舟話說完了才看清屋內的情形，小臉霎時一僵。
她以為卧房就徐斯衍一個人，沒想到還有兩個傭人直瞪瞪地站在敞開的房門口！！！
傭人面不改色道：“三公子，三少夫人，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說完便走開了。
卧房又剩下他們兩人，明舟偏頭撥了撥耳後的碎發。
她在尴尬的氣氛中努力找補，語氣卻帶着三分氣弱：“我……那個，我敬業吧？”
徐斯衍笑了一下，骨節分明的長指扣上最後一顆袖扣，不急不緩道：“聲音輕虛無力，聽起來，你昨晚的确是沒睡好。”
明舟：“……”
說誰虛呢。
徐斯衍：“我先去洗漱，你要這裏等我還是先下去？”
明舟毫不猶豫道：“我等你！”
她才不要一個人下去被那些傭人用眼神餘光圍觀。
傭人準備的早餐就在樓下餐廳，不用到主樓吃。
東側小樓除了徐斯衍和明舟，徐青窈也住在這裏。
“哥哥早呀。”
徐青窈身着霧藍色小洋裙從旋轉樓梯蹦蹦跳跳走下來，栗色的長卷發随之一顫一顫，女孩明眸皓齒，聲音嬌嫩稚氣。
在看到徐斯衍身旁的明舟，徐青窈抿了抿唇，神色有一絲古怪。
徐斯衍：“窈窈，怎麽不叫人？”
方婉不喜歡明舟，訂婚宴前那幾天沒少在徐青窈面前抱怨。
徐青窈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對明舟産生了偏見。
徐青窈暗暗瞥了眼明舟，雖然她長得還挺漂亮的，笑起來還有梨渦，還挺……挺可愛的。
可是媽媽說她心機重來着，讓她不要給好臉色。
徐青窈不知道該怎麽辦，幹脆道：“我去主樓陪媽媽一起吃早餐。”
“青窈。”
徐斯衍喊住她，沒讓她走。
他的語氣不緊不慢，卻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訓誨，“哥哥平時是怎麽教你的？”
對不起媽媽，哥哥嚴肅起來我好怕！！
徐青窈肩膀一抖，慢吞吞回過頭，紅着臉朝明舟小聲道：“嫂嫂好……”
明舟只當不知她的态度，大大方方笑着接下她的稱呼，“過來一起吃早餐吧。”
“不，不用了，我想去陪媽媽吃。”
現在留下總覺得有點尴尬，徐青窈眨眨眼看向徐斯衍。
得到徐斯衍颔首，她才往外走。
幾個傭人把早餐端了出來，中式西式皆有，種類豐富。
剛落座，便聽徐斯衍對她道：“青窈年紀小，家裏人又比較寵她，但她本性不壞，你別介意。”
明舟早就知道嫁進徐家要面對什麽，這種小事一樁她壓根也沒放在心上。
但沒想到徐斯衍會開口跟她解釋。
就好像，是特地的在安撫她。
明舟勾起唇，十分善解人意地說：“我沒介意，我家裏也有妹妹，我知道該怎麽跟她們相處的。”
眼看幾個傭人還站在邊上，明舟主動道：“我給你倒牛奶。”
倒完了牛奶她表演欲上頭，還想替徐斯衍切三明治。
“不用忙活，你自己吃。”
徐斯衍攔住她，接着對周圍的一圈傭人說道：“你們不用站在這了。”
傭人這才退開。
明舟坐回椅子上，端起牛奶抿了口，狀似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說道：“在徐公館吃一頓飯可真是萬衆矚目，壓力好大呀。”
徐斯衍不由挑眉看她。
壓力大？他看她應付得挺得心應手的。
用完早餐，徐斯衍帶明舟去往對面的西側小樓裏見大哥徐聞洲。
雖為徐家長子，徐聞洲行事卻十分低調，妻子賀語畫是大學老師，知書達理，二人脾氣相像，感情也不錯。
“大哥，大嫂。”
明舟跟在徐斯衍身旁乖巧喊人。
賀語畫一臉親切地握住明舟的手，“三弟妹別客氣，過來坐。”
沙發上還有一個渾身奶白的小娃娃在爬行，圓嘟嘟的小臉像果凍一樣軟。
賀語畫把奶團子抱坐起來，“喃喃，這是你小嬸嬸。”
喃喃眨巴着一雙水晶晶的大眼睛定定看向明舟，随後一把抓過糖盒，藕節似的小胖手伸進去，抓滿一大把草莓糖放到明舟面前。
賀語畫樂道：“看來喃喃很喜歡三弟妹呢，這是她最愛的草莓糖，連她爸想吃都不給的呢。”
明舟不太會跟這麽小的奶娃娃相處，連忙攤開手心接了過來，“謝謝喃喃。”
見她沒吃，喃喃又拿起一顆草莓糖，熟練地拆開糖紙，把粉透軟乎的糖果遞給明舟，咿咿呀呀的示意要喂她。
明舟低頭張唇咬了過來。
喃喃頓時高興地拍着手掌。
賀語畫笑着說：“弟妹很有孩子緣呢，看來過不久，我們喃喃就可以當姐姐了。”
明舟愣了愣，一時沒想到怎麽接這種話。
徐斯衍虛攬着明舟的肩膀，擡手，動作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大嫂說笑了，小舟還在上學，不急。”
明舟縮着腦袋往徐斯衍肩膀靠了靠，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些微的臉紅。
“也是。”賀語畫溫婉笑道，“我帶喃喃去換個尿布，你們先坐。”
賀語畫把喃喃抱到裏間，沒一會兒就朝外喊道：“聞洲，寶寶的尿布放哪兒了？”
“就在櫃子裏。”
徐聞洲朝那邊說了句，仍不放心道：“你大嫂老是犯迷糊，我去給她找，你們先坐。”
明舟點點頭，安靜坐在沙發上，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卡通糖紙。
徐斯衍的手臂仍搭在她身後，幽黑的眼睫下掃，“喜歡吃？”
明舟回神，偏頭看他，“還行。”
身後手臂撤開，徐斯衍拿出手機往桌上糖盒的牌子拍了個照發給肖白。
并語音道：“買兩箱送到A大。”
明舟愣住了，忙道：“不用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用客氣，就當……”
徐斯衍頓了頓，餘光一掃她圓潤白嫩的耳垂，嗓音清淡低沉地補充道：“新婚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