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許摘
第7章 不許摘
第二天林北生送完林忍冬上學,回來順路趕早市買菜,做早餐時鄭琪正好起床,吃飽之後再去借來鄰居的車往城裏開。
“其實開電瓶車也行的,金店也不是很遠。”鄭琪坐在副駕駛說。
“不太安全。”林北生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回答。
他這趟活兒還挺多的,陪鄭琪挑完镯子,又要給這家買點米,給那家修下電器,左右一折騰,閑下來又是兩三點的事兒。
林北生把鄭琪送回家,把東西挨家挨戶送過去,還了車才往戚環的酒館走去。
戚環的酒館基本也就是方圓幾畝地的村民會來喝酒打閑牌,近幾年做了直播演出也有一些大學生慕名而來,中午這段時間沒什麽人,就瞧見她和耿旭一站一坐在楓楊樹下面吃西瓜。
耿旭大老遠看見他,立馬腦袋一轉坐到另一頭去,很不待見他的樣子。
“還生氣呢?”林北生看他那樣就樂,把手裏的吃的遞過去,“買了點鹵鴨,配西瓜吃。”
耿旭還犟着脾氣不搭腔,看林北生還支着手,還是別別扭扭地挪了半個西瓜過去。
“還沒吃飯?”戚環給他騰了個地兒,又去搬了張折疊桌出來。
“嗯,旭子媽不是準備回老家了嗎,我陪我媽去挑點送別禮,回頭一塊兒拿你屋去。”他沖着旭子說,“你是決定就在上班那塊兒找房子住嗎?”
他話一出,耿旭和戚環臉色都變得奇怪起來,兩人對視膠着片刻,随後戚環斟酌問他:“你沒看消息嗎?”
林北生确實沒看,大半天都在忙,現在才得空掏出來,把微信朝下扒拉好幾下才瞧見小趙把他耿旭和戚環拉了個四個人的小群,就往裏發了一個有關居民補償的文件,和槐安灣這邊項目預計的平面圖。
“西邊不是改了個萬畝山茶景區嗎,他們好像是準備接着做度假旅游村,景區入口那就接了別墅區和度假酒店。”戚環把平面圖點開給他看,“咱槐安灣在這最南邊,是準備一并改建成古鎮。”
“然後文件裏說,給咱們槐安灣的一戶補償一套別墅。”耿旭說得有點艱難,望向林北生,“這就是你昨天和周青先……交涉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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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巧妙地選擇了“交涉”這種說法,但在座都是成年人,裏面的門道又怎麽會不清楚。
“他媽的,昨天讓你回個電話回個電話。”耿旭語氣忿忿,“你別……”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暴躁地撓了把頭發:“你有什麽事兒和兄弟說說成嗎,老是一個人扛什麽啊,別總委屈自己。”
盛夏,燥熱沉悶的盛夏,西瓜帶着熱氣的甜味,和楓楊樹的斑駁樹影。
“有什麽好委屈的。”林北生沖耿旭笑笑,輕描淡寫地講,“這樣也行,你媽媽就不用忙活着搬家,可以和我媽在一塊兒提前養老了。”
“行個屁啊。”耿旭咬牙切齒,“你這幾年周青先的消息一點不聽,連他名字也不想提,不就是想和他撇得幹幹淨淨的嗎,現在又不明不白地攪和在一起,算個什麽啊。”
他說着,語氣又懊惱起來:“也怪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倆認識。”
林北生沒搭話,四周便沉浸下來。
屋檐下的狗在午睡,葉背的蜘蛛在結網,水珠從指尖滑進泥土裏,不知道是西瓜汁還是汗。
粘稠,從手掌到心髒都在感受粘稠,這種煩悶的天氣好像要浸到身體裏去,連同血液水分都要蒸發掉。
林北生伸手去拿了張紙巾,面上沒太多表情,再開口時已經換了個話題:“這個文件沒給其他人看嗎?”
“還是草案,小趙就暫時沒給別人看。”戚環說,“但他們公司效率很高,說是周五就能把正式通知發出來。”
林北生聽到“周五”時,短暫地眨了下眼。
原來昨晚周青先根本不是在請求啊,他這樣想到。
那甚至都不是邀約或者命令,那是在威脅。
周青先那副游刃有餘的樣子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腦子裏,林北生用紙巾把手指一只一只擦幹淨,企圖這樣也能使心中那團散不開的煩悶情緒抹掉一樣。
“啊還有,我也和小趙說讓他先保密,別讓其他人知道是因為你周青先才給我們賠償的。”戚環補充一句,“昨天喝酒那些人我也叮囑過了,我想着萬一你不太想透露呢,這種事還是你親自決定比較好。”
戚環這一舉動非常及時且貼心,槐安灣雖然只有十來戶居民,但是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到時候不管是把林北生架在高臺上還是背後說閑話,對他、他們一家都談不上好事,更何況還有鄭琪……
林北生點點頭,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謝謝戚姐。”
“但還得再麻煩你一下。”他說,“周五我有點事來不了了,晚上演出你看還是找小宋來唱歌吧。”
戚環無所謂地朝他擺擺手:“小問題,那邊交給我處理就行了,你忙去吧。”
到了周五那天,林北生準時到達,在楓楊樹下見到了周青先的車。
他架勢做得很足,助理站在後座替林北生打開車門,周青先就靠在後座擺着笑臉等他。
他這天還是穿了一身淺色西裝,沒有前幾日那麽一板一眼,更多的是帶着疏離感的精致,連胸針都閃着細碎的光。
他做了發型,幾縷額發搭在眉前,甚至還染了藍色的挂耳,襯得他膚色很白。
察覺到林北生的視線後,周青先便偏過頭,笑盈盈地問他:“好看嗎?”
“周總好。”林北生轉過臉,客套地回複,“好看。”
他答得挺不走心,說完便再沒看周青先一眼,視線筆直望向前方。
這對周青先卻意外地受用,像一只曬到太陽的貓,在心裏反複掂量了他的答複,這才懶洋洋地命令:“坐過來。”
三五秒之後,身側傳來窸窣聲響。
林北生多半是不情願的,但周青先并不在意,勾住他的手,從包中掏出一枚戒指套在林北生的食指上。
是一枚很素的戒指,僅在造型上做了點設計,林北生并不習慣手上戴裝飾物,周青先卻很滿意,端詳良久後點點頭又說:“不許摘。”
林北生錯開了視線,沒搭腔,但也沒取下來。
于是今天他們的對話便都像這樣進行,由周青先發出指令,林北生沉默地執行。
他安排了完整的行程,吃飯逛商場看電影,每一個環節氣氛都很詭異,兩人之間好像流淌着泥沼一樣的東西,任誰都會覺得窒息。
但周青先還能面帶笑容地與林北生聊新的話題,優雅又紳士地與他介紹前菜,明目張膽地挑選情侶服飾,共享一桶超大的爆米花,在昏暗的環境裏故意将濕熱的氣息送到林北生耳後。
這一套流程下來天已經完全黑了,林北生替他提着大大小小口袋走在靠近車行道的一側,朝着停車場走去。
周青先用餘光掃過去,調侃道:“真貼心。”
他依然沒得到林北生的任何答複,周青先的步調便逐漸慢了下來。
今晚的風熱騰騰的,他落在林北生身後,慢條斯理地問:“還是不願意和我說句話?”
林北生也跟随他停下,轉身時視線終于落在了他身上,他的眼裏好像黑夜裏的一潭水,連語調都是平淡冷漠的,答非所問道:“周總今天滿意嗎?”
他問周青先:“這樣我們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嗎?”
他說“我們”,泛指他的家人、他的鄰居、他的朋友,但絕沒有把周青先納入自己的陣營裏。
于是周青先翹起的嘴角落了下去,他眼裏的那點光逐漸暗淡,在這樣朦胧的夜晚,看起來一點生氣都沒有。
“你這是在說什麽呢,林哥。”他的眼裏露出譏笑,故意咬重最後兩個字的讀音,“我依法購買使用權,合理改建土地,給了你們這群無家可歸的人豐厚的補償,你現在擺出這麽難看的臉,是在裝什麽呢?”
他偏着頭,笑容還挂在臉上,帶給人的卻只有冰冷,順着骨縫一點一點轉到身體裏去:“怎麽,你是覺得我逼良為娼了?”
粘稠、粘稠。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這種陰濕的感覺又彌漫上來,狡猾的蛇吐着信子從腳踝纏繞上來,在皮膚上留下黏膩的觸感,開合露出毒牙,好似下一刻就能刺穿皮膚吞下心髒。
林北生的表情終于變得難看,牙關咬緊,沒說出一句話。
周青先便向他靠近,又一次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間。
透着層層布料,林北生敏銳地察覺到周青先腰側的突起,他的身上好似又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他向後退,周青先便進一步逼緊,将他這只手又牽到自己領口,帶着他一起解開自己的紐扣。
一顆一顆,那枚被周青先強制帶上的戒指與紐扣碰撞在一起,咔噠咔噠,像某種開啓的訊號。
其實并不用解開紐扣林北生也能看見,周青先那身昂貴精致的西服之下,隐約露出纏繞身體的紅繩。
随着周青先的動作,他的皮膚不斷暴露在空氣裏,一些暧昧的細節便裸露出來,比如紅繩纏繞的走向,皮膚被摩挲成的粉色,被繩結勒出的淺淺痕跡。
周青先的眼神暧昧不清,一步步将林北生逼緊:“就算我真是逼良為娼,那也要你做出點什麽不是?”
林北生不能再退,他身後已經是堅硬的牆。
停車場雖然昏暗,但随時都可能有人進出,他們在明顯的位置,正在做着隐晦的事情。
林北生定定地看他,頂了頂腮,皮笑肉不笑:“周總都喜歡找舊情人做這種事情?”
周青先略側過臉,林北生便能看清他頸側的山茶花圖案,被一道紅繩隔成兩半。
妖冶而美麗,能讓林北生從一只陰冷的蛇,變成魅惑君王的狐貍。
他雙手搭在林北生肩上,濕熱的氣息不斷落在林北生耳垂,壓低聲音回答他:
“舊情人活好,為什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