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林北生還可以愛周青先的最後一天

第65章 林北生還可以愛周青先的最後一天

鄭琪不想提,周青先也不敢再問,兩人便不尴不尬地聊着天,直到林北生從廚房蹿出頭來叫他們吃飯。

林忍冬很積極地在擺碗筷,林北生站在桌旁,偏着頭望了周青先好一會兒,忽地擡起手去戳他鼻側的痣:“怎麽了?”

周青先害怕鄭琪看見,連連往一旁躲去,壓着聲音很不贊同地撇向他:“幹什麽?”

“不幹什麽。”林北生松開他,咧着個大牙樂,“總感覺你不太有精神呢。”

周青先躲開他,随口應道:“沒睡好吧。”

“那吃飽了一會睡會兒吧。”林北生便順着他說。

吃飯時的氛圍倒是比單獨和鄭琪相處要輕松一些,有林北生在,話題也不會偏到不該提的地方去。

他們家的飯桌和周青先家裏完全是不一樣的,大家其樂融融地聊着今天發生了什麽,不會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所有人都緊繃繃的,四菜一湯擺在一起,林北生會先給妹妹夾菜,然後挑最好的肉放到周青先碗裏。

飯後鄭琪很識趣地把空間都留給他們,帶着妹妹說是去睡午覺了,林北生去把碗洗了出來,發現周青先正對着他們家那面挂滿了獎狀的牆發呆。

在夏秋季節不分明的城市中,這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下午。

澄黃的陽光落在牆上,将泛黃起翹的獎狀邊角拉出不規則的影子,空氣粉塵打着卷兒落在擦得一塵不染的合照上,被定格在那一刻的林囿仍毫無所覺地笑着。

周青先擡着頭,視線就算停留在這面牆上,卻好像在望着很遠的地方,不知道他在往哪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從落地窗探進來的陽光呈尖銳的三角形,落在他的肚子上,像要把他刺穿。

林北生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從而而來,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些什麽,但心髒好似就是被很細的針戳了一下,看不見傷口,只有綿延不絕的酸楚。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去做這些動作,闖到周青先身邊,打破環繞他的落寞,幾乎是莽撞地将他拉到自己懷裏來。

周青先被他撞得往一邊倒去,情緒卻依然無太大起伏,平平地提醒:“當心阿姨看到哦。”

“她和林忍冬在睡覺呢。”林北生說,“再說看到也沒什麽吧。”

周青先木然地問:“你為什麽每天都瘋瘋癫癫的。”

“這叫充滿活力好吧。”林北生說着,帶着他向後倒去,兩人齊齊落在沙發上,像共同打撈上岸的魚群一般彈動。

他搓着周青先的頭發,問道:“剛才和我媽媽聊了什麽?”

這是一個不大好的提問,林北生從周青先的反應就能看出來。

他總是這樣,遇到不想聊的事情時便緘口不提,抿緊的唇是關上的鎖,漂浮的視線同最無趣的粉塵一致,升起、落下,從那面充滿回憶的牆,停留到林北生的眼角。

周青先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眼角下勾,眼尾狹長,眼皮很薄,視線水波一樣柔和,漫過林北生時卻像水一樣窒息。

明明他們抱着,挨得極其近,林北生的手指能摸到他的頭發,耳朵能聽見他的心跳,鼻腔能留下他的味道,可是他還是難以抑制地、從未有過地産生一些悲觀的想法——他覺得,他可能馬上就要失去周青先了。

他可能馬上就要走了,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今晚、可能就在下一秒,随着呼吸的間隙,眼睛閉上、再睜開,或許這個人就要消失了。

誰也留不住他、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周青先會成為大腦裏像五分硬幣大小一樣的疤,再逐漸被吞噬細胞消解,從聲音、面貌、印象、習慣,一點一點離開林北生的頭腦,于是全世界不會再留下他的行蹤。

林北生敏銳地意識到他們不能再聊這個話題了,他對着那面牆,問周青先:“你剛在看什麽?”

“獎狀。”周青先随口撒了個謊,“為什麽上面沒有你的?”

“因為我小時候可調皮了,沒拿過獎。”林北生笑嘻嘻的,大無畏地答,“你要給我一個嗎?”

周青先沒怎麽過腦子,他幾乎是木讷地跟着林北生的話題在說,像個笨拙的AI,對方說了,他便接着響應:“我怎麽給你?”

“我房間裏就有。”林北生說,“你給我頒一張,什麽都行。”

林北生的想法很簡單,如果是周青先在方才那個地方看到了什麽、想到了什麽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那只要讓他脫離那個環境,往更能提供安全感的地方塞就好了。

于是他便順理成章地将周青先帶到了卧室,林北生的房間很簡單,一張床和一張書桌,牆四周幹幹淨淨,房間的窗沒關,淺綠色的簾子蕩出風的形狀。

他惦記着獎狀那回事,翻箱倒櫃地找着,最後在衣櫃的小抽屜裏找到一沓新的。

周青先追随者他的動作,在他打開衣櫃時便眼尖地看到一件紅色的外套。

有些老舊的板式,和記憶中的一樣,保存良好,仍無褪色,是在黑夜中就能一眼看到的鮮紅。

周青先便一直盯着,明知故問:“那是你的校服嗎?”

“哪件?”林北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随後取出來給周青先比劃一下,“是啊,高中的,現在穿估計都小了。”

周青先默了默,手指捏着粗糙的面料,忽然道:“來做吧。”

就算林北生已經适應了對方這想一出是一出的要求,這時候被他毫無征兆地提起來,還是有些哭笑不得:“你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青先沒有解釋,但他秉持着“沒有明确拒絕就是可商可量”的原則,很慢地解開了自己的扣子,然後穿上那件有些舊的外套,挺起上半身半跪在床上,趾高氣揚地望着林北生:“你不想嗎?”

“高中的時候就是穿着這樣的衣服去上學嗎?”他掀起衣領,在鼻尖下輕輕地嗅着,是太陽下的橘子氣味,也是林北生的氣味。

“有想過這件衣服會穿在炮友身上嗎。”他很壞地用這種說辭引誘林北生,“有想過會和我在這種地方做嗎?”

校服本就肥大,穿在周青先身上尤為甚,袖口蓋住半截手指,下擺擋住雪白腿根,未曾見識過的周青先,彎着眼睛,敞開衣領:“你不想嗎?”

他又問了一遍:“穿着你高中的校服,在你的房間,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于是林北生便忍無可忍,推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倒在床上,看着周青先眼裏倒映出的自己模樣,有些責怪的意味:“你故意說這些幹什麽。”

周青先弓着腿,不緊不慢地略過林北生:“因為知道說這些有用。”

“阿姨在旁邊房間睡覺吧。”他壓低聲音,濕潤的氣息落在林北生耳側,“要小聲一點哦。”

林北生氣急敗壞地吻他鼻尖上的痣:“你才是吧。”

于是他們就在林北生的房間裏面做,輕薄的窗簾透出淺綠色的光,斑駁的樹影落在周青先身上,好像蝴蝶身上才會出現的花紋。

急促的呼吸、壓抑的喘息、重複的名字、繃緊的身體。

那張獎狀到底沒寫完,周青先剛開頭寫了個“最佳”,便跌跌撞撞地寫不下去了。

這張獎狀便成了“最佳”,他們從書桌一直做到床上,在林北生熟悉的地方、林北生喜歡的地方,和他最喜歡的人。

在中途時林北生又有些郁結,想起這一整出荒唐的事情,懲罰似地咬周青先的耳朵,問他:“你覺不覺得你很卑鄙。”

“明明說着讓我不要愛你。”他說,“但是你那樣的表情,那樣的狀态,明明就是在等着要很多很多愛。”

周青先偏過頭去,一雙耳朵通紅,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搭理他。

後來的事情林北生便不怎麽記得清了。

只恍惚知道是做完之後睡了一覺,不知道是懲罰他太粗心還是太貪婪,醒來時周青先已經不見了。

正如他所料,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沒有一個人找得到他,林北生在醒來對着夕陽殘缺的光影發懵時,根本沒察覺到自己丢失了高中時期一件破舊的外套。

正如他所料,自這時候起,周青先就徹底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這是林北生還可以愛周青先的最後一天。

……

周青先結束之後的反應總是慢吞吞的,被填飽欲望之後慵懶又随性,低着頭揉林北生紮手的頭發,不肯放手。

林北生為他把褲子提起來,視線往後移了移,心想這家夥吃飯長的肉還是有去處的。

他站起來,去找了瓶水漱口,等着周青先給他一個交代:“你最好向我好好解釋一下。”

周青先手指一抖,心想那件外套的事還是暴露了。

他尤其不想再在這時候去和林北生聊以前,于是擺出一副游刃有餘的态度,側着頭慢悠悠地說:“現在聊這些,是不是有點煞風景了。”

他視線不緊不慢地繞過林北生,靠在牆上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聲音拖得又軟又長:“我們把剛才沒做完的事做完好嗎。”

林北生早看穿了他這些轉移話題的小技巧,義正言辭地給周青先上了一記手刃,把他腦子裏這些亂七八糟的馊主意趕出去:“別混淆視聽,現在就說。”

周青先眨着眼睛與他周旋,三分鐘後無奈投降,靠在牆上很無趣地說:“說什麽?你想聽什麽解釋?”

林北生緩了緩,視線如黑夜般沉重,細密地壓在周青先身上:“你……”

鈴鈴、一陣尖銳的電話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

周青先沒動靜,與林北生面面相觑,最後是林北生先退後:“你先接吧。”

于是周青先聽話地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後很平靜地聽電話那頭講話,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回應。

挂掉電話後,他好似也和方才沒什麽區別,視線依然安靜地落在林北生肩上。

倒是林北生覺得有些詭異,與他對視良久後主動問:“怎麽了?”

“嗯……沒什麽。”周青先的聲音依然沒太多起伏,像個缺少情緒零件的機器人,冷淡地回複他,“周淮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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