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上有狼

山上有狼

第二章

蘇羽看着這個封建大家長式的父親,恨不得一口吐到他臉上。

他根本不管女兒嫁的是人是狗。

蘇羽哼一聲,回了自己屋子。

她當然不會聽他的。

回到屋裏,蘇羽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了一個人。

退伍軍人趙謹言。

原主被江家會家暴時,旁人看得着急卻都不敢拉架,當時不知誰去喊了他過來。

他看見原主被打得可憐,一把将江家會拎起來,丢到一邊去了。

絕望的原主透過滿臉的血看着那人,不知心裏想什麽。

他來了,二話不說,一腳就将打紅了眼,想連拉架的人一起收拾的江家會踢得老遠,半天爬不起來。

他身姿挺拔正氣凜然,目光冷硬地看着江家會說:“打女人算什麽男人?再讓我看見你打人,我饒不了你。”

被他收拾過的江家會消停了些日子,可是後來趙謹言升了,調走了,江家會沒了約束,對原主打的就更厲害了。

蘇羽知道,趙謹言今年剛退伍回來當村幹部,正是一腔熱血幹工作的時候,應該能幫她。

對,找他。

蘇羽待不住了,她顧不得雨越下越大,給自己加了一件外衣,出了房門。

家裏只有一件雨衣,剛才被蘇父穿走了。

她找了一塊塑料布圍在身上擋雨。

蘇母去追了妯娌,被妯娌給說了一通,正在堂屋生悶氣,看見女兒出來,沒好氣問她:“這麽大雨你去哪兒?”

蘇羽邊圍着塑料布,邊含糊應道:“剛想起來件事,要緊得很,我出去一趟。”

蘇母埋怨道:“你早幹什麽去了?臨到跟前才想起來?”

蘇羽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眼裏一片冰冷。

這個當媽的,從來沒關心過原主,有事情除了埋怨,就是譏諷。

真不知道原主哪裏有毛病,讓她這樣厭惡。

她懶得理她,一言不發沖進了雨中。

腳上的黃幫球鞋踩在泥水裏直打滑,蘇羽暗暗罵了一聲這艱苦的環境。

村裏村外都是泥巴地,一連下了幾天雨,地面被水浸透,光腳的穿鞋的這麽一踩,泥濘不堪。

走到趙家門口,蘇羽的圍在塑料布底下的頭發濕成了一縷一縷,腳上的鞋子也進了水。

她走到趙家門樓子底下,抖了抖塑料布上的雨水,剁剁鞋子上的泥巴,吸一口氣,上前拍了拍趙家門栓子。

過了一會,裏面傳來一聲詢問:“誰呀?”

蘇羽後退一步,應道:“我,蘇羽。”

一陣踢踏的腳步過後,大門吱呀開了,家裏出來個五十歲上下的婦女。

這是趙謹言的娘,長臉大眼,頭發梳地一絲不茍,身上衣服幹淨整潔,一看趙家的日子就不差。

她目光審視打量蘇羽幾眼,面上帶出客氣的笑,問道:“是蘇羽呀,進來吧。你有什麽事嗎?”

她往蘇羽身後看一眼,“你一個人來的?”

蘇羽猛地想起來,現在的趙謹言跟蘇家,還是親戚吶。

蘇羽堂姐蘇慧,現在還是趙謹言的未婚妻。

不過她知道,這時候的蘇慧已經攀了高枝,過不了多久,就會跟趙謹言分手。

所以求他辦事要趁早,等堂姐跟他退了婚,自己都不好意思上門了。

這樣的關系,也難怪她貿然上門,趙母會疑惑。

蘇羽沒有進家,她往院子裏看一眼,不太自然地笑笑,說:“沒有別人,是我自己找村主任有點事。”

她特意強調來找村主任,一聽就是公事,不是私下找的。

“你找謹言?”趙母還是滿腹疑惑。

在她看來,管你什麽事,只要女人找男人,或者男人找女人,都是很可疑的事。

而蘇羽跟他們家又是沾着親的,更要謹慎對待。

蘇羽輕咳一聲,盡量自然地解釋:“是這樣的,我的戶口有點問題,想找村主任問問。”

“哦這樣啊。”

趙母見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有點信了。但她為難道:“你來得不巧,聽說山上塌方了,怕危及山下的水庫,謹言跟着政府的人去山上搶險了。”

蘇羽焦急問:“那他多會回來?”

趙母搖搖頭,憂心忡忡道:“走了兩天了,看這雨下個不停的,再兩天也難回來。他是D員,就算別人能回來他也不能回來。”

蘇羽只覺得天更暗了,簡直眼前發黑。

不用兩天,明天就是她的死期。

只要蘇家接了江家的彩禮,這婚就更難退了。

她從趙家告辭出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路上,只覺得老天也在為難她。

一滴冰涼的雨滴順着脖子滑到後背,蘇羽一個激靈。

不就在山腳下嗎?幾裏地而已,她去找他,找他回來給自己支持公道。

她沒回家,直接往山上去了。

雨比剛才更大,砸在臉上生疼。蘇羽覺得後背的衣服也已經被雨打濕,褲子更不用說,早就粘在腿上,粘膩冰涼。她将濕漉漉的劉海撥到臉頰邊,眯着眼看霧蒙蒙的前路,小心堅定地走着。

一路磕磕絆絆,摔了無數跤,總算在天黑之前,趕到了水庫邊上。

工地上霧茫茫的看不見人,高處山坡上搭着工棚,棚頂的塑料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有工棚就有人!

蘇羽一顆被凄風冷雨浸泡的心瞬間熱乎起來,她加快腳步往那塊高地走去。

坡陡路滑,她狠狠地摔了一跤。但被勝利在望沖昏頭腦的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幾乎是立刻爬起來繼續走。

工棚裏的人透過窗戶看見了蘇羽,心生疑惑:這不是蘇老二家裏的蘇羽嗎?下着雨,她跑山上來幹什麽?

他正想着,蘇羽再次滑倒,他不由驚呼一聲,冒雨跑出去,沖到蘇羽跟前,扶起她,把她攙到工棚裏來。

蘇羽道了謝,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焦急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趙謹言在哪?”

這人一臉驚訝,半晌才回答道:“下雨施工太危險,大家都回家去了,今天就我跟他兩個留下看工地。趙謹言負責上面。”

“他還回來不?”蘇羽幾乎想哭,她怎麽就是追不上那人的腳步呢?

這人見她焦急,不由問道:“你有什麽急事嗎?”

蘇羽說不出話,只能焦急看着外面,含糊道:“沒什麽急事,小事……”

那人說:“多數不回來,山上也有睡覺的工棚,天黑也不好下山,他應該會在山上歇下。”

蘇羽一聽急了,他在山上歇下,她怎麽辦?

無功而返,明天就更難辦了。

蘇羽坐不住了,急得站起來就往外走。

看工地的大叔攔着她勸:“下着雨,上山的路更不好走,你別着急,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我等不了。”

蘇羽哪裏聽得進勸,不顧他的阻攔,一頭沖進雨裏。

上山的路更不好走。

路的一邊是陡峭的山崖,吸飽了雨水的土塊不時掉落,看着心驚膽顫。

她防着頭頂還要注意腳下,一路小心翼翼,終于在天擦黑時,在一個小山包上,看到了一個工棚。

工棚由木頭搭就,上面蒙着大塊的帆布。

工棚門口還搭着一個三面透風的草棚子,草棚子底下,幾根木頭吊着一口鍋,火紅的火苗舔着鍋底。

一個穿着白上衣的男人,衣領微敞,蹲在火堆前,撥着鍋底的火。

幾乎是同時,他發現了有人靠近。他迅速站起身,天色昏暗,他看不清來人是誰,拿起手裏一根“燒火棍”指着對方喝問:“什麽人?”

蘇羽認出這人就是趙謹言,心裏一陣狂喜,連忙出聲:“是我,蘇羽。”

對面男人仔細看過來,認出蘇羽,渾身的戒備松懈,将手裏的燒火棍靠在工棚門口,待蘇羽走到工棚裏,才皺眉問她:“下着雨呢?你到山上幹什麽?”

他眉眼冷冽,看上去拒人千裏,但蘇羽知道他的熱心他的正直,心裏發熱眼眶發酸,幾乎要喜極而泣,道:“我找你……”

趙謹言眉心狠狠一跳,耐着性子問她:“你找我,什麽事?”

說到正事,蘇羽顧不得計較這人的冷臉,急忙說:“我要退婚,請你幫忙。”

趙謹言撥火的手頓了一下,不太相信地看了她一眼,繼續撥弄火堆,問她:“退婚?為什麽?”

其實他明知故問。

江家會的人品,他不會不知道。

蘇羽知道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顧不得計較他的冷漠,将路上想好的理由說了出來:“我還年輕,還沒有做出一番成就,不想這麽快就結婚生子,把自己埋沒在柴米油鹽裏。”

他笑了一下,用看神經病的表情掃了她一眼,不以為然道:“結婚就不能奮鬥了?再說,你要退婚跟你爹說,跟江家會說,你跟我說不着。”

他回來時間不長,但為了工作,對村裏的事,他多少都了解一點,知道蘇羽定了江家會這門親事。

他看一眼漸漸昏暗的天色,皺眉道:“還挑這麽惡劣的天氣上山,你怎麽想的?”

這話的意思蘇羽知道,說她沒腦子呗。

蘇羽咬了咬牙,暗暗道,先忍了這口惡氣,達到目的再說。

她擠出一絲笑容,說:“家裏不是不同意,我沒辦法才找村幹部幫忙的嗎?你是村主任,我不找你找誰?”

趙謹言這才正視她,道:“你真想退婚?”

蘇羽點點頭:“這麽大的雨,這麽難走的山路,要不是真的,我能來嗎?”

趙謹言看着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

蘇羽一愣。

“你笑什麽?很好笑嗎?結婚都能離婚,我退婚有什麽奇怪?”

“結婚是可以離婚,退婚也沒什麽奇怪。”

趙謹言慢條斯理道:“可是這件事你應該跟你家裏,跟江家商量解決,村幹部插手不合适。”

他站起身,冷淡看着她道:“我幫不了你,你回去吧。”

蘇羽被下了逐客令,臉漲得通紅。

她也不想啊,這不是被逼無奈嗎?她猛地站起來,逼視着他說:“你還沒做就說幫不了?你根本不是幫不了,你是不想幫。”

她忽然覺得委屈,被這人的冷漠弄得心灰意冷。

看着晦暗的天色,她吸了下鼻子,生無可戀地說:“好,你不幫算了。我還不信了,我拼了命不嫁,他們還能真逼着我去死?”

蘇羽覺得看錯這人了,她也許該一走了之,不理會這裏的任何人。

她不管不顧往外跑,心裏升起了一股子不挂不顧的孤勇。

是啊,何必求人?只要自己咬牙不嫁,那些人還能要她的命?

正熱血沸騰地想着,一個不小心,她哧溜一下滑倒,身上的塑料布裹滿了泥水。

蘇羽龇牙咧嘴爬起來,惡狠狠地咒罵這該死的天氣。

可是當她在昏暗天光裏仔細辨認前面的道路,她罵不出來了。

來時還能通過一輛車的路,被山上滑落的大片泥土徹底攔斷,路兩邊的峭壁上還在不停往下掉土塊,道路上的土堆越來越大。

土堆下邊是十幾米深的石塘,石塘裏還有水,摔下去不被摔死也被淹死。

回不去了。

就在她哀嘆不走運喝涼水也塞牙時,坡上一大塊土夾着石塊落下,向着她頭頂掉落。

蘇羽聽見聲響擡頭看時已經晚了,她心裏一驚,就在她以為要被砸時,斜裏伸過來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快速扯開。

“轟”的一聲,土塊砸在她先前站的地方。

蘇羽勉強站直身子沒摔倒,見拉她的人正是剛才在工棚裏對她冷眼相向的人。

她冷哼一聲,抽出自己的胳膊。

趙謹言穿着雨衣,眼神比雨水冷冽。

他抹一把額頭上的雨滴,沒計較她的态度,看一眼被堵的山路,對她說:“塌方面積太大,一時停不了。現在下山太危險,你跟我回去将就一夜,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蘇羽心裏還有氣,站着不動。

他走了幾步,回頭說:“聽說山上夜裏有狼,聰明人不該拿自己的命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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