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

退婚

第一章

今年雨水多。

初夏時節,淅淅瀝瀝的中雨下了好幾天。這樣的天氣不能下地,村民們大都窩在家裏,小山村裏,除了雨聲一片靜谧。

突然,靠山村西頭的蘇家小院裏響起一陣讓人摸不着頭腦的驚呼。

“天啊,這是怎麽回事?”

“我是誰?”

“我在哪裏?”

堂屋裏,蘇母正跟着本家蘇大娘在做喜被,為蘇羽一個月後的婚禮做準備。

蘇父蘇長青坐在門檻裏邊吸煙,屋子裏烏煙瘴氣。

三個人都被西屋蘇羽的動靜給吓了一跳,停了手裏的活面面相觑。

蘇母朝西屋呵斥道:“死丫頭,一大早你發什麽神經?”

蘇羽明天定婚,偏偏昨天淋雨發燒了,今早吃過飯她覺得不舒服,就上床躺了一會,誰知倒發起神經來。

幫忙的蘇大娘勸道:“還是孩子性子,結了婚就好了。”

蘇母低着頭沒接話。

對閨女的那個婆家,她還一肚子怨言呢。

前幾天蘇羽買東西定親時,婆家就只給了買一身衣服的錢。

他們這邊定親都是兩身衣服兩雙鞋,寓意好事成雙。

可是江家,實在是太窮了,就拿出一身衣服。

這門婚事還是對面妯娌蘇大娘給牽的線,蘇母顧忌臉面,連唠叨也不敢。

想想自家也不富裕,有錢的人家恐怕也看不上自家姑娘。

又想,江家雖然窮,江家的那個年輕人卻有一門手藝,這也是蘇長青看中的他的地方。

西屋裏,蘇羽在經過了初醒的驚吓之後,已經平靜下來。她坐在床沿邊,瞧着床頭一套疊放整齊的新衣服發呆。

誰能告訴她,一覺醒來穿進昨晚上看的書裏,成了那個結婚後會被渣男家暴致死的悲催女人,要怎麽辦?

是的,她穿書了,原主跟她同名同姓,明天訂婚。

原主在重男輕女家庭掙紮着長大,到了結婚年齡,聽家裏安排,糊裏糊塗結了婚,糊裏糊塗生了娃,糊裏糊塗熬了半輩子。

因為她生了兩個女孩,婆婆不伺候月子。

丈夫不說自己媽過分,只會埋怨原主一肚子女娃子。

原主過得不好,三十六歲就沒了月經,生不出兒子以後,江家會又沒能力離了她另娶,心裏憋屈,喝了酒就動手打她。

而一直對她望女成鳳的父親嫌棄她一事無成,從來沒給她過好臉色。

她不敢回娘家求助,怕看見父親失望的臉色,鄙視的眼神。

更怕聽見母親喪氣的抱怨。

長期的打罵她終于病了,早早走到了生命盡頭。

蘇羽看着鏡子裏年輕的臉龐,只覺得頭疼。

既然她來了,當然不能走原主前世的老路。

第一件要緊的事,就是退了這門婚事。

她攥緊拳頭,思索退婚的理由。

原主父母重男輕女,作為女兒的原主在他們眼裏根本不受重視。而且蘇父剛愎自用又強勢,說話不許任何人反駁。

而這門親事,那個人,就是他看中的。

臨近訂婚,他怎麽會因為女兒随随便便幾句話就答應退婚?

蘇羽深深吸氣。

冷靜冷靜。

幸好她穿來的時機是訂婚前夕,只要自己堅持,再怎樣,總不能逼她嫁。

她站起身吸口氣,走了出去。

雨滴落在臉上,涼涼的,蘇羽穿過雨霧,站在了堂屋裏衆人面前。

堂屋地上鋪着夏天的草席,草席上蘇母正跟本家大娘做喜被。

大紅的喜被刺得蘇羽眼睛發澀,她看着堂屋門口的蘇父蘇長青,堅定開口:“爸,這個婚我不定了。”

門檻上的蘇父手一抖,煙灰落在衣服前襟上,他手忙腳亂的拂掉了。

他似乎沒聽清蘇羽的話,疑惑看着她問:“你說什麽?不訂婚?為什麽?”

蘇羽還未開口,蘇母在屋裏撇撇嘴,說:“還能因為什麽?這江家也太窮了,哪有一身衣服訂婚的?”

“你住嘴,個什麽不懂的老娘們,就你話多!”

蘇長青呵斥得蘇母住了嘴,又轉頭來看蘇羽,說:“日子是人過的,別看江家窮,只要你人能幹,好日子在後頭。”

蘇羽撇撇嘴,眼裏幾分譏諷。

好日子在後頭?只要她能幹?

前世原主怎麽就不能幹了?日子還不是一塌糊塗?

男人立不起來,光指着女人?

女人要懷孕傳宗接代,要教養孩子做家務,本身已經夠累的。

還是要跟男人一樣,掙錢養家?

怎麽不直接逼女人死?

記得結婚不久原主懷孕了,吐了幾個月營養不良瘦得皮包骨頭,沒見娘家人給她一個雞蛋補身子。後來生了孩子,孩子經常生病,她帶孩子洗衣做飯,天天淹沒在瑣事裏。

大孩子剛能走路,丈夫想要兒子,她接着懷老二。

接着重複帶大女兒的一切工作。

她帶着兩個年幼的孩子熬着日子,受着家暴,三十多歲提早衰老。

回想原主可憐的一生,蘇羽恨其不争。

男人沒能力養活老婆孩子,為什麽要嫁給他?!

但蘇羽知道,這話她不能跟這個父親說,說了他們也不會理解,只會覺得她腦子有毛病。

自古以來,到了年齡就結婚,不是老祖宗留下的傳統嗎?有什麽好質疑的?

“江家太窮了,我不想過窮日子。”

蘇羽說:“我長得不醜,我還算能幹也不怕吃苦,我憑什麽去他們家過苦日子?我應該過更好的生活。”

現在她只能拿江家窮說事了。

她也沒說錯,江家是靠山村最窮的人家。

江母好吃懶做自命不凡,天天叼着煙卷在樹底下跟村裏的閑漢子聊天,江父一斤白酒喝一天,什麽活都不幹。

別人家地裏一畝麥子打八百斤,他家一畝地一年到頭不施一點肥,三百斤打不到。

江家不窮才怪。

蘇父吸了口煙,半天長長吐了口煙霧,說:“誰不想過好日子?可是好日子是靠自己雙手幹出來的,你不能眼高手低,睡地摸天。”

蘇羽冷冷笑了一下。

眼高手低,睡地摸天,多惡毒的字眼,多狠毒的打擊。

哪個年輕人被扣了這兩頂帽子,都會誠惶誠恐得後背冒汗吧?

可是原主只要一說江家窮,蘇長青就用這兩個詞來壓制原主,逼着原主跟江家會“艱苦奮鬥”。

蘇長青讀了幾年高小,學了幾個破詞,都他媽用來打擊自己女兒了,什麽東西?

而以父親為天的原主,被打擊得越來越覺得自己真就是一坨狗屎。

其實蘇長青是典型的端起碗罵娘的人,沒有見識沒有本事,只能在老婆孩子跟前耍耍威風。

蘇羽忍住了嘴角的冷笑,只淡淡說:“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嫁,我就是不想跟他過苦日子。”

“說的什麽話?”

蘇父呵斥道:“你都二十三了還不嫁?想在家裏當老姑娘?爹娘能養你一輩子?”

“我不要你養。”蘇羽幹脆利落道:“我有手有腳,自己能養活自己,你就當這個姑娘死了吧。”

動不動就說養着誰誰誰,在蘇父嘴裏,蘇母是他養的,兒女是他養的,一家子都是他養的。

他就不看看,原主七八歲當個勞力使喚,下地割麥子打豬草,吃了幾天閑飯?

這時,堂屋裏做喜被的蘇大娘被蘇羽的話給驚住了。

她跟蘇母面面相觑,不知道說什麽好。

看蘇羽這态度,這是說真的?

是不是她嫌彩禮寒酸,故意賭氣呢?

江家會是她給介紹的,那是她娘家侄子,好吃懶做家裏還窮,巴巴的求着她給說了蘇羽。這門親事要是真黃了,她還怎麽回娘家?

這不是要了命了?

她幹幹的笑着勸道:“蘇羽,你要是實在嫌棄江家的彩禮寒酸,我再跟他們家說說,就是借錢,也要讓你滿意。”

“不是這樣的大娘。”

蘇羽知道這個大娘打得什麽主意,也不揭穿,她一臉平靜,說:“我就是不想結婚。”

蘇大娘笑容挂不住了,臉漸漸拉長。

“那你早幹什麽了?再一個月,都要結婚了。他們家什麽都準備好了,你讓人家怎麽辦?人家的損失怎麽辦?”

蘇羽一聽損失二字,不由笑了。

江家有什麽損失呢?

他們家的房子是三年前蓋的,原主結婚只占了一間,房子也沒什麽裝飾,就在屋子裏鋪了一張床。

哦對了,床是賒賬的,婚後第三年,江家會跟原主才還上這饑荒。

其餘的擺設,就是蘇長青給蘇羽買的嫁妝,一個大衣櫃,一個五鬥櫥,他們江家有什麽損失呢?

床就算已經賒賬了,那是新床,可以留着江家會以後結婚用,不是嗎?

蘇羽淡淡道:“江家會跟我趕集時,買了一身衣服花了四十塊錢,兩人吃飯,花了十塊錢,鞋子二十塊錢。這些花費錢我會還給他。大娘你盡管放心。”

蘇大娘還想找些什麽來刁難蘇羽,奈何江家實在摳門,實在是認識了幾個月也沒往蘇羽身上花什麽錢,她想找茬都找不到。

她帶着幾分倨傲對蘇羽說:“你可想清楚了,家會有手藝,掙口飯吃不成問題。你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江家會會紮彩,算是一門手藝。

這也是蘇長青看中他的地方。

蘇羽想起原主前世,結婚後江家會教會了原主幹這個,自己就不動手了,什麽活都是原主幹。

她冷笑,“我不後悔。”

蘇大娘見她心意已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針線,嗨呀一聲抛在被子上,爬起身,不顧蘇母的挽留,穿了鞋子噔噔噔出了蘇家院子。

蘇母從席子上爬起來,穿上鞋子到了蘇羽跟前,咬牙切齒罵道:“真是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得了你這個讨債鬼,什麽時候能還完欠你的債?”

她氣呼呼出了堂屋,追妯娌賠罪去了。

蘇長青垂着頭吸煙卷,半晌才說:“不行,這婚姻大事不能由着你任性。江家,你必須嫁。”

語氣強硬,沒有一點商量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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