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水的清淡香味
河水的清淡香味。
第七章
蘇長青在屋裏躺着,聽着外面又要鬧起來,大喝一聲道:“行了都住手,還嫌事情不夠多是吧?”
蘇母被喝住,狠狠瞪了蘇羽一眼。
看蘇羽眼裏的狠色,她真怕蘇羽會還手。
蘇長青在屋裏問蘇羽:“你找着掙錢活了?”
“嗯。”
蘇羽從鼻子裏應了聲。
“一個月多少錢?”
蘇羽轉了下眼珠子,“六十。”
“這麽少?”
蘇羽笑了下,說:“我在家不是一個子兒也掙不來,都靠你們養着嗎?能掙六十就不錯了。”
她似笑非笑,問屋裏的蘇父:“還是說,我在家幹活,不止六十?那你以前怎麽都說我什麽也沒幹,全靠你養着?”
“你當然靠我養着!”
蘇長青聲音提高了:“你們都是我養着的。你是我閨女,我能生你就能養得起你。外面的人爛七八糟,女孩出去就學壞。我不讓你出去,都是為你好。”
蘇羽呼出一口氣,簡直不知道怎麽說。
她只想說一句:從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明明把女兒留在家裏當免費勞工,說的話卻那樣冠冕堂皇。
我呸。
她呵呵笑兩聲,說:“那我謝謝您了。不過您說的再好聽,我是不會留在家裏。這兩天,你也看出我的脾氣,只要我認定的事,誰都別想阻攔。”
屋裏陷入死寂,過了一會,蘇長青開口了。
“那好。”
他說:“你以後一個月交給家裏五十塊錢,能不能辦到?”
蘇羽想了想,以後社會發展,工資會漸漸提高,只要讓她出去,五十塊錢不算什麽。
她應了:“行。中午廠裏管飯,早晚我在家吃,你們別再另外要生活費。”
“行。”
蘇長青也答應了。
蘇母在一邊說:“她不幹,那麽多活我哪裏幹得完?你怎麽能答應她?”
蘇長青大聲呵斥蘇母,說:“不是一個月五十塊錢嗎?你還不滿足?”
蘇母想想錢,嘟囔着沒再反對。
一家子達成了協議,第二天蘇羽吃過早飯就去了鎮上。
她來得早了,用放在門口的掃把把門口掃了一遍,趙玉華才來。
“蘇羽這麽早哪?”
趙玉華看着幹幹淨淨的門口,心裏對蘇羽好感又加深。
蘇羽笑笑跟着她進去,先打水把機臺桌子都擦了一遍,出去把水潑了,趙玉華廠裏的幾個小姑娘才剛來上班。
趙玉華招呼蘇羽:“來,跟我拉布,今天裁一百多件呢。”
昨天下午趙玉華将那件西服完工了,托人捎到了廠裏。據回來的人說,廠裏師傅對她的樣衣很滿意,過兩天就送活來。
趁着這兩天空擋,趙玉華想加緊把之前接的單子做了,別耽誤大廠的單子。
兩人将成捆的布料擡上案子一頭,将布一層層鋪在案子上,邊角整理好,最後放上一層紙,畫好衣服的版型,趙玉華拿着電剪刀開裁。
她裁,蘇羽就在旁邊将裁好的裁片捆上,兩人配合默契,效率很高。
忙完了案子上的工作,兩人拿了需要燙的裁片到燙臺那裏整燙,趙玉華說:“你以後就給我打下手,咱倆幹活帶勁。”
蘇羽應了:“好啊,我做什麽都行。”
只要開工資。
一個上午很快過去,到了中午吃飯時,趙玉華剛燒好粥,門口有了動靜,趙母提着籃子進來了。
“餓了吧?來來來,我炒了菜,新烙的餅,快趁熱吃。”
她一進來,就笑着招呼屋裏的人。
幾個小姑娘立即推開凳子站起來,滿臉堆笑迎上去,小嘴抹了蜜一樣叭叭叭奉承趙母:“師奶,你可來了,我想死你了。”
“一路累壞了吧?師奶快坐下喝杯水。”
有人一溜煙跑到暖瓶那裏倒了水端過去。
趙母坐着承受姑娘們的奉承,卻見有一個姑娘背着她站着,忙活手裏的活,沒立刻上前打招呼。
她狐疑地看着,冷不丁那姑娘轉過頭來,可把她吓得不輕。
她猛地站起來,打翻了手裏的茶缸子,熱水潑了一地。
“蘇羽?你怎麽在這裏?”
還嫌閑話不夠多是吧?居然跑她女兒這裏打工?
這姑娘安的什麽心?
蘇羽淡淡一笑,招呼道:“嬸子,你來了。”
“嗯,來了。”趙母臉色不太好看,硬邦邦說:“我要不來,還不知道你在這呢。”
說着,她狠狠剜了自己閨女一眼。
趙玉華知道母親想什麽,解下身上的圍裙,招呼道:“都別愣着了,洗手吃飯。”
趙母只好打開籃子,把飯菜擺開,看着蘇羽跟其他人一起進來洗了手過來,拿了她辛苦烙的餅子,還吃了她辛苦做的菜。
她難以接受,拉了趙玉華出了屋子。
趙玉華撈了一張餅在手裏,被她娘給拽出了屋子。
“媽你幹什麽?”
趙母看着自己陽奉陰違的姑娘,氣不打一處來,使勁拍了她一下,才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你明知道蘇羽剛跟你哥鬧出了閑話,你還敢要她幹活?”
趙玉華既然決定留下蘇羽,就不會輕易被母親說服。
她壓低聲音,說:“我跟你說,蘇羽可不是一般小姑娘,這次我能接到那個大單子多虧了她。咱們有話回家說,我會給你解釋的。”
趙母不聽,說:“你不用解釋,我也不管你掙多少錢,你讓蘇羽走就得了。”
趙玉華氣得提高了聲音:“媽你怎麽這樣呢?我不掙錢你高興嗎?”
趙母質問道:“蘇羽不來你就掙不着錢了?就算掙不着錢,我問你,錢重要還是你哥哥的婚事重要?”
母親油鹽不進,趙玉華也生氣了,争辯道:“別人嘴賤想說閑話,你哪裏能堵住?有那個閑工夫,還不如多想想怎麽勸大哥盡快跟蘇慧結婚呢。”
母女倆誰也說服不了誰,氣鼓鼓不歡而散。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屋裏,大家看她們臉色,都默默吃飯不敢說話。
吃過飯幹着活的蘇羽看一眼娘倆臉色,暗暗嘆口氣。
她以為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忘了人言可畏。
還是太單純。
這裏應該待不了多久,要另謀出路。
心事重重到了下班時候,蘇羽見趙母在,知道趙玉華不能跟自己一起走了,就單獨跟趙玉華說:“嬸子說你了?”
趙玉華連忙安撫她道:“你別擔心,她說她的,我心裏有數。”
蘇羽不想她為難,主動說:“要不我明天不來了,不要讓嬸子生氣。”
趙玉華一聽急了,急忙拉住她手說:“別,那個單子明天到,我還想讓你幫忙排流水,你千萬別走。”
蘇羽見她說得懇切,有點為難,說:“你也看見嬸子的态度了,我再留下,真是不懂事了。其實我那個就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沒什麽稀罕的。你要是不嫌棄,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叫我,我來看看。”
趙玉華見她執意要走,只好答應,目送蘇羽離開。
傍晚晚霞鋪滿天際,蘇羽走在河邊無人的路上,看着小村莊上空的炊煙,停住腳,靠着一棵樹嘆口氣。
明天要重新找工作,實在不行就去縣裏,那裏機會比鎮上多。
夕陽轉眼落到山後面,天光日漸昏暗,該回家了。
剛站直身體,身後響起一聲陰陽怪氣的“喲呵”。
蘇羽回頭一看,江家會騎着自行車到了她前面,一腿支在地上,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蘇羽從鼻子裏哼一聲,轉身就走。
江家會推着自行車緊走幾步,車子一橫擋在她前面,帶着嬉笑道:“看見我跑什麽?好久不見咱們說說話。”
蘇羽沒想到這人這麽無恥,俏臉生寒,冷聲道:“你想幹什麽?再不讓開我喊人了。”
江家會轉頭看看四下寂靜的河沿邊,眼珠子轉了轉,嘿嘿笑了兩聲,說:“你怕什麽?我就跟你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我跟你沒話說。”蘇羽絲毫不為所動,說:“讓開。”
她睜眼也不看江家會,對方很快也冷了臉。
江家會把車子往樹上一靠,抱臂道:“蘇羽,你跟我說句實話,你跟趙謹言到底有什麽沒有?你要是真沒有,我可以不計較你在山上的事,咱們的事該怎麽辦還怎麽辦。”
蘇羽冷笑,“你做夢呢你。”
江家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動了幾下,從口袋裏抓出一把子錢來,往蘇羽跟前一怼,說:“你睜大眼看看,我掙錢了,這是我今天掙的錢。你別看人長得好就動心,我告訴你,趙謹言當那個幹部,聽着好聽,撈不到什麽好處。”
蘇羽懶得理他,伸手推開他就要走。
江家會好不容易碰到她,哪能輕易放她離開,伸手就抓住了蘇羽的手,急切道:“你別走,你把我退了,現在誰都不跟我,你要負責。”
他邊說着邊靠得近了,身上一股子煙酒氣熏得蘇羽險些吐出來。
眼見着他越抓越緊,她不管不顧,伸手往他脖子上抓了一把。江家會吃疼,一松手的功夫,蘇羽連忙跑開了。
江家會只愣了一下神,立刻追上來,邊喊道:“你還敢抓我?給我站住!”
蘇羽回頭見他眼都紅了,腳下跑得更快了。面前一暗,她猛地撞到一個人的懷裏。
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托住她,她鼻端吸進一股青草混着河水的清淡香味。
趙謹言穿着白色背心,頭發濕漉漉的,白色襯衣搭在一邊肩頭。
應該是剛從河裏上來。
他的視線落在後面的江家會身上。
“江家會,你想幹什麽?”他冷聲質問。
江家會看見了趙謹言,緩緩停住了腳。
他看看趙謹言,又看看蘇羽,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
“我說呢?原來你們在這約會吶?真是沒看出來,還挺會挑地方。”
他似笑非笑道:“蘇羽,你不是信誓旦旦說跟趙謹言沒什麽嗎?這又怎麽解釋?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蘇羽見他滿嘴噴糞,不屑地說:“淫者見淫,清者自清,我不需要跟你解釋。”
眼看天漸漸黑了,蘇羽不想跟他糾纏這些,回頭對趙謹言說:“謝謝你,我先走了。”
話音未落,不遠處走來兩個人,居然是趙玉華跟趙母。
兩人見了這個情景很是驚訝,尤其趙母,越過蘇羽狠狠盯着趙謹言,沒好氣地說:“回家。”
趙玉華則是一臉不解,看着蘇羽欲言又止。
她是真的糊塗了,不是說跟哥哥什麽都沒有嗎?怎麽還被人抓住在這裏見面?
剛剛江家會說的,她們可全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