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Fate Zero2
Fate Zero2
“我情不自禁,擔心您的安危……”
藥效未退似的,迪盧木多有些昏了頭,想着得給他包紮,又感到纖細的脖頸随時要從手中滑脫出去,或者一瞬流失所有血液和生氣,讓那霜星似的明眸暗淡下來。
他不松手,對方亦不言語,他沒了辦法。
席案周圍的燭臺挂着大塊的畸形的燭淚,無人打理的燭火微弱下去,月輪西沉,世界暗淡,萬事萬物變幻,屍體遠去,自己變得陌生,唯她是熟悉的……
慌亂中,迪盧木多殘存的理智抓住一個念頭:
“我所信奉的騎士道不容許我認同你的手段。”
話一出口,他更深地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無可彌補的錯,洩了力,手滑下他的脖頸,卻被安慰性地握住。
他面色慘白,眼中晃動着悲傷,竟求問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該怎麽辦……”
“你已經做完了一個選擇。”
業用滴着鮮血的指尖将他散到眼角的發絲撥開。
“接下來是另一個選擇。”
月挂中天。
篝火中爆出一聲輕響,更襯得人聲寂寂。
“我忠于騎士團,忠于王室,自然也忠誠守衛公主您。”
芬恩桌上的油燈漂出絲縷的煙氣,棉芯淹于燈油,公主面上半是暗銀,半是折射着篝火盛亮的橘紅,沒有進一步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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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盧木多見狀再度勸道。
“懇請您三思,不要鑄此大錯。”
“是啊,我并不知道我在做什麽,簡直錯得離譜,”業洩氣而悔恨地說。“現在回頭……”
“都來得及!”
迪盧木多稍微松下一口氣,上前虛扶他雙臂,隔着層疊衣袖,亦不敢觸碰。
“可是……”
“您擔心沒法解釋迷藥的事?”
“不止。”
“我将對您今夜之舉守口如瓶,我向神發誓。”
他垂下眼,略一思量,說:“只要你以死亡永緘你口,我立即放棄篡位,并輔佐王國興盛,我對自己下此禁制。”
迪盧木多啞口無言。
以公主的地位所下的禁制,是牢不可破的。
業從袖中抽出短刀,橫于二人之間,刀身映出迪盧木多驚怔茫然的面孔。
他身知心覺;
阻礙他完全的,既是因果,更是驅使他了卻因果的對終焉的念;念而不執,于神性無損。
而當他毀滅因果靈魂時,就把尋求終焉放在了次要。
并非對神堕之苦心生畏懼,而是覺察,因果可能不忍目睹他神隕;為此默許世界侵入他的靈魂封印記憶。
重置前迪盧木多對他形似自盡之舉的靈魂反應足以證明。
試探出他的真意後,業對神堕退縮了。
對終焉之念未消,又添情念。
如此看來,因果是對的。毀與不毀他的靈魂不重要,放下他,掃除對他和終焉的一切念,就能成空明完全之真神;否則便維持現狀。
或者極端相反,追尋他、追尋終焉,化念為執,神堕,變回凡人,死。
“我帶着您的秘密黃土掩身後,您會與芬恩成婚嗎?”
他擡眼看去,迪盧木多神色固然還有迷惘,但并非是對現狀,而是對自己和公主難解的命運。
“為了王國穩定,我會的。”
“請誠實的告訴我,”迪盧木多嘆了口氣,苦笑起來。“是您的疑心病重至如此,還是我招致了您的厭惡呢?”
“不,都不是。”
“那是為何?”
“即便只是知曉你的存在,我也無法再忍同芬恩在一起。”
“公主……”
心底湧起微澀的欣喜,迪盧木多伸出手,試探地,也是下定決心地握住他持刀柄的手。
“若有下次,縱使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我也會為你的心,辜負主君和騎士道而選擇你。”
他就這麽順着迪盧木多的力道,看着短刀紮破他深綠的軟甲、刺進胸膛。
迪盧木多松開他的手,頹身倒下。
業歪頭看着血在自己腳下聚集成泊。
這是個什麽人啊?
竟能為盡忠,以及對初次相識、隔着面具的人的一絲感覺放棄生命。
血浸染了裙擺,血絲順着布紋向上攀爬。
業沖着虛空說:
“不好意思又做了無可挽回的事,最後一次了。”
棉芯淹于燈油,上升的絲縷煙氣斷了。
“懇請您三思,不要鑄此大錯!”
望着迪盧木多充滿生機的面龐和蜜色眼眸,須臾之間,他進入角色:
“可我不這麽做又能如何?我絕不會順從國王的旨意同芬恩成婚。”
“我會為您向王請求斟酌婚事,請您不要再糊塗了。”
“糊塗的是你。”
他遠離芬恩席位,繞過迪盧木多,向庭園入口處眺望。
“父王如今年邁,不再是那個立法者和建國者、愛爾蘭勇敢無畏的最高國王,治國征伐的雄心早已随他的軀體一并萎縮,滿心只圖自己地位穩固。而如今的王國,芬恩實乃一人之下,勉強能制衡他的首相前不久也去世了,如今只有聯姻才能讓父王姑且安睡。”
“那麽您可在騎士團內另擇夫婿……”
“你還不明白麽,我要的不是另一個聯姻對象,也不是王位。而是自由。”
他轉過身來,面對迪盧木多。
“除了離開這裏,只有成為王,才能有一定的自由。且不說我有沒有能力逃離,一旦逃了,父王跟芬恩的裂縫擴大,國家會陷入混亂。我的提案可以兼顧我的自由和王國的穩定。”
追求自由是沒錯,可公主身份特殊,地位尴尬,迪盧木多覺得換作自己,決計沒有這樣的胸懷和計算。
“您處世透徹,就當知道,我不可能背叛我立誓效忠的王與主君。”他對此倍感不解。“您為什麽願意同我說這麽多呢?”
“你覺得為什麽?”
“……如果矛盾點不止在身為王室的您身上,也在騎士團內部的話,裂縫就不會那麽大了吧。”
迪盧木多一方面覺得事情很清楚,自己的選擇是無可奈何而又相對正确的,讓他留在這個他不喜歡的地方,定會鬧出不可挽回的事。
“在下不忍逼您履行婚約,更不願見您冒天下之大不韪弑親奪位。”
另一方面他心亂如麻,覺得自己對現狀的認知是不甚清晰,甚至趨于錯亂。
“既然您說您要的其實是自由,那麽——我帶您離開。”
言畢他心跳如擂鼓,又在幾個呼吸間被理智冰封起來。
打着阻止篡位的名頭,而背負私奔的污名,就不算背叛了嗎?
但他并沒有被可能的嚴峻後果吓退,反而有種投降惡魔的釋然。
“讓我帶你走。”
此時此刻,他只注視着他的公主,期盼他的決斷。
“請選擇我。”
話音剛落,忽見公主撩起沙與綢的層層疊疊的裙擺,迪盧木多立即避開目光,耳邊響徹着裂帛聲。
“你去拿上你的武器。”
再一轉眼,做工繁複的華美婚服成了一堆不成形狀的碎布,而他身着騎裝。
“我在側城門外等你。”
說着他踩過芬恩的桌子,從倒在桌後的芬恩侍從腰間解下錢袋。
回頭見迪盧木多仍在原地,下意識流露出不贊同。
“我偷他點錢,比起你偷他妻子也不算什麽吧。”
“……”
“還是說你在等芬恩醒來給我們送行?”
“……”
這想讓他閉嘴的感情,竟如此熟悉。
趁夜從城堡側門出城,騎馬一路向南,直至天明。
夏日清晨的陽光透過密葉,光雨一般灑落在高草和矮木上。
清溪順着不知何年沖刷出的水道蜿蜒而下,碧水搖晃着黑褐的土石,映着沿岸的翠樹。
迪盧木多遠望着他的側影。
他攏發在懷中,如同捧了一泓蒼白的美神的酒泉。銀面在他身旁大口飲水的馬背上。
而當他牽馬走過來,迪盧木多立即調轉目光。
“怎麽了?”
“相傳你面具下的皮膚遍生馬毛……”
“讓你失望了。”
“不……你為何不以真貌示人?”
“為了今天。”
實在是引人遐思的說法。
可以是計劃逃離王宮方便民間行走,也可能是避免被人求娶,只為心愛的人展顏……
迪盧木多抿唇,轉眼見他把銀面挂在樹枝上。為免被樵夫牧民看到認出來,他在布袋上挖了兩個洞,兜起頭發套在頭上。
“……”看來是前者。
他調整袋子露出眼睛,乘上馬。
“我們換個方向走。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迪盧木多牽起缰繩:“你呢?”
“提爾納諾。”
那個傳說中的理想鄉?
迪盧木多仰望馬上的公主:“你對它的所在有頭緒?”
“沒有。”
“為什麽想去呢?”
“不覺得聽着不錯麽,提爾納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