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Fate Zero3

Fate Zero3

為躲追兵,他們繞行城鎮,在林間野地行進。

大概追兵被面具誤導了路線,一路上都沒什麽緊迫的情況。但如果有現實緊咬着,迪盧木多還可以專心應對來敵,而眼下環繞着他的是綠野和自然變化,時間概念模糊,他不經意地就恍惚不解自己為什麽在這,在做什麽。

三言兩語,他們各自背叛了各自的所屬;非常順利。事物在走低、下墜時總是毫無阻礙。

還有更多其他的思緒,不痛不快地墜着他。實在找不到出口時,他便轉移視線到自身以外,公主總能讓他平靜。

毒蟲刺木,散發腐爛氣味的沼澤,循着炊火肉香而來的野獸,圖謀錢財馬匹而至的山賊……他随遇而安,漫無目的,悠游輕快。

他猜得到迪盧木多有心事。

迪盧木多駕輕就熟地判斷天氣選擇留宿地,用幹燥的燈芯草鋪床,栓馬捕獵,處理獵物,熏制肉幹……仿佛履行職責,一言不發地做好一切,謹守分寸。

一路風平浪靜,山中的夜晚愈發見涼。

他用草汁給獸皮去腥,制成披風,拿給守在篝火旁的迪盧木多,發現他狀況有些異樣。

“方才捕的鹿似乎蹭到過情花,剝鹿皮時,不小心吸入了些花粉。”迪盧木多如實以告。

“我可以幫你解。”業摘下頭上的袋子,捧着臉看他。

“性質不烈,無礙的。”迪盧木多緊緊圍上披風,“你去休息吧。”

“我不累。”

“該睡覺了。”

“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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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聽睡前故事的孩子麽?”

他便順勢接上:“講個故事吧。”

迪盧木多嘆息。

“我領軍出征時到過西邊的盡頭,那是一片漂滿迷霧的海,海鷗鑽進霧裏就沒了蹤影。”

迪盧木多本以為可以打擊到他,結束話題。

“即使這樣你也要繼續向西,尋找提爾納諾麽。”

“嗯。”

迪盧木多撥了撥微弱下去的火。

“我也講個故事吧。”業蹲在火邊,把即将爬進火堆的小蟲彈到一邊。“你想永生嗎?”

迪盧木多搖頭。

“這個故事就是從這開始的;一名自由騎士愛上了公主,在公主即将英年早逝之際,用生命給她下了永生的詛咒。解除詛咒的方法是與他相愛,于是千年萬年,公主只好尋找他的轉世。”

他講完,感到火焰在漸漸蒸走濕氣,周身只餘沉默。

“那位自由騎士實在自私。”迪盧木多說。

“一次次抛卻過往記憶,以全新的生命和熱情投入到愛戀之火中去,既知她不愛,這便是他享受自由和擁有她的最佳方法。”

業眨眨眼:“可公主也自私。要利用自己的愛,也利用他的愛,終結他用盡一切保全的生命。”

“但他不知道;無論是公主真正想要的還是公主經歷的取舍掙紮。幸福總被無知者納入囊中——想來他也不願知道。”迪盧木多斷言,“那人根本不配為騎士,是個懦夫。”

回過神來,公主正蹲在他腳邊,笑望着他。

“為什麽笑?”

他搖頭,抓過迪盧木多的手。

迪盧木多愣住,就見他用火燎過的縫獸皮的細針紮了幾個穴位,沁出幾粒血珠後,明顯能感到轉好。

“原來是這個解法……”

“不然你以為?”

“……”

迪盧木多希望火光映照下,臉紅能不那麽明顯。

“披風太暖和了。”

“那就好。”

他轉身走開。

“為什麽……”

迪盧木多忽然開口。

“事情不像吟游詩人傳唱的故事詩那樣有起承轉合呢?”

“是有的。”他回頭。“只是人們離自己太近,看不到。”

……

空氣中彌漫着灰塵,食物和花的香氣下是若有若無的人畜糞便味兒。

家家門戶上挂着彩布,小販沿街支起攤位,街上來往着三五成群的姑娘小夥,趕着拉貨車輛的農民。

抱着樂器和家夥什的游藝班子路過帶起一陣喧嘩。

業把兜帽往下扯了扯,附到迪盧木多耳邊:“為什麽來城鎮?”

“我們在林中行進已有半月,或許您會懷念煙火氣。這裏在為護佑此地的森林之神舉辦慶典,人潮可以掩護我們。而且您還可以采購些,”迪盧木多斟酌着用詞,不好意思地想躲又不能躲。“必須的用品。”

迪盧木多眼裏他是女士,居然連生理期都考慮到了……找個時機坦白吧。

城鎮中心的祭祀臺上,舞者蛇形虎步,時而伏地,時而高躍,演繹自然萬物,贊美神、祈求神。

臺下漸漸聚起觀者,人群擁擠,迪盧木多仍背着他那一長一短兩柄槍,由符布裹着。

“你什麽都不買嗎?”迪盧木多問。

他望着別處,心不在焉地點頭。

“那你拿了錢袋是用在哪?”

迪盧木多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人群外圍的士兵。

“即使在這麽偏遠的城鎮,通緝令也詳細準确的傳達到了。”迪盧木多歉意地說。“我不該帶武器的。”

今天脫身不難,難在行蹤一經暴露後,即将緊随而至的追兵,那其中必然有他曾經在費奧納的夥伴。

一陣喧嘩潮水般擴散而來,兵士開始行動了。

“不惜在祭神慶典大動幹戈抓捕。”迪盧木多頗有些哭笑不得了。“主君是下了怎樣的命令,又許下了多少賞金呢?”

他們的退路也被圍堵上了,迪盧木多意欲卸下雙槍,卻被制止。

“別傷任何人性命。”

人群如此密集,既動兵刃便不免死傷。

不等迪盧木多再問,業拿出錢袋:“就是這個用處。”

說着他揚手将金幣灑向天空。

人群爆發出歡呼和尖叫,如風暴下的海一般湧動、突撞,圍捕的士兵被撕開了缺口。他們趁此機會突破重圍。

然而迪盧木多不知怎麽想的,不由分說把他抱了起來,到栓馬的地方才放下。業想說什麽,又覺得随便吧。

他們按一直以來的步調向西方行進,他什麽也不做,只等待他們被圍堵、迪盧木多與同袍對峙的那天到來。

業沒有查看任何人的命運。

但按照事态的起承轉合與迪盧木多矛盾的心态,事情必會如此。

或許神和衆生的區別,僅在于這種宏觀和出離的視角。

被圍堵的地點,是一個看起來會發生傳奇故事的風景優美的湖邊,領頭者是芬恩的兒子莪相。

“你本不是會為女色所迷之輩,如今你竟為兒女私情背叛了主君,背棄了騎士道!”

業舉了舉手引起注意。

“你是何人?”

“格蘭尼。”

這個身穿男裝顯得特別合适,頭上套着袋子的人是公主?

莪相手執長劍指向迪盧木多:“真正的公主被你藏在何處?”

“……”

他只好摘下袋子,露出标志性的銀發。

從不摘下面具的公主露出真容,很是引起了些轟動。

莪相盯着他的臉看了又看,突然對迪盧木多投以理解的眼神。

“……”不是那樣。

業手無寸鐵地走向追兵的鋒銳的劍林,迪盧木多猶豫着,沒有阻止他。

“是本公主被美色所迷。”他所到之處,兵士退讓。“下禁制強迫他帶我逃婚。”

迪盧木多發覺自己一直以來忽視了:公主可以下禁制要自己帶他逃婚,但他沒那麽做,現在卻又這麽說,他其實……

“我澄清完了。”

他走出包圍,頭也不回地說。

“誰贏了到那邊樹林找我。”

……

一道幽靈般的暗影在林間穿梭。

那是只四肢細長,大似馬駒的黑犬,沒有光澤的皮毛黑得如同通往冥界的空洞。

業跟随它回到湖邊,那裏被人馬踐踏得沒有一塊可以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一具屍體。

晚霞與淡紅的血色各自鋪就半面湖水。

他把一息尚存的迪盧木多拖上岸,擋開黑犬。

迪盧木多恢複了一點意識。

“他們沒有帶你走嗎?”

“他們不會帶我走。過後我再跟你解釋。”

如果迪盧木多可以放開手腳,全身而退不成問題,但他沒有殺任何一個人。莪相亦沒有補上致命一擊。

黑犬呲着猩紅的牙,伺機撲過來。他放下昏厥過去的迪盧木多,垂手從指間甩出一條銀鏈。墜子的形狀是狗的側影。舉至黑犬面前。

他閉眼又睜開,隔着銀鏈看向它;它沒有一絲眼白的漆黑眼瞳,映出銀鏈,和一雙皓藍無垠的眼睛。

“不是這,不是今天。”

業将附着了他氣息的銀鏈挂在伏于地面的黑犬頭上。

黑犬嗚咽一聲,夾着尾巴竄入林中,再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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