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Fate zero完

Fate zero完

黑泥應該已經擴散了半個城市,安卡發現自己還存在着。

難以言喻它的失望。

“你把我看得太高,把神看得太遠了。”

這時格蘭開口。

“我不過跳海時趕上茵陳降臨,剎那間心性與神性重合共振,換個時候,早一分遲一秒,就沒有這個我了。”

“你的自我毀滅實是自我否定,你為什麽不願意相信,你比無限無垠宇宙的一切誕生物與死滅物都高呢?”

“安卡。”

聽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安卡忽地一冷。

它只是一味地換着法的自我重複,沒有去聽他的話,這樣根本起不到溝通作用。嘲笑別人的錯誤結果自己也在犯。

想他剛說的,他被選中似乎出于偶然,沒有經過劫難考驗。即使神力是自行取得,也不足以表明他有着治理三千世界的資格和能力。

他的心性接近神靈般的永恒時被定格,因此他的神性是不流動的,也許無法完全的根本原因在此。

他也于那時分出神念形成因果。他被揀選的原因是最大的盲點和突破口,這與因果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在堅定無疑地利用因果走向神堕過程中,他也在探尋着因果。

這因與果中存在着根源性的連結,某種基本性、超越性的東西,将他神格的建立也包含在內的“大有”。

“我不理解你所做的,但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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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不接受都于我無礙。”

“你……生我的氣了?”

格蘭輕嘆。安卡尚未反應過來,便腳下一拌翻倒,鞋底重重碾上了它的口鼻。

“你似乎不知道你錯在哪。”

那是股超出想象的萬鈞之力,幾乎讓它覺得腦漿和靈魂要擠出這具身體,而它竟沒被踏成齑粉,只是痛不欲生,生理性的淚水一下子盈滿眼眶。

“不管你把世界、凡人或者因果踐踏成什麽樣,別強詞奪理,污了你自己的靈魂。”

它勉力看去,那雙銀鏡一般的眼睛依舊溫淡無瀾。

他走了。

安卡獨自挨着劇痛,慢慢想着整件事。

或許某些生靈擁有了無限度主宰、玩弄其餘生靈的能力,但神沒有給任何生靈這個權力。

如果它自認有,也真的那麽做了,即使是出于高尚正當的理由,可不加以規範,任其為所欲為,它就勢必會變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和行為,發展為傲慢和殘暴,最終通向病态、萎縮和凋落。

那是一條充滿着他人的痛苦和己身的欣快的,自取滅亡的放縱坦途。

安卡從聖杯空間出去。

期間黑泥吞沒了城市,人們四散逃生、尖叫哀嚎,曾經光豔的建築、樹木通通陷于火海,與黑泥融為一體,化為散發着焦味的沼澤。

它沿江走着,在城市邊緣,通向神社山的岔路上,黑泥止息了。它還看到了迪盧木多,活的,濕淋淋的。

他本來會眼也不眨地任黑泥吞沒所有人和整個星球,随便它荒涼幾億年再重新開啓一個紀元,可他沒有……

神堕要開始了?

迪盧木多感到身後有人,回身見是安卡,立即橫槍警戒。

“跟狗一樣見人就龇牙。”安卡撇嘴。“我才是他的狗,上輩子就是。”

“……”

為什麽要比這個?

“你的臉——”

她鼻子以下血肉模糊,向內凹陷着,其中有白森森的骨茬。

“格蘭留下的。”

銀鏈才是本體,它當然可以瞬間修複這具身體。

“他沒這麽對過你吧。”

“……”又為什麽要比這個?

格蘭誰都不等,早已走出老遠。

安卡看着他們走遠,轉向了另一條路。

它在山上待不住,盡在山下胡混,偶爾回去,以防格蘭不聲不響地不見了。

即使知道他會等到索拉烏死亡、迪盧木多跟着消散才會挪窩,可內心還是不安。

每次回去,它都帶些無人在意的消息,比如冬木市災後重建,時隔十年又開始了一輪無謂的聖杯戰争。

第二個十年,安卡回去。

“感覺如何?”

“沒感覺。”

“可能你感覺不到,也可能你根本神堕不了。”

安卡蹲在水池旁看他淘洗紫黑的山葡萄。

水是引的山泉水,水池是迪盧木多修的。

“假使堕落成什麽樣都維持着無邊力量,那感覺很不妙,我更願意相信是你的神性堅韌無匹。”

格蘭把洗好的葡萄放進木桶。

“成神都沒這麽難。”

“嗯……”安卡按下心中的喜悅,做出一副與他同憂的樣子。“究竟該把神明當什麽呢?”

“鐵母雞。”

把神格當堕不了的胎。安卡偷葡萄的手僵在半空。

“真的,換個人這樣渎神——”

“這有什麽渎神的?”

“……”安卡無話可說。

他只是借用神的概念,他的超然存在只關乎宇宙和他自己。

受到侮辱亵渎、被人拉下神壇這類情節,和神話裏為窮書生下凡的仙女一樣,不過是人類的意淫。

見他倒轉紅槍,用槍柄搗碎桶中的葡萄,想了想,問:“你打算繼續尋因果嗎?”

事到如今他依舊無法神堕讓安卡幾乎是确信,藏在因果線圈中的不止是終焉。

但格蘭擺手。

真厲害啊,哪邊有成真神的苗頭他不去哪邊。

“有無可能我神堕不了也成不了真神,是因為根本沒有神?”

“……”

安卡要被氣笑了。

走出幾個世界數萬年,歸來仍是無神論者。

“要不你把記憶還給因果……”

安卡試圖做探明因果最後的努力。

話音未落,就見他将藍石摘下扔進桶內。

安卡扒着桶沿看那湛湛清光的藍石浸在深紅的果泥和汁水中。

“這是什麽意思?”

酒桶嘭地被蓋上,安卡差點被夾了頭。

迪盧木多于神社門口撞見下山的安卡,它仍對他沒好聲氣。

他不在意,走過鋪了厚厚一層菩提葉的天井,把剛摘的山葡萄放進後院水池。轉回天井樹下,同格蘭掘出深埋着的舊木桶,埋下新的。

沖淨紅泥,開蓋,酒香沖出木桶,盈了滿院。

夜半,鳥雀聲都聽不見了。肥圓的月亮攀上神社門坊。迪盧木多坐在回廊的欄杆上,用竹筒舀酒喝,看被月亮照得銀燦燦的菩提樹。

沒有風,葉子鵝毛大雪似的墜落,留下雨一樣的沙沙聲。粗而柔滑的樹幹,像一張方方的沒表情的黑臉膛,無動于衷地看着。

格蘭走過來,迪盧木多遞去竹筒,他便也就着喝些。

“她還留着疤。”

迪盧木多随手将竹筒扔回去,紫紅的酒液有生命般不滿地搖晃。

“不怪她留着……你生氣到動用武力是絕無僅有的。你都沒跟我吵過架。”

“受她啓發你覺醒了奇怪的癖好?”

“不是……”

“那是什麽意思?我拿你當游戲消遣,但做戲沒給你做全套,應該給你來點嫉妒生氣和歇斯底裏?”

他還是平常的玩笑語氣。

“只有你愛我是真實的,我待你就是假的虛的,若這麽想,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不過是我哄你的。”

迪盧木多一時發懵。

轉眼看去,格蘭倚着柱子,半身都在陰影裏,發擋着,只見些側臉。

“你的所有我都看在眼裏,你又知道我的什麽?”

說着,一點笑意也沒有了。

“我以為至少你能明白。”

句句切中迪盧木多隐秘的憂慮,透出的意味又讓他恐慌得什麽都想不起來也說不出口。

“我明白……”

格蘭直起身,走出柱影。

“我演得如何?”

迪盧木多愣住。

“這就是吵架。你要是喜歡就常玩。”

“你究竟是……根本沒生氣,還是在諷刺?”

“看,這就是你明白的。”

格蘭垂下眼,轉身便走。

“我承認我糊塗!”

迪盧木多慌忙上前拽住他袖子。

“有些東西我永遠都弄不明白,我只明白我的心……”袖子尚且不夠,又握住他手臂。“有時我連我的心也不大明白……對不起。”

格蘭回頭,面孔在月光下仿佛蒙着一層水汽,而眼眸如化得半透明的冰。

他湊過來吻了迪盧木多,只有葡萄香而無酒的澀。

“這樣就和好了。”

迪盧木多呆在原地。

“演得究竟怎麽樣?”

“……”

迪盧木多默默趟過院中的落葉湖,坐到樹下。脫落已久失去水分的葉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格蘭跟過去。

“我沒跟你說過吧,我找到提爾納諾了。”

“在哪?”迪盧木多果然感興趣。

“這兒。那時這片土地上還沒有人。”

格蘭坐到他對面,把腿擠到他膝間。

“你一定很失望。”

那個名為提爾納諾的理想鄉已然消失了。

格蘭搖頭,往旁一倒,別着他的腿把他也帶了個半倒。

“我在這睡了個好覺。”

迪盧木多笑了笑,順勢陷進蓬松柔軟的枯葉。

鼻端是衰落的樹的清香和絲絲山葡萄酒香。酒精讓人渾身輕飄,他合上眼睛恍惚還在搖晃,仿佛回到了那晚——

漫天飛灰下,他仰面半浮在燃着火海的未遠川中,發現自己毫發無傷,睜開眼又見格蘭竟在身邊,一同浮在水中。

他什麽都沒問,也沒劫後餘生之感,僅僅慶幸還能再同格蘭待一會兒。

Rider、Saber他們被殺死也好、讓黑泥淹沒也好,都會回到英靈王座,回到生前最遺憾的風景中,等待下一次召喚。

他也一樣,帶着有關格蘭的回憶,回到永恒的裂縫中,等待下一次被當成戰鬥工具召喚,卻不知他身在何處,何時能相會,更不知永恒又會把自己的感情釀造成什麽樣。

他不想那樣,于是格蘭留下了他,從英靈王座抹去他的位置,等到禦主離世,他就會徹底消失。

愛騎士并不能解開公主的永生詛咒。

或許永生不是詛咒,愛不會是通向死亡之崖的答案,永恒的敵人也不是愛;

而愛卻會為永恒所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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