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款待

款待

丹闕十分清楚,除了峨影山衆妖,錢財是最令梵幽在意的事物。

她上輩子還在山中修行時,尚不明白梵幽為何要執着于身外之物,等到下山嫁入靈鳶城,在俗世走過一遭,才明白這種身外之物便是立足于人界的底氣。

也正因此,她才勸了沉自己去和梵幽講明白,這是最尊重梵幽的選擇。

“所以,你是打算用她的錢了?”丹闕問。

梵幽不好意思地“嗯”了聲:“要換成別人,我肯定不用,那可是三座大錢山呢!我的全部身家都不及它們零頭!萬一對方故意詐我,我可就傾家蕩産了!”

她看向了沉,“但那家夥能看到命數,要求我花錢散財,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必須收下。”

“我原以為你們會吵很久才能勉強磨合。”丹闕笑道,“沒想到你們相處起來,竟還算融洽。”

“嗐,誰讓她長了張說話不好聽的嘴呢!”梵幽攤手,“不過她算‘忠言逆耳’那一類,雖然當時聽完氣得要炸,但事後想想,确實挺對的。更何況……”

她頓了頓,“一般只有提及命數的時候,她說話才會帶刺,平常還是能好好交流的。”

雖然無法切身體驗了沉的視角,但丹闕只要設想一下自己走在路上,能清楚看到所有妖、所有人頭上都飄着命數,哪怕出手幹涉,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走向既定結局,便覺得無力。

她甚至暗自猜測過,了沉之所以要與她們同行,除卻順從和梵幽的因果,會不會是為了見證最有希望發生更改的命數。

畢竟,她與軒憬都是重生者,身負億萬裏挑一的命數,且擁有關于未來的記憶。

二妖邊收拾房間,邊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着,了沉備完香便自顧自打坐誦經。

轉眼半日過去。

黃昏時分,梵幽百般無聊,幹脆和兩位友人打賭,就賭飯點有沒有弟子給她們送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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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今晚出宗逛街。”她一本正經道,“如果沒有,那就在挽瀾宗散步。”

丹闕一聽,便知她這“賭注”是有點根據的。

若有弟子送飯,說明她們當真是挽瀾宗座上賓,行動雖被監視,但并不受限;反之,則說明她們觀潮節前只怕都得在宗內關禁閉了。

“不如再加上一個送餐者身份吧。”于是她接話,“普通弟子,或那位大師姐。”

“也行。”梵幽點頭,“要是來了大師姐,那就是挽瀾宗特別看得起我們,覺得普通弟子對付不了我們。”

了沉撚着佛珠,見她們興致勃勃開賭,薄唇微抿,但最終什麽也沒透露,只是跟着道:“貧僧認為應當再加一條:粗茶淡飯,或珍馐佳釀。”

“妙!”梵幽鼓掌。

她們并未等太久,就聽見房門被敲響。

“我來給你們送飯啦!”是海憶詩的聲音。

了沉閉眼道了聲“阿彌陀佛”,丹闕和梵幽交換過目光,起身開門。

海憶詩先對丹闕點頭示意,再提着食盒進門,笑道:“我也不知你們口味,只好讓內務殿多備些特色菜了。”

那食盒內部自有乾坤,從外邊看明明只有兩個巴掌大,結果海憶詩端一個菜出來,屜盤上就多一個菜。

如此這般總共拿了八樣菜,三葷四素加一碗羹,她才掀開最上面的屜盤,從底下又拿出一套精致的酒具及飲品,酒瓶的瓶身還冒着森森冷氣,是冰鎮的。

“招待不周,還請見諒。”放下碗筷,海憶詩歉意道。

哪怕早就做過心理準備,梵幽依然倒吸一口涼氣:“貴宗可真夠大方!不過這些佳肴是餐餐都有,還是僅此一次啊?”

“要看幾位吃得習不習慣了。”海憶詩笑道,“吃得慣就餐餐都有。”

“哇,這也太舒服了吧!”梵幽故作誇張道。

丹闕也發現了微妙之處,但還是笑着向海憶詩道了謝,再問:“我們主要是來挽瀾宗游玩的,白日裏已經歇夠了,不知今晚可否出門轉轉?”

“三位皆是女子,這位佛修又不太方便,夜裏最好就不要去街市了。”海憶詩答,“不過宗內的公共區域可以随便逛,出門前記得給我傳訊,我來做導游。”

她拍了拍桌,“此桌設有小傳送陣,吃完之後開一下桌底的機關,餐具就能送到內務殿去。”

又告知了關于更換菜品和飲品的操作,海憶詩才離開。

她走之後,梵幽并沒有動飯菜和酒,而是皺眉道:“不對勁,待遇好過頭了!沾光也不至于這樣吧!”

在皇宮見慣好東西的丹闕,看到菜品就已經變了目光,不太敢作真實評價,幹脆拿起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嘗,想了想,故作無知道:“我不太懂酒價,但這确實是好酒。”

好到一瓶就可以賣十幾萬塊上品靈石,且是特供朝廷的。

真相已經大致明了,她們能得如此待遇,只能是軒憬向挽瀾宗透露了皇女身份。

準确來說,恐怕是“未來帝君”這個更為尊貴的身份。

放在當下這個時間,這是極其冒險的行為,無異于把人界的未來押注于挽瀾宗。

丹闕不由得深思起來。

發生于觀潮節的妖禍,究竟嚴重到了什麽程度?

了沉什麽也沒說,平靜地拿起筷子,夾起切得極細的涼拌海帶絲就往口中送。

“先吃吧。”丹闕輕嘆一聲,給梵幽也倒了杯酒,“吃完去找軒憬。”

現下距離觀潮節只剩不到五日,既然不能自由行動,那就只能找把她們牽扯進來的人問個明白了。

軒憬萬萬沒想到,丹闕竟會親自找上門。

她原本以為來者只有海憶詩,結果一開門,就看到這位大師姐身後還跟着三個熟面孔,險些當場呆住。

“你們聊,想回去的時候記得傳訊給我。”海憶詩并未覺察到四人間的氣氛不對,擱下話就關門離開。

她前腳剛出門,了沉就依照事先商量好的計劃,揮手在室內布置出一方隔絕屏障。

丹闕一看見軒憬的少年身形和黑衣就頭大,原來早上停法器時看到的人還真是她。

這人的易容術真是一回比一回熟練,竟然連她都騙過去了。

她正皺眉腹诽,就見軒憬的身形開始縮水,原本合身的黑色長袍漸漸拖地,面容也變了回去。

“抱歉,是我欠考慮,不慎将大家都卷進來了。”軒憬內疚道,“我正在同挽瀾宗交涉,觀潮節之前争取能讓大家恢複自由!”

“此事暫且不論。”丹闕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毫不客氣地直入主題,“說說看,您向挽瀾宗的話事人交代了什麽?”

軒憬現下最怕她一口一個“您”敬稱自己,聞言忙坦白:“碧绮江底的魔獸封印将破!”

“魔獸?”丹闕一怔,險些要脫口一句“不是妖禍麽”,話到嘴邊,硬生生改口,“若只是這件事,為何挽瀾宗會拿出盛宴款待我們三個?”

要不是梵幽還在場,她甚至想直接用“宮宴”這個詞。

“魔獸現人界已是三百多年前的舊事了,如今世間鮮有人知,知情者也會竭力隐瞞,以防有心之人利用被封印在各處的魔獸,掀起禍亂。”軒憬解釋道,“我父君是當年的知情者之一,除他以外,只有各仙門的宗主和零星幾位大妖知曉。”

“我并非仙門子弟,妖族又許久不曾插手人界事,哪怕竭力想要隐瞞身份,也還是被宗主猜到了皇族那邊。”

她雖這麽說,丹闕卻知“竭力”二字不過是說給梵幽聽的。

如果軒憬真想完全隐藏身份,大可搬出經歷過人界災年的桃婆婆,但她并沒有這麽做。

“所以呢?宗主一下就猜到你是逃走的皇女了?”她繼續問。

“我易了容貌,宗主猜不到,但她一探我根骨和內息便知。”軒憬苦笑道,“我今日才知母後出身于挽瀾宗,宗主與我母後……是親姐妹。”

見她神情落寞,丹闕忍不住皺起眉。

軒憬的母後去得很早,似乎在她剛記事時就因病而逝。

純金靈根與先天劍骨的體質屬實難得,也正因此,同時身懷這兩種根骨的嬰孩在胎中孕育時,便會無意傷母。

至于究竟傷到什麽程度,又會對母體造成多大的痛苦和折磨,丹闕就無從得知了。

上輩子,她很少聽軒憬提及自己的母親,但每年都會見軒憬攜着祭品去一座不住人的宮殿,在那裏待上一整日。

失去母親後,軒憬因為體質特殊,并未被過繼給其他嫔妃,而是由其父——也就是當時的帝君親自教養,一日日鍛煉來之不易的劍骨。

丹闕沉默之際,只聽梵幽驚愕道:“你今日才知?!那、那你母親……不,你父親莫非是封了消……”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丹闕一把捂住嘴。

如果繼任帝君必須接受無情劍意的傳承,那麽被選中的儲君必須具備相應的體質,也要從小就接受對應的磨練。

她已經親身經歷過,現下也能立刻想明白。

——對于一位君主而言,由某個人心生的愧疚會成為其軟肋。

既然是軟肋,只有不存在了,才是最保險的。

第一更~今天第二更也會晚點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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