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餘地
餘地
梵幽和海憶詩對視一眼，維持着防禦架勢，快步趕上丹闕她們。
“我來帶路！”海憶詩主動走在最前面，“我知道哪裏安全！”
直到平安走出三道機關門，丹闕才稍稍放下心來，垂眸看向自己牽着的人。
她不曉得軒憬到底吸納了多少魔氣，現下還存有多少理智，唯獨确定的是，必須立刻帶軒憬去一個沒有外人的地方，将她從魔氣誘發的幻覺中喚醒。
海憶詩與她想法一致，但現下挽瀾宗是回不去了，只得去碧绮江對岸碰碰運氣。
“你們在哪藏身了？”海憶詩問。
“一個山洞。”梵幽答，“但那裏還有七只妖在養傷，現在過去不合适吧？”
海憶詩也覺得不妥，搖了搖頭，邊帶路，邊回想周邊情況。
“如果你們說的山洞在挽瀾郡對岸，那座山可不止一個山洞。”良久，她提議，“我知道一處水道，可通往天然溶洞。”
“那我們快去！”梵幽忙道。
海憶詩點頭，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們帶出沉魔獄，喚來馭浪馬乘上。
丹闕和軒憬同乘一匹馬，軒憬本想坐在後方，被丹闕推到前面時，還有點困惑地回頭看她。
“你都策馬載了我那麽多回，也該輪到我載你了。”丹闕柔聲哄她。
見軒憬露出恍然大悟的目光，她不禁有些無奈。
她該慶幸麽？慶幸軒憬還認得自己，且願意聽自己的話。
時間緊迫，丹闕沒有再多說，向海憶詩點頭示意。
途中軒憬始終沒有異樣，直到她們順着海憶詩所說的水道，到了漆黑一片、頂上滴水的溶洞裏，軒憬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急促地叫道：“丹闕？！”
“我在你身後。”丹闕邊應，邊在掌心燃起本命火，照亮周圍。
她感到懷中的少女很快放松下來，然而沒一會兒，她就嗅到了一股新鮮的血味。
……是軒憬的血。
丹闕趕緊抱着軒憬跳下馬，就近找了塊相對平坦的岩石，讓她躺上去。
梵幽和海憶詩一個托着狐火，一個捧着夜明珠趕來。
見狀，梵幽立刻從芥子空間裏找出兩盞靈力燈，點燃後擺在軒憬附近。
“梵幽……姐姐……”看清她的臉，軒憬咳出一口血，喃喃，“對不起，我沒能……救你……”
“說什麽胡話呢！”梵幽一頭霧水，詫異地看向丹闕。
丹闕知道軒憬又在提前世的事，輕嘆一聲，對梵幽道：“你快去尋了沉過來。”
“行，你自己當心！”梵幽正有此意，擱下話便走。
“我去外面守着。”海憶詩牽起兩匹馭浪馬，跟着梵幽往洞外去。
一時間，溶洞內只剩下丹闕和軒憬，以及兩盞明亮的靈力燈。
凝視着神志不清的軒憬，丹闕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心中亦五味雜陳。
她本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以狠心棄軒憬于不顧，但每一回軒憬陷入險境時，偏偏總是她走上前，對這個把自己身體搞得一團糟的混賬東西伸出手，護在自己的羽翼底下。
盡管她知道，好幾件事都是這人活該，不作死就不會受罪，卻還是見不得這人受傷。
沉默良久，反而是軒憬先開口：“師尊。”
她本就因着魔氣侵體在嘔血，一張口，又是一股血淌出來。
丹闕皺起眉，拿出塊帕子給她擦了。
“師尊看起來……為什麽這麽難過……？”軒憬喃喃，誠懇而關切地問道，“是誰讓您傷心了？徒兒替您……咳咳，替您教訓她！”
她的記憶似乎是混亂的，方才明明還在對梵幽道歉，現下卻像是回到了剛登基之時。
丹闕忽然明白，為何軒憬的心魔劍意會損傷宿體。
這人的潛意識裏，恐怕認定自己才是傷了師尊的人。
她并未作答，只是取出一瓶安神丸，倒出幾粒，一點點喂給軒憬。
軒憬和以往一樣，她喂什麽就吃什麽，把藥全吞了，又問：“師尊為何不告訴我？”
“……你自己會想起。”丹闕低聲道，“不必我提醒。”
軒憬會想起她們的大婚，會想起婚後那些甜蜜的夜晚，會想起自己繼承無情劍意後冷落心上人十年之久，會想起心上人為自己而死，會想起心上人死後自己的瘋狂。
——會想起重來一世後，心灰意冷的心上人被她百般糾纏的那段日子。
認真聽完她的話，軒憬先是一怔，但很快，她呆滞的目光就轉變成了痛苦和悔恨。
丹闕就坐在她身旁，安靜地看着她開始在痛苦中自我掙紮。
其實，她什麽也不需要說。
她在或者不在，軒憬都會自然而然地記起她們之間的全部。
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少女的身體漸漸蜷縮起來，篩糠似的打着顫，先前服下的安神丸也跟血一起被嘔出來，墜入溶洞地面上的流水。
丹闕再度皺眉，卻沒有再喂她藥，而是劃破手指，遞到她唇邊，試圖用自己的血幫忙壓制心魔。
“我碰了……無情劍意……”然而軒憬并沒有碰血，自顧自說起來，“我答應過你的……可還是……”
“什麽時候的事？”丹闕維持着動作，沉聲追問，“上輩子，還是這兩天？”
“先帝诏書……便是用無情劍意寫成，我……借用了一點……”軒憬低聲道，“若不用，我怕……我怕殺完化蛇就會見不到你……”
一聽這話，丹闕便知她已經清醒過來，但不清楚她這樣的狀态能維持多久。
“上輩子，我便沒有找到救治化魔之人的辦法，這輩子也沒有，只知道我的血可以解你的心魔。”她繼續問，“你明知道我救不了你，為何還要求救？”
“如果我當真挺不過去……我只想……死在你的手下……”軒憬喃喃，“我還是……最想見你……”
“你敢挺不過去，我立馬去找失憶藥。”丹闕冷聲道，“把跟你有關的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
狠話說出口，她才驚覺聽起來更像挽回，眉頭擰得更緊，心裏一煩躁，就忍不住現出蛇尾，恨不得立刻把眼前人纏昏過去，省得她一張小嘴再叭叭。
即便溶洞內光線昏暗，可軒憬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她的動靜。
“丹闕……”她強忍着體內劇痛，虛弱道，“你可以……纏着我……”
“閉嘴！”丹闕呵斥。
“我是認真的……！”軒憬近乎哀求，“求你了，最好不要手下留情……這樣我能……時刻提醒自己你還活着，就不會……不會被幻象欺騙……”
丹闕沒有再接話。
但沒過多久，軒憬只覺一股涼意伸到自己背後，自兩肩開始，慢慢往下，一圈又一圈卷住她的身軀，令她微微有些透不過氣來，卻又恰好給她留足了呼吸的餘地。
第二更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