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不好
她不好
顧念起身，去外面接通了電話。
電話裏，溫柔的女聲傳來：“你好，請問林沁喻在你那裏嗎？”
林沁喻才受過傷害，顧念不敢放松警惕：“你找她有什麽事嗎？”
對面的聲音頓了頓：“我是林沁喻的…養母，我知道現在也許沒有什麽資格去關心她，但我想知道她還好嗎？”
顧念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麽心情，父母遲來的關心總是讓孩子無法真正去責怪他們的疏忽。雖然顧念已經很久都沒享受這種關心，但她仍然對親情充滿着向往，也許林沁喻也一樣。
“她不好，很不好。現在她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不讓任何人去打擾她。”顧念将情況如實相告。
對面的人有些焦急：“這怎麽能行呢？她一個人待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那你要來看看她嗎？也許你來了，她就會好了。”
“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身份去看她，我對她的虧欠太多了……”女聲變得有些沙啞，語氣裏滿是懊悔。
“我想哪怕你對她有虧欠，她的心裏對你肯定還是會有依賴的，因為你是她的母親。”
對面的人在聽到母親二字之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了出來。顧念沒有挂斷電話，靜靜地聽着一個母親愧疚的哭聲。
許久之後，對面的女人停止了哭聲：“把地址告訴我吧，麻煩你了。”
顧念将地址告訴她後就挂斷了電話。顧念看着門板，思緒飄得很遠。
顧念沒來由地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在選擇自殺的那一刻或是生命的最後一秒，會不會對自己有所愧疚呢？
顧念無從知曉，但她心裏一直都相信着母親是愛她的，只不過母親更愛父親吧。
陳望笙見顧念出去許久也沒回來有些擔心便出了房間。打開門，他看見平日裏總是故作堅強的女孩抽動着肩膀，仔細聽，能聽見顧念刻意壓低的抽泣聲。
陳望笙走上前沒有說話，只是将女孩輕輕圈入懷中。
女孩靠在男孩的身前輕輕開口：“林沁喻的媽媽要來看她了。”
“嗯。”
“我好羨慕啊，我真的好羨慕啊。”顧念剛平複的心情又起了波瀾。
陳望笙輕拍着顧念有些薄的肩膀安慰着她。陳望笙并不太了解顧念具體的家庭情況，但他知道家庭其實是顧念最在意的東西。顧念希望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他又何嘗不是呢。
也許人生中最多的就是事與願違吧。
顧念回了自己家，把陸嘉玺趕到陳望笙家裏，自己則坐在沙發上，等待着林沁喻養母的到來。
許久之後，門鈴響了，顧念起身開門。
顧念猜想過她的樣子，可眼前人的狀态卻仍然讓她心裏一驚。面前的女人雖然人到中年，卻依舊擁有姣好的面容。可與之溫婉氣質不相匹配的是她身上洗得發白的衣服。
見到顧念，女人的臉上就挂起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了。”
顧念聽林沁喻提起過她的養母是一個語文老師，如今見到真人，顧念一下子就理解了那句話“腹有詩書氣自華”。哪怕她的衣着并不華麗，她的談吐依舊是優雅大方的。
也許是心裏一直有對母愛的渴望，顧念沒來由地對她産生了親近之感。
“快進來吧。”顧念連忙請她進來，引着她去了林沁喻所在村房間。其實顧念也想問候她幾句，但腹稿許久，還是沒能開口。
來到門前，女人還是有些躊躇：“要不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顧念認真地看向她：“我想，她現在很需要你。”
聽見這句話，女人眉頭微動，沒有猶豫地打開門，進去。
顧念沒有跟進去，她知道林沁喻和她的養母需要空間，她也相信林沁喻會因此好起來。
房間內窗簾緊閉，只有昏黃的床頭燈燃燒着光芒。聽見開門聲，林沁喻沒有擡頭，仍然将自己窩在床邊、頭深深地邁進雙膝之間。
“笑笑，你還好嗎？”女人的聲音夾雜着顫抖。
聽見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林沁喻有一瞬間的恍惚。
笑笑，她的小名。林沁喻已經不記得到底有多久沒聽見別人喊她的小名了，她滿懷希望地擡起頭。她真的看到了常來她夢裏的養母。
“媽媽。”林沁喻着急着起身，卻因坐了太久又重重倒地。
劉婷心疼地跑去她身邊，一手攬住她，一手幫她揉着僵硬的雙腿。
“對不起，媽媽來晚了。”劉婷止不住地流淚，林沁喻靠在她的懷裏嚎啕大哭，似在傾訴這些年她對母親的思念。
“你…為…為什麽不來…看我。”林沁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她仍然固執地問出了這麽多年梗在她心裏的一根刺。
“媽媽這些年過得也不好…”劉婷回憶着這些年。她是一名語文教師，作為老師她是高傲的。在知道自己丈夫賭博後。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婚。而她也依然自信自己可以找到更好的歸宿。只是天不盡人意，她的第二任丈夫意外身亡，而她之前又因丈夫要求辭去工作，當了全職太太。丈夫死後，她無法再回學校繼續工作，只能在外的培訓機構繼續教書。生活當然過得下去，只是再沒從前那般順風順水。
其實劉婷從沒後悔與前夫離婚，也從不後悔嫁給了一個短命的人。她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将林沁喻帶走。她沒有生育能力，所以當初在孤兒院，她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小女孩眼中的倔強。前夫曾經勸她說這個孩子年齡大了會養不熟，但她偏要養。因為她在林沁喻眼中，看到了同樣倔強的自己。
事實證明，她沒錯。林沁喻從小就是乖孩子，也許因為知道自己是被領養，她更加懂事，幾乎沒讓劉婷操過心。劉婷因她而驕傲，也打心裏心疼這個她早已當作親生的女兒。
離婚時，其實劉婷争取過。只是法院最終還是将林沁喻判給了他的前夫。也是從那一天起，她再沒見過林沁喻。也許是她的自尊心作祟。也許她也不敢面對這個結果。所以在這件事上，她當了逃兵。也正是因為這樣，在她今天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時才這般的崩潰。
她從沒想到因為自己一時的怯懦竟然将自己的女兒推向地獄。她也從沒想到曾經溫潤的前夫竟然也成了暴力驅使的傀儡。其實，她是想到了的，只是她一直都在逃避，她一直都在欺騙自己。
“對不起，媽媽錯了，媽媽真的錯了……”母女倆相擁而泣，愧疚與安慰交織，将多年來缺失的愛又緊緊纏繞于兩人之間，再不可分。
“笑笑，你還願意和媽媽一起生活嗎？”劉婷的話語有些顫抖，她知道林沁喻肯定會怨她，但她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希望林沁喻還能接受她。
“那…你的新家庭不會介意嗎？”林沁喻猶豫地問。
聽到這個問題，劉婷的心裏又一次崩潰了。她的笑笑到現在都還在為她考慮，而自己之前居然一直都在逃避。
“你不用擔心，就你和我，我們母女倆一起生活。媽媽會供你上大學，然後看你在工作場上意氣風發的的模樣。媽媽呀，還要為你準備嫁妝，讓我的寶貝風風光光的出嫁。媽媽其實一直期盼着這些日子，只是媽媽太膽小，也太自傲了，所以才讓我們笑笑受了這麽多苦。”劉婷的聲音越說越小，抱着女兒的手臂也越收越緊。
林沁喻也緊緊回抱着母親，回抱着她失去已久的母愛。
先前的屋子裏，微弱昏黃的燈光透露着凄涼。而此刻，這縷微光卻如陽光照進了擁抱着的母女的心裏。
劉婷進入房間後，顧念哪都沒去。她坐在沙發上，烏黑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黑屏的電視，她的眼圈微微泛紅，也許是因為她過于出神以至忘了眨眼。
當人安靜下來，她的感官就會變得靈敏。比如現在，顧念能聽見門把旋動的聲音。腳步聲靠近，劉婷牽着林沁喻走到顧念身前。
“謝謝你了啊，小姑娘，陪在我們笑笑身邊這麽久。”
顧念笑着應她，她知道林沁喻的母親要将林沁喻接回家了。
林沁喻從母親身後邁出，雖然她臉上的痕跡仍然清晰可怖，但她的眼睛卻很亮，顧念知道那是重燃希望的光亮。
林沁喻走到顧念面前緊緊抱住她：“謝謝你。你在學校要好好學習，上課不準睡覺。不過現在我也放心，有別人替我看着你呢。”
聽了這話，倆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好好在學校待着啊，等我養完傷就去找你，你可別太想我。”
“誰要想你啊。”顧念故作嫌棄地說，可她眼角的淚卻暴露着她的心情。
她真的為林沁喻而感到開心。這一世，林沁喻終于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在陽光下了，她的小魚兒終于可以擁有幸福的人生了，她真的特別開心。
顧念含着淚送走了林沁喻，走上臺階發現陸嘉玺竟也下了樓。
“別看了，人都走了。”顧念沒好氣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