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第四章。
墨意瀾手中提着一盞燈,身上穿着一件淡薄的白色衣衫,黑色披風搭在肩頭,許是入夏的夜晚太熱了些,自然也穿得随意自在,一頭烏黑的墨發垂至腰下,簡單的用玉簪束着。
深夜他獨自一人游走到馬廄,也不知為何就是想來看看這個撿回來的小乞丐。
只見少年爬在馬背上睡的沉穩,渾身髒兮兮不說,衣服也破破爛爛的,那發絲間還有幾縷雜草。墨意瀾在心中嘆息,也不知這少年糟了什麽劫難,落的和乞丐一般。
只聽撲通一聲,那少年翻了個身,從馬背上摔下來。
“好,好疼。”顧長辭手臂上的淤傷本就沒好,這會一摔,頓時又疼的清醒起來,他手臂搭在馬背上看向前方,猛然看見一個身影。
“先……先生。”
墨意瀾一怔,好像許久沒人叫他先生了一般,除卻宮裏的皇子公主,只有那一人會稱他一聲先生:“你,為何這般稱呼我。”
顧長辭覺得眼中有點酸,用沙啞的嗓音說:“因為我看你像個讀書人,只可惜我無父無母,沒有讀過書,也不知道學堂是什麽樣子,你是教書先生嗎?”
“是啊。”墨意瀾回道。
顧長辭說不出話了,只覺心中難受起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人卻不能相認,苦澀在嘴裏蔓延,只能梗着嗓子盯着人看。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墨意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心軟,更不知道為什麽深夜了還要跑來馬廄,他究竟是太過擔心明微,還是善心大發,“今夜你就別睡馬廄,跟我走吧。”
“真的?!”顧長辭騰地站起來。
“不要廢話。”
“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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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走廊的時候,顧長辭心中萬分好奇,于是舔着臉問:“先生,我瞧着走廊另一頭的屋子是空的,為何無人居住啊?”
墨意瀾回過身,叮囑道:“那間屋子有主人了。”
顧長辭傻傻點頭,心裏不停地默念‘主人’兩個字,原來在墨意瀾心裏自己竟然是這裏的主人!許是高興過頭,撞在門上都不知道。
“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笨手笨腳。”墨意瀾帶他來到正廳,吩咐丫鬟将他帶去洗漱整理,還拿了新的衣衫。
墨意瀾坐在書桌前燃燈寫信,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個幹幹淨淨的少年走來,衣服穿的是普通的布衣,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那張臉看起來也平平無奇,為何有種熟悉的親切感,
“先生,我今晚睡哪裏?”顧長辭心想,肯定不可能睡一起。
“你就睡……”墨意瀾四周打量,目光落在遠處的木榻上,指了指,“你就睡那裏,桌子上有糕點和茶水,餓了就自己吃。”
“嗯。”顧長辭點頭,眼巴巴的看着人走入內室。
墨意瀾徹夜難眠,他派出去的人在京都內四處搜尋這幾日失蹤的少年,估摸着明日就能得到消息,他真的怕顧長辭有個三長兩短,畢竟那可是陛下和聖女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好生照看的人,不求此生皇權富貴,但願往後歲月能歲歲平安。
整整九年,他将顧長辭當自己唯一的親的人照看,并且跟随自己入宮習課,皇子公主所學,他皆知曉,平日裏習武練劍也毫不松懈。
好不容易将一個孩童拉扯成長大,他傾注了所有心血,和從未有過的感情,偏偏卻落得這般下場,他怎麽會甘心。
如果顧長辭真的死了,他一定會用盡所有手段查明真相,替他報仇!若是沒有死,等他找到那混賬一定狠狠收拾一番,讓他再也不敢亂跑,省的那日丢了性命。
……
第二日一早,他派出去搜尋的人回來了。
為首的人手中拿着一件沾滿血跡的衣衫,墨意瀾一眼就認出這件衣服,是他命人給顧長辭量身定做的錦衣,外衫是柔軟的雲錦,攙着銀絲編織的領口。
“只找到了這件外衫?!”
“是的,主人。”
“在哪裏找到的!”
“京都外三十裏的一片林子裏。”
“備馬!”墨意瀾将那件帶血的衣衫放在桌子上,起身向門外走,一把奪過缰繩躍馬而行,他現在迫不及待的去找尋,哪怕只有蛛絲馬跡!
京都外三十裏,再快的馬趕過去也得到日落,這兩日正逢陰雨時節,時不時便會下一場雨,就算是即将入夏,也難免感染風寒。
然而墨意瀾根本就沒聽到身後丫鬟的呼喊,手中油紙傘還未遞上前,人已經揚鞭而去,丫鬟氣喘籲籲的抱着傘,左右相望。
“這天真的會下雨嗎?”顧長辭詢問。
“當然了,你瞧着天上的陰雲。”
“那該怎麽辦啊。”
“你可會騎馬?”
“會!”顧長辭拿過油紙傘,笑嘻嘻的說,“先生對我真的很好,如果能為先生做點什麽,我自然在所不辭。”
門丁攔住顧長辭,不滿的說:“別以為你能住在正庭,就可以不幹活,馬廄收拾了嗎?給馬喂草挑水了嗎?”
一旁的丫鬟說:“那些馬兒怎麽能有公子重要,別添亂了。”
門丁道:“不是還有府中的暗衛嗎?誰去都可以,為什麽要讓這個小子跟去。”
暗衛一動不動道:“沒有主人吩咐,我等哪裏都不能去。”随後消失在府中。
顧長辭看着那幾個吃癟的門丁,最後大搖大擺的牽着馬出府立刻去追已經走了一會的墨意瀾。
……
日出日落,轉眼已是黃昏。
京都外的樹林要麽荒廢無人,長滿雜草,要麽被圈為皇室獵場,專門用來打獵騎射,少不了皇室貴族前來圍獵助興。
那片荒廢的林中沒有任何炊煙痕跡,墨意瀾肯定此處是無人居住的,但奈何會找到那件帶血的外衫,莫非行蹤就消失在此處。
可這裏一片荒蕪,除了樹便是雜草,一路上崎岖難行,真要找下去也難找出個結果。
墨意瀾翻身下馬,一拳砸在樹幹上,驚掉許多落葉,他從沒如此失控過,不過短短幾日的時間卻發生如此諸多改變。
“可惡!可恨!”
顧長辭不知所蹤,生死不明,他又被來路不明的人在藥泉內占了便宜,想起來便覺得氣血翻湧,怒火中燒。
冰涼的雨水從上空落下,果然是個陰沉的雨季,或許淋一場雨能讓他保持冷靜,暫時熄滅心中的火,反正,他也不會着涼。
然而一把油紙傘卻落在他頭頂,墨意瀾心中猛然跳動一下,脫口而出:“明微!”一轉身,卻發現并不是,難免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怎麽會跟來。”
“丫鬟說,這天要下雨,怕先生着涼,就要我來送傘。”顧長辭看出他眼中的失落,自己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安慰道,“先生,我們回去吧。”
“傻子。”墨意瀾牽着馬向前走,顧長辭趕緊跟上前,二人牽着馬打着一把傘走在泥濘的道路上,等到雨稍稍轉停才騎馬前行。
行到繁華的小巷子裏,眼看着離回府不遠,他們二人找了家茶樓準備稍作休息,填飽肚子再回去也不遲,正好馬兒跑了一天,也是要休息吃草。
墨意瀾示意道:“你喜歡吃什麽就自己點。”
“真的?!”顧長辭眨着眼睛看到墨意瀾點頭,毫不客氣的加了好幾道葷菜,除了他最不喜歡吃的魚,該有的都叫了一份。
不一會,眼前的桌子上擺滿了燒雞,燒鵝,醬肉,就連湯都是上等的肉絲青菜湯,餓了這麽多日總算能吃上一頓好的,可得好好補補。
墨意瀾看着一桌子油膩的菜,半晌只動了動自己跟前的清粥小菜,說道:“你很喜歡吃肉?”
“咳……也不是。”顧長辭一手抓着雞腿,一手端着肉絲青菜湯,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就是太久沒吃上飯,餓得慌。”
“那你多吃些。”墨意瀾看着眼前的少年如狼似虎的模樣,當真半點儀态都沒有,手上臉上吃的髒兮兮,還用衣袖擦嘴,簡直粗鄙。虧得他還覺得這個少年有那麽一絲像明微,如今看來猶如天壤之別。
……
吃飽喝足,二人繼續上路。
喧嚷的街上,似乎并沒人認出墨意瀾的身影,當朝帝師自然公務繁忙,身份尊貴,怎麽會游走在大街上無所事事,還帶着一個髒兮兮的少年。
前面不知道在做什麽,圍着好些人,甚至都将寬敞的道路堵住,顧長辭好奇的想去看,卻發現壓根擠不到跟前。
“公子,這位公子你做什麽,快些放手!”只見一個身穿奇異裝扮的男子拉着一個少女的手腕,步步緊逼道,“是你自己撞在本王子懷裏的,你是不是想做本王的王妃?”
“你這人胡說什麽,再不放手我就喊非禮了!”女子被欺負的面紅耳赤,羞的要掉眼淚,“我已經許配人家了,莫要壞了我名聲。”
一旁的人議論紛紛。
“喂,你這大男人怎麽能當街欺負人小姑娘?”顧長辭從人堆裏跳出來,一把打開奇裝異服男子的手,将那位女子拉在身後。
“你知道本王是誰嗎?”男子挺着胸脯,不屑道,“本王可是新羅國的王子,此次前來長平州觐見長平州天子,算是你們的貴客,找個平民女子回去做妾,有何不可?”
一旁的護衛說道:“我們王子看上的女人,那是她的福氣。”
“不,我才不要去新羅國。”女子吓得連連搖頭。
“看到了吧,新羅王子又如何,我啊,只聽過新羅公主下嫁長平州,卻還從沒聽過新羅王子求娶長平州平民女子,自降身份不說,人家還看不上你呢。”顧長辭捂着肚子大笑,看熱鬧的人也跟着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