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沈關硯受到驚吓,不想見傅啓卿,因此中午跟晚上都沒下來吃飯。

第二天早上沈關硯仍舊沒有出現在餐廳,傅啓卿淡淡地問了一句。

中午沈關硯在沈書雅的命令下,走出房間埋着頭進了餐廳,手腳輕飄飄的,呼吸都放得很慢。

沈關硯進來時,傅啓卿神色如常。

沈書雅的态度也跟過去沒有兩樣,偶爾還會跟傅啓卿講一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

他們太正常了。

正常地吃着飯,正常地聊着天,神色正常,語氣也正常,擔驚受怕的沈關硯好像才是那個不正常的人。

餐廳融洽的氣氛,讓沈關硯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記憶。

他甚至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夢裏沈書雅告訴他,傅啓卿看上了他。

傅啓卿放下碗,拿餐布擦過嘴後,掀眸看了過來,視線掠過沈關硯憔悴卻漂亮的臉,最後落到他秀氣的耳骨。

沈關硯頓時緊張起來,捏緊了手裏的筷子。

傅啓卿問,“怎麽沒戴那個耳釘,不喜歡?”

沈關硯本就不多的血色從面上褪盡,睫毛的陰影在瞳仁晃蕩着,眼前陣陣發黑,失去說話的力氣。

“一會兒我讓他戴上。”沈書雅很自然地接過話,然後起身給傅啓卿添了半碗湯,又把話題轉到了其他地方。

沈關硯喉嚨堵塞着食物,有一種發嘔的感覺。

這頓飯吃的異常緩慢。

吃完飯,傅啓卿坐車去了公司,沈書雅親自把他送出了門。

人離開後,沈書雅回身對沈關硯說,“回你房間把那個戒指翻出來,然後扔馬桶裏用水沖走,他晚上要問你怎麽不戴,你就說找不到了。”

看着沈關硯渾渾噩噩的樣子,沈書雅冷冷地說,“機靈點,別什麽事都要我提點。”

人在極度害怕的時候,會下意識尋求最親近的人庇佑。

沈關硯那點尋求庇佑的心思,聽到沈書雅的話後慢慢消散,繼而轉為羞愧。

他是沈書雅的包袱,是沈書雅的拖累,如果沒有生下他,沈書雅會活的更好,更潇灑。

如今他又給沈書雅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有那麽一刻,沈關硯很想從這個世界消失。

晚上傅啓卿有事要晚回來一些,但他打過電話說自己會回來吃飯。

時針一分一秒過去,沈關硯在心裏祈求傅啓卿今天不要回來。

九點二十的時候,人還是回來了,還給沈關硯帶了一份禮物。

傅啓卿似乎預料到沈關硯不會戴那枚耳釘,看到沈關硯幹幹淨淨的耳朵什麽都沒有說,遞過來一個藍色的天鵝絨面盒子。

沈關硯手指頭抓在手心,沒有去接那份禮物。

頭頂的水晶燈把他面皮照得半透明,薄得好像牙齒一磨就能破皮,長睫上下晃着,遮住了眼底的懼怕。

“你這孩子,高興壞了?連句謝謝都不會說。”沈書雅怪嗔着去接傅啓卿手裏的盒子。

傅啓卿的手擡了擡,避開沈書雅。

沈書雅看了他一眼,傅啓卿神色不變,目光沉沉地盯着沈關硯。

這意思很明顯,要沈關硯親自拿。

沈關硯身體的每一根弦都繃到極致,沈書雅在耳邊催促他,傅啓卿的視線鞭撻着他。

沈關硯慢慢把頭埋了下去,擡手拿過傅啓卿那份禮物,低不可聞地說,“謝謝。”

傅啓卿這場單方面的施壓還沒結束,“打開看看喜歡嗎?”

沈關硯僵了幾秒,然後把首飾盒打開。

裏面是一條緬甸紅寶石項鏈,色澤鮮豔,飽和度很高,鑲嵌着上千顆鑽石。

沈關硯沒辦法對這麽一款女士項鏈說自己喜歡,但也不能說不喜歡,在原地與等答案的傅啓卿僵持。

最後是沈書雅取下項鏈,戴到了沈關硯的脖子上,結束了僵局。

殷紅的寶石裹在白皙修長的脖頸,仿佛一個個吻痕,又像一顆顆帶血的暧昧牙印,讓沈關硯染了幾分情.欲。

傅啓卿眯了眯眼睛。

沈書雅誇贊,“好看,戴着吃飯吧。”

傅啓卿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沒再說什麽,進了餐廳。

被閹割了性別跟自尊的沈關硯,提線木偶似地被沈書雅摁到了餐椅上。

席間,他始終低着頭,脖圈上的東西像絞繩一樣勒着他,讓沈關硯無法喘息。

頭頂的燈虛幻起來,周圍的場景變得無限扭曲,仿佛一場光怪陸離噩夢。

沈關硯粗喘着氣,牙齒不受控制地輕微打顫。

“硯硯……”

在沈書雅失控的聲音中,沈關硯暈了過去。

但世界還是不平靜,陷入真正夢境的沈關硯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發了一場很高的燒。

過來看病的醫生打了兩針退燒藥,沈關硯的燒第二天才降了下去。

午間太陽最刺眼的時候,沈關硯醒了過來。

房間拉着窗簾,日光從縫隙照進來,拉出一條長長窄窄的光線,躺在床上的沈關硯,不在它的照拂中。

沈關硯撐着酸澀的眼睛,看着那道光,擡起手想去碰一碰。

房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了,傅啓卿走進來。

沈關硯立刻縮回手,把自己埋進被子裏,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踩在他脆弱的神經,每一聲都震擊着耳膜。

傅啓卿停到了床頭,沈關硯的呼吸也停滞了。

“醒了?”傅啓卿的手隔着夏涼被摁在沈關硯的頭頂,“蒙着頭睡對身體不好。”

語氣像一個溫和長輩,沈關硯卻害怕得打顫。

傅啓卿笑笑,也沒有強行把人從被子裏挖出來,開口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也很容易滿足,一份炒粉、一屜蝦餃、一碗拉面,甚至幾個栗子餅就可以了。”

沈關硯寒毛霎時豎起,驚恐萬分。

炒粉、蝦餃、拉面,還有栗子餅,是他在杭景市那幾天吃的東西。

傅啓卿早就知道他跑到杭景,還派人跟蹤他。

傅啓卿繼續說,“但你媽媽不是,她要做美容,喝下午茶,買最新季度的衣服鞋子,還有漂亮的包。這不能說她有錯,美麗是需要金錢滋養的。”

藏在被子裏的沈關硯怔愣了愣,下一秒供他躲藏的安全屏沒有了。

傅啓卿掀開被子,看着沈關硯極度漂亮的眉眼,以及眼睫下的陰影說——

“你應該也不想她吃苦吧,畢竟她以前為了你過得很不好。”

這句話刺穿了沈關硯。

傅啓卿離開後,沈書雅才端着飯菜過來。

沈關硯的燒還沒完全退下去,眼尾泛紅,唇色卻蒼白,病恹恹的模樣,連半碗粥都喝不了。

看他這樣,沈書雅難得沒有發脾氣,“他跟你說什麽了?”

沈關硯表情一僵,在沈書雅再三的追問下,還是把傅啓卿的威脅告訴了她。

沈書雅聞言擰起好看的細彎眉,露出很棘手的表情。

她沒料到傅啓卿會派人一直跟着沈關硯,更不确定對方是否知道姜元洵的事。

沈書雅沉聲說,“你先順着他,最近別見姜元洵,也不要有聯系。”

傅啓卿不是一個喜歡霸王硬上弓的人,但惹怒他就不好說了。

這個時候沈關硯再也說不出跟沈書雅一起離開傅家的話,傅啓卿種種行為不僅擊潰沈關硯的防線,同時擊毀了他的天真。

傅啓卿是不可能輕易放他們走的,不然就不會派人監視他了。

沈書雅積極跟傅啓卿周旋,沈關硯在他們倆無聲地鬥法中,日漸憔悴。

他現在很害怕走出房門,總覺得外面有無數雙眼睛幫傅啓卿盯着他。

但房間也不安全,因為傅啓卿能輕易進來。

沈關硯在惶惶不安中度日,琴房不再是伊甸園,傅啓卿總喜歡在花園外透過落地窗看他,這讓沈關硯感覺自己是金籠裏的鳥,供人觀賞把玩。

漸漸地,沈關硯不怎麽去琴房練琴了,如果練也會等傅啓卿去上班。

但自從他發現琴房有監控後,就算傅啓卿不在,他也心緒不寧,甚至會彈錯幾個音,然後換回沈書雅一頓“沒出息”的責罵。

在傅家待着沒有安全感,沈關硯常去別墅群間那個羅馬噴泉旁坐着。

這地方出入的人多,傅啓卿要體面,不會在外面對他怎麽樣。

沈關硯謹記沈書雅的話,不跟任何人有過多的交集。

他長得紮眼,氣質好,又衣着不凡,還整天坐在這裏,前來搭讪的男男女女太多了。

傅嶺南開車穿過門崗,開了幾百米路,正好撞見這幕。

夕陽即将沉落,天邊餘着最後一道天光,絲絲縷縷的晚風吹起,一天最清爽的時候即将到了。

坐在長椅上的沈關硯融進昏黃暧昧的夕陽裏,身旁挨着一個中年男人。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沈關硯那雙糅進霞光的剔透眼眸瞪大了一些,像是驚駭,又像是羞惱,抿着唇起身要走。

男人攔住沈關硯,鄙夷道:“你裝什麽裝?整天坐這裏發騷,不就是為了釣有錢的凱子?還是你覺得老子付不起錢?”

這種污言穢語,沈關硯從小就開始聽。

一開始那些人是在說沈書雅,後來他長大一點,“發騷”這個詞就變成沈關硯的标簽。

他早就免疫這種攻擊,無論誰這樣罵他,他都悶頭做自己的事,從來不搭理。

但自從知道傅啓卿看上他後,沈關硯再也無法把這兩個字當成單純的言語傷害。

他只是好好的上學,只是好好在傅家做一個透明人,只是好好坐在這裏。

為什麽變成他在發騷,他勾引姜元洵,他勾引傅啓卿,他勾引這個男人?

沈關硯悶頭往回走,男人不依不饒地追在身後,讓沈關硯開一個可以睡的價。

直到一輛車停到沈關硯面前,車窗緩緩落下,露出一張俊美的臉。

看到傅嶺南,沈關硯喉頭滾了滾,擠出一句,“哥。”

傅嶺南掃了一眼沈關硯身後的男人,“這是我弟弟,再騷擾他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眼型狹長,眼皮雙的不明顯,只在眼尾最後裂出一道淩厲的褶皺,讓那張偏美型的臉顯出幾分凜列。

男人吞了一下口水,最後不甘心地走了。

傅嶺南對沈關硯說,“上車。”

離家不足兩百米,但沈關硯還是聽話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傅嶺南沒問沈關硯為什麽坐在這裏,沈關硯上車後也抿着唇沒說話。

一路沉默到了傅家車庫,沈關硯走下來,跟傅嶺南從通道穿行至客廳。

沈關硯這幾天過的一直渾渾噩噩,随時随地走神,邁臺階的時候,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踩空了一階,身子朝左栽去。

即将摔倒時,一雙手摁住了他。

驚魂未定的沈關硯下意識看過去,傅嶺南從容收回手,拿出口袋裏震動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他邊朝前走,邊講電話,“喂。”

傅嶺南背脊挺直,雙肩寬闊,背部線條到腰腹那裏驟然收緊,雙腿又長又直。

沈關硯定在原地,看着傅嶺南挺拔出挑的背影,心口跳得奇快。

很快傅嶺南進了客廳,消失在他的視線。

但沈關硯仍舊沒有收回目光,腦子冒出來的某個瘋狂想法讓他心悸手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