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馬燈

第9章 走馬燈

生氣不算是一個很高級的情緒,但生悶氣絕對是。

申宸立刻看了一眼日期,此時距離最初注射已經過去半年。

“怎麽了?”申宸問道。

她知道晉故沒有語言能力,但如果他現在是在生氣的話,那就意味着他可能聽懂了什麽。

眼看他還是那副拒絕溝通的模樣,申宸掰着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過臉來:“你不喜歡他們倆?”

沒得到反應,申宸繼續嘗試着問道:“你也想去參加聚餐?還是說,你不希望我去?”

晉故只是一臉懵懂地看着她,顯然這些句子對他來說還是太難了——很大概率,他聽懂的不是內容,而是語氣。

于是申宸腦子一抽,試着用很歡快的語氣說了句:“我要出去玩喽。”

下一瞬,整個人都被撲倒在地上。

*

人生的走馬燈在申宸腦中閃現着。

充滿争吵的童年,性格不合的父母,并不相愛卻被信息素誘導着步入婚姻,明明上一秒還在争吵下一秒卻難以自持地糾纏在一起。

他們以為申宸太小什麽都不會記得,但申宸偏偏是個天才,她記得住所有事。

然後他們離異,各自組建新的家庭,申宸的求學生涯也就在住宿中度過了。

青春期分化為Omega,她本不覺得有什麽不好,但老師們總說很可惜,這麽聰明的孩子卻沒有分化為Alpha。

Advertisement

在分化前,她從來也沒有因長相被人說三道四過,但分化後卻因信息素味道普通而遭到嘲笑。更加致命的是,剛分化為Alpha的那些孩子他們并不追着長相漂亮、信息素甜美的Omega跑,他們熱衷于從Beta和很普通的Omega身上找優越感。

他們渴望釋放自己的信息素,渴望向每一個人炫耀,可如果真對着優質信息素的Omega釋放,容易釀成大禍。但是像申宸這種的話,就沒什麽關系。

信息素普通,就不會太受Alpha的調動,除非遇上特別匹配的。

所以每當有Alpha對申宸吹口哨或者釋放大量信息素,她感受到的都只是被騷擾的厭煩。但那些Alpha心裏知道她是Omega,潛意識裏認為所有Omega都會因他們的氣味而難以自拔,于是就在這種樂此不疲的騷擾中達到某種自我滿足。

申宸終究還是開始認為,做Omega并不好。

哪怕是最喜歡她、最相信知識改變命運的老師,在告訴她“Omega也可以很優秀”“信息素普通也沒關系”的同時,也會無意識地說出“更多自願加摳摳君羊,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還是要多讀書,到更好的地方,才能接觸更優秀的Alpha”“總有Alpha會喜歡你這種類型的,沒分化為Beta已經很幸運了”這樣的話來。

申宸敏銳地感覺到,人們正在把她的價值等同于她的生育價值,“能否嫁給優質Alpha”成了評判她是否成功的唯一準則。

而所謂的“優質”很大程度上指的是富有、社會地位高,而不是溫柔、勤勞、聽話之類的。

申宸覺得這太沒必要了。

這個環境确實是有問題的,在這裏她無法成為一個有尊嚴的Omega,她得去一個屬于自己的地方,一個真正有人欣賞她,允許她發揮價值的地方。

于是她就走了,孤身一人來到教授這裏。

她曾一度非常快樂。教授将所學傾囊相授,他非常知道申宸的價值在那裏,待申宸如同待自己的女兒一般。

這就導致申宸現在更想去把他的骨灰給挖出來揚了。

*

走馬燈跑得飛快,申宸的視線重新聚焦,巨大的頂燈旁,晉故的腦袋正對着她,氣急敗壞地低吼和搖頭。

申宸想說點什麽,但是恐懼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悄悄将手探向地上晉故吃飯用的陶瓷碗。

下一瞬,陶瓷碗在晉故腦袋上砸了個稀巴爛。

*

他是真見不得申宸丢下他自己跑出去玩。

真是Alpha與生俱來的自私。

那天申宸不顧他還留着血的腦袋,把他放在器械上電了兩輪。晉故昏過去又醒過來不知多少次,當第三輪的開始鍵被按下時,他終于在涕泗橫流間發出求饒的嗚嗚聲。

好在申宸本來也就是吓吓他而已,真要是完整進行第三次電擊,估計人就沒了。

關閉電源,打開器械的拘束臂,晉故的身體便像個破抹布一樣轟然倒塌。

該有的獎勵也沒有了,脖子上的鎖鏈“咔噠”一聲閉合,申宸揪着他的頭發威脅道:“再敢這樣,我一定讓你死在這個架子上。”

*

老頭給申宸的別墅是很大,可惜的是她不常回去。

研究所有食堂,實驗室隔間有浴室和床,這就很夠她日常生活了。實在想呼吸新鮮空氣的話,那研究所中央還有個操場。

周六那天給晉故留了足夠的水和食物,然後走出研究所時,申宸都快忘了公交車怎麽坐了。

從郊區一路坐公交到城市,下來還要打個車。

司機聽說她的目的地之後眼睛都變大了,不住地問她:“你住那邊嗎?是去找朋友玩的吧?你結婚了沒?做的什麽工作?”

明裏暗裏意指申宸這房子來路不正。

不過她也确實沒幹什麽好事就是了。

房子密碼申宸提前告訴了胡粥,所以當她舟車勞頓姍姍來遲時,裏頭已經烏煙瘴氣了。

醉醺醺的說話聲,啤酒瓶碰在一起的聲音,烤全羊配孜然的煙熏火燎的味道,以及,Enigma的信息素外溢的味道。

申宸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然後走進這危機四伏的別墅中。

*

因為長期沒人,所以家具上大都套着塑料布,現在就是沙發、茶幾上的塑料布被扯開了,一群人或躺或坐,悠哉得很。

一樓很寬敞,另一端放着燒烤架,落地窗打開,還算順利地向外排着煙氣。

而一臉不情願地轉動着烤全羊的,毫無疑問是那個年紀最小的,叫吳耐的小夥子。

申宸看着烤架上巨大的羊,有種把她串上也能烤的感覺。

更加震撼的是,地上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羊骨架,旁邊還有三個待烤的羊身。

再看向沙發上那夥人時,申宸不自覺地幻視他們都長着狼頭:“你們餓死鬼投胎嗎?”

“喲,宸姐來了?”鮑立說着打了個酒嗝,看起來心情不錯,“想吃頓飽飯是真難啊,好久沒吃這麽痛快了。”

殷顯第一次聽這個狗腿的稱呼,忍不住笑出了低沉的“咯咯”聲,帶點諷刺地模仿道:“好了沒吳?趕緊的給我們宸姐拆個排骨下來墊墊肚子。”

吳耐氣得牙關緊咬,嘴上卻也不敢說什麽,只是手起刀落劃了根排骨下來,喚了聲“接着”,随手便把排骨向着申宸的方向一甩。

那一刻申宸以為他是想用這根羊排戳死她。

*

一瞬間,不管醉沒醉的酒都醒了。

胡粥一把把申宸扯了過去,鮑立攔在了她身前,覓淑半道截住了羊排,殷顯伸手把吳耐按在了牆上。

這一切走位都是在羊排飛來的一瞬間完成的。

作為所謂的“Enigma之母”這也是申宸繼被晉故撞成腦震蕩之後,又一次非常直觀地感受到他們異于常人的速度和力量。

冠妄倒是一如既往的處于觀望狀态:“小吳,你幹嘛呢!”

吳耐正被殷顯扭得嗷嗷叫:“我沒反應過來,我當宸姐跟我們一樣呢……松手啊你是不是故意的!疼疼疼!”

胡粥看着神情恍惚的申宸,趕忙拍拍她的臉:“沒事吧宸姐?這也沒傷到你啊,是吓着了?”

“不是。”申宸把她的手扒拉開,“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

這個插曲暫且掀過,申宸接過覓淑遞過來的羊排,坐到了沙發上。

其他人也不再杵在原地,紛紛聚了過去。

“這個事兒是這樣的。”申宸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我一直想着,只要我能找到還你們自由的辦法,讓你們不再受控制,就可以借助你們的力量殺了老頭。甚至今天來這裏,就是想和你們談談這件事的,但是我剛剛突然發現,這不對。”

“如果真是這麽個邏輯的話,那你們有這麽強大的力量,只要随手給老頭一梭子,事情就解決了。你們甚至不用管穩定劑的事兒,因為穩定劑是我提供給你們的,和老頭無關。但是你們就是沒有對老頭動手,這是為什麽呢?”

吳耐開口想說話,被申宸堵了回去,她用了更直白一點的方式來解釋這個現象:“因為殺老頭對你們來說根本就沒好處。”

申宸說着咬了口羊肉下來:“是的,嚴格來說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夥的’。只有我的目的是要老頭死,你們的目的就只是要自由。”

“我想要老頭死,是因為性命掌握在老頭手裏。他還活一天,我就得給他做一天的事。但你們沒必要,因為掌握穩定劑的不是老頭而是我,老頭從事實上看并沒有對你們造成威脅的能力。你們之所以到現在也沒對老頭動手,歸根究底是因為他給你們的一切你們都很喜歡。”

“同時‘殺死老頭’這件事對你們的處境也沒有任何改變。意思是就算老頭死了,你們依然是一群不自由的人,甚至還會從不自由的富有者變成不自由的普通人,得不償失。哇哦,這确實是我很難想到的一點,我話說得難聽點,就是你們其實已經被老頭收買了。”

“甚至你們可能還會擔心,沒有老頭之後我還受不受控?我還願不願意每個月固定為你們提供穩定劑?我會不會開出天價,讓你們拿錢來買?如果沒人能壓我一頭,你們的安全感從哪來?”

作為一個學術派,探索人心對申宸來說真是格外有難度的事情,但好在,也不是不行。

“所以說,這事兒應該這麽談。”申宸擡頭看向他們,“我們統一一下我們的目标——既要老頭死,又要維護你們現在社會地位,然後還要還你們自由。只有這三點同時滿足,我們的合作才可能成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