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謝時雨的謝
第1章 謝時雨的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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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546,你刑期已滿,明天可以出獄了。”
老式陳舊的棉布襯衫再度被穿在身上,背後監獄大門合上時發出了金屬剮蹭水泥地的刺耳聲音。他擡頭瞧了眼天,灰蒙蒙的,成片的烏雲擠壓在這被高樓圈起的有限天地,時而耳邊傳來陣陣悶雷聲,無不在預兆着接下來将有一場大雨。
伴随着驚雷與閃電,以及那豆大的雨珠,身無分文的謝臻漫無目的地亂走着,他僵硬着肩膀,彌漫在空氣中的鋪天蓋地的潮氣像千萬根銀針般瘋狂紮進他的右肩。
痛得他肩膀發麻。
而這場雨,卻又不知什麽時候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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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謝臻。”
“年齡?”
“二十九歲。”
……
靜谧的審訊室內只剩審訊員的問話聲,一問一答,節奏不緩不慢。謝臻坐在座位上,神色格外冷靜,找不出半點異樣,血氣偏淡的面容讓他顯得有些過于病氣。
謝臻的手指正在自己膝蓋上交疊搓揉着,緩解着指尖的冷。
審訊員是個女性Beta,她梳着利落幹練的頭發,手指翻動着謝臻的個人檔案,在謝臻回答完她上一個問題後,女警員沉默良久,來回翻看了下謝臻那單薄卻又格外“精彩”的個人檔案,又掃視了下面前這個滿臉病态的長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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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當時,你在現場曾目擊到嫌疑人帶走了死者?”女警員擡起眼,目光注視着謝臻時帶了幾分探究。
謝臻沖她一笑,嘴角彎起弧度,有些淡淡的:“這位警官,案發現場是什麽魚龍混雜的地方你也知道,我呢,保全自己都算是萬幸了,哪裏顧得上別人。”
謝臻的氣質有些與衆不同,說話的時候吐字清晰,腔調也帶着點悠悠的狀态,渾身上下都帶着股游刃有餘的氣息。
他變換了姿勢,手指摸上自己的發尾末梢,輕輕勾了兩下:“警官,我們是幹什麽的您應該心裏也清楚,就算我看見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自願還是被迫的。”
女警員定定看了他兩秒,斂下眼:“謝先生,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接下來你可能要到這裏很多次。”
“我再問一遍,在場的很多人都聲稱你一整晚都在關注死者。我再次詢問你一遍,你真的沒看見,又真的沒有關注嗎?”女警員淩起眉,略顯嚴肅地加重聲音逼問着謝臻。
謝臻淡淡的笑凝滞了,他收起笑意,滿臉淡泊:“沒有看見。”
傳話結束時,牆上的表鐘已然走向夜晚十點半,謝臻看向腕上的電子手表,并未接受到任何消息。他起身,和審訊的女警道了別,他目光有意無意地看過女警的胸口銘牌,又友好詢問道:“不好意思,喬樂警官,請問一下這邊有公共廁所嗎?”
喬樂警惕看了謝臻一眼,手指向東方向:“直走右拐。”她看着謝臻沖她感激一笑,又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向廁所,喬樂還是忍不住再度皺了皺眉。
可疑的人。
喬樂還沒想明白剛剛的審訊,手上動作不停地整理着記錄,準備稍後給負責這類走失案件的一組送過去。還未完全打包好,餘光忽然瞥着樓上修建的臨時休息室有黑影晃動,在偏暗的光線下閃動,慢慢騰出個身影來。
二組組長靳時雨。
身高腿長,速幹短袖下是緊實有型的肌肉線條,标準的劍眉,是典型的硬朗長相。不算太長的頭發被水浸濕,随意往腦後撥去,露出飽滿的額頭,臉上看不出喜怒。
喬樂忙不疊打了聲招呼:“靳哥。”
靳時雨沖她微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
靳時雨是警局內最年輕的組長,年僅二十四。他在警校期間表現異常優秀,在大四時被特招進聯盟警署鶴英分局,開啓為期一年的實習與鍛煉。身為身高、體型、體力都無比具有優勢的優質Alpha,靳時雨在第一年“菜鳥期”便表現格外優秀,深受上頭賞識,外加近年來二組Alpha警員稀缺,靳時雨在畢業頭一年便正式入職,并且一年後榮升為當之無愧的二組組長。
算是實習期,靳時雨在鶴英分局已經待了三年有餘。
靳時雨是不少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侶模板,做事雷厲風行,辦案效率高,還是個難得一見的“攻擊型”Alpha。無論是從武力還是智力,靳時雨都标準得有點兒過于不真實。
像是很難找到這人身上的半點缺點,當然如果忍耐度太低也算的話,靳時雨大概也僅有這麽一個。
忍耐度太低大概也是歸咎于靳時雨屬于罕見的攻擊型Alpha,性情上多多少少帶着點傲。真惹怒到靳時雨的話,下場總歸是避免不了挨一頓打。
上一次和靳時雨叫板挑釁說要找人開了他、并且還非法襲警的嫌疑人,現如今手臂的骨頭都還沒有徹底長全。雖說靳時雨吃了處分,還被要求寫了一萬字的檢讨,但卻看不出靳時雨有半點悔改認錯的樣子,甚至連在乎這兩個字都沒有半點可尋的跡象。
總有看不慣的人暗地裏說靳時雨這人太狂,又不知天高地厚,卻又真沒人敢在他面前叫板,畢竟很少有人能找出靳時雨這人狂妄的具體事件,說來道去最多也只能算是靳時雨身上野性難馴而已。
他平日裏的做派太過随心,即便靳時雨這種性子從來不會打不該打的人,但聯盟法條上明文規定的人權保障總不能當做個屁,可靳時雨偏偏就是這麽天不怕地不怕。這樣的做派總會引起些許人的猜忌和豔羨,揣測靳時雨背後是不是有什麽硬茬在撐着。
不過喬樂是倒也不關心靳時雨究竟身後有沒有背景,畢竟靳時雨能力強,為人處世周到,平時和同事插科打诨的話雖然說得少,但該交流的一句也不會落下。靳時雨身上這種無法被窺見內心的疏離感,與絕對的強悍實力相比顯得不值一提。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實力才是唯一的話語權。
而聯盟警署的側重點在于解決、處理、調查研究任何有關第二性別的案件與糾紛。鶴英分局負責鶴市與海英獨立區,下轄無數個分設點,線人眼線網絡遍布整個管轄區。
但在整個國內,藏污納垢的地方簡直不勝其數。第二性別的強弱與此同時帶來的也是階層的分化和無窮無盡的争端。現如今社會地位上,雖說叫嚣着平等,但Alpha與Omega這兩種性別的優劣程度,極大程度上影響到了當事人的生存空間。相較之下,Beta倒顯得中規中矩,常年混跡于社會中下層。
近年來,清剿非法營運、維護弱勢群體的勢頭愈發猛烈。在人們發現劣種與優種的差距後,便有了一群妄想通過改良、研究的人,試圖後天改變修補腺體先天上的缺憾,因此,相應的案件也越來越頻發。不光如此,地下黑市買賣劣種Alpha、Omega,供上流階層玩弄的事件也不在少數,鶴英分局管轄範圍靠近中心首都,貧富差距大,任務量遠遠超出其他分局。
喬樂知道二組這段時間忙得幾乎是暈頭轉向,靳時雨最近接手了一件連環殺人案,目标人群主要集中于Beta,這種案件少見且棘手,二組全組連軸轉了接近一個星期。靳時雨幾乎夜夜都睡在警局裏的公共宿舍,今天才算得上是要徹底結案,現下這個點撞見要回家的靳時雨也稱不上奇怪。
“靳哥,我剛審完個人,是個Beta失蹤的案子,雖然現在還沒滿四十八小時,但我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你最近在弄那個殺人案吧,幫忙看看?”喬樂看着靳時雨正要往外走的身影,突然想起剛剛那茬,揚了揚手裏的文件叫住他。
靳時雨熬了大夜還沒恢複夠精神氣,眼下還挂着點烏青,他沒什麽表情,聽罷上前兩步正欲接過。
突然警局內傳來了點響動,靳時雨下意識擡頭看過去,只見個有些眼熟的背影就那麽快速消失在警局大門前。靳時雨困意去了大半,蹙眉發問:“西街酒吧?”
喬樂點着頭:“對,剛剛問完最後一個。前面被問話的都說這個叫謝臻的看到了當事人失蹤,但剛剛他沒承認。”
靳時雨低頭欲翻的手停頓了下,指尖撚着那文件夾外殼的硬角。
靳時雨的臉色說不上哪裏怪,在那一瞬間變了點味,只聽見靳時雨從齒縫裏緩緩擠出這兩個字,他偏了偏頭,語氣古怪:“謝臻?”
“對,一個……估計是搞那種情色游戲的吧,反正他是這麽說的,畢竟西街酒吧,你也知道,要不是上頭有人,估計早就被掃了。”
他打開文件夾,藍色文件夾攤開後,一張被打印出來的、熟悉的黑白照片躍然紙上。照片上這人緊繃着唇線,抿成了條直線,深邃的眼眶中是雙淡然無情無欲的眼睛,清晰可見的是,右眼正下方的臉頰上,垂直分布着兩顆痣。
那是一張靳時雨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
靳時雨一目十行掃視完謝臻的所有檔案,和這次涉事案件的審訊記錄,最後才緩緩将目光挪到了有無案底那一列後的“有”字之上。
他重重将文件夾合上,默不作聲。
喬樂被他這陣仗吓了一跳,忍不住開口試探詢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這件案子歸二組了,如果馮組問起來,就說是我主動要的。”靳時雨将文件夾扔在桌上,語氣不明。
喬樂聽了他的話,詫異地摸了摸鼻子:“二組最近不是案子很多嗎,我還想着讓你們休息一下,靳哥,看你這反應,你認識他啊。”
靳時雨冷漠打斷道:“我不認識,有人認識。”
未等喬樂尴尬的再找出什麽話頭來,靳時雨轉身回去拿了自己的夾克,又擡起手表看了看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還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室外刮了久久不停的大風,靳時雨被這股狂風吹得半濕的發絲亂飛,沒拉拉鏈的皮夾克被風吹得鼓鼓作響。他長腿支地,跨坐在自己的黑色摩托車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熒亮的手機屏上摁下幾個數字——謝臻的號碼。
靳時雨速記能力向來出色,對于他來說,記下這麽幾個數字簡直是易如反掌。他看着已經在屏幕上顯示出來、等待着被撥通的數字,一手托着手機,一手轉着自己冰冷的金屬打火機。
搖動的火苗在燃起的瞬間幾乎就被風吹滅了,靳時雨漫不經心地坐在摩托上,就那麽靜靜地玩着手裏的打火機,眼裏淬着冷光。
他很久沒能見過謝臻,已經要有六年。這幾年中能稱之為噩夢、地獄的時刻已經仿若彈指一揮間閃過,靳時雨在恍然間聽見謝臻的名字時,竟然都下意識忘記了憎恨,徒生出恍然隔世的錯覺。
靳時雨有多恨謝臻,就連靳時雨自己都覺得很難衡量。他慢悠悠地順着手心,将自己的打火機滑進褲子口袋,與此同時擡頭淩眉望向漆黑的天空。
行走在陽光之下太久,靳時雨幾乎都要忘記那些陰暗灰色的過去。
六年前謝臻親自推他下地獄,靳時雨花費了畢生所有的力氣,從地獄裏爬出來,早就已經是爛了皮肉腐蝕了心的惡鬼,披上警察的外衣,就像一道鎮妖符,将他內心裏所有邪祟統統鎮壓住。
而在今天,這所有的邪祟,在謝臻那道匆匆背影後,徹底破土而出。
他擰響摩托車,在深夜中宛若一道弓箭般瞬間飛了出去,轟鳴聲作響,劃破了深夜的寂靜。靳時雨認識這座城市的每一條路,每個地點在他心中都有一條最短的路。
正如現在,他花費了僅僅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便出現在了謝臻現在居住的酒店樓下。
靳時雨将車停在門口,心中默算了遍筆錄結束的時間。謝臻在打車的情況下,大概不過兩分鐘後便會抵達這裏。他終于肯再度打開熄了屏的手機,撥通了謝臻的電話號碼。
在等待電話被接起的過程中,靳時雨格外有耐心,他在大風中耐心等待了接近一分鐘,手指慢慢敲擊着自己的手機背部,像是在踩着點。這通闊別已久的電話被接起的瞬間,靳時雨聽見了四輪轎車緩緩行駛而來的聲音。
電話那端是靳時雨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青年聲線。
“喂,您好哪位。”
靳時雨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壓着聲音沉沉叫出了他的名字:“謝臻。”
電話那端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聽見“嘟——嘟——”的兩聲短促響聲,那端幾乎像是躲避洪水猛獸般将電話迅速挂斷,不帶半點的拖泥帶水。
靳時雨将手機挪開耳邊,目光準确無誤地對上停在自己面前的這輛出租車後窗上。謝臻臉上慌亂的表情甚至還沒完全褪去,在半掩的車窗下,他們久違地對上視線,與此同時,謝臻幾乎是白了半張臉。
那張徹底成長、褪去稚氣的臉,帶着專屬于成熟Alpha的淩厲和冷漠,一動不動地,看向謝臻。銳利的眼睛像是毒蛇般,淬着毒素和冷光。
“謝臻,找到你可真難。”靳時雨涼涼道,帶着不達眼底的淺笑,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獵獵狂風吹動他的衣擺,身姿挺拔。
靳時雨的氣定神閑,像極了個勝券在握的獵手,絲毫不害怕走到自己面前的獵物再度飛遠。
司機正在催促謝臻下車,謝臻迅速回過心神,抓起剛剛被他慌亂扔到座椅上的手機,步伐不穩地往下走。
他有些不敢直視靳時雨的眼睛,或者說,在這個瞬間,謝臻不知道該以怎麽樣的心情、态度去面對靳時雨。
腳剛剛踩上馬路的同時,謝臻猛地發力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去,半長的頭發在風中湧動。謝臻用了能調動出來的最快速度,可常年不經鍛煉的身體哪能比得過靳時雨。
脖頸驟然一痛,氣管被一道力氣狠壓住,逼得謝臻連咳兩聲。靳時雨從後面勒着他的脖子,反手将他狠狠地掼在了牆面上。
背部撞在不平的牆面上,謝臻痛得咬了下嘴唇,險些咬出血來。
靳時雨格外冷靜,注視着謝臻。
謝臻今天穿了件普通的秋季款,半長的頭發燙了點弧度出來,乖順地攏了一半在鎖骨前,但現在卻被吹得有些亂了。
面若白紙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唇,讓謝臻看起來幾乎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散。
和他印象裏的謝臻,完全不一樣。
“好久不見,哥。”靳時雨懶懶開口,慵懶的聲線偏偏讓人聽出點寒來。
謝臻率先注意到了被靳時雨胡亂纏在手腕上的工作證吊牌,他有些意外,卻又不動聲色地藏起那抹異樣的情緒,倒吸一口冷氣顫道:“你松開我。”
“你要是不跑,我也不會抓着你。”
靳時雨一語雙關,漆黑的眸子打量着他。
眼前這人神色淡然,手指擡起任由那份工作吊牌從手心垂落,嚴肅正經的證件照剎那間出現在謝臻眼前,再度開口漫不經心地說:“哥,你說我們是不是真天生一對,一個警察一個罪犯。”
“我說你怎麽平白無故消失了,再也沒蹤跡,原來在我煞費苦心找你的那段時間,你在監獄裏。不過我實在是很好奇啊,你是怎麽一步一步淪落到這個地步的,報應不爽嗎?”
靳時雨語調懶懶的,摻着沒有溫度的笑意,戲谑和揶揄盡顯。他那只冰冷的手還掐在謝臻的脖子上,指尖微動,順着謝臻的喉結慢慢往下滑動,激起謝臻一身的雞皮疙瘩。
毒蛇,謝臻只能聯想到這樣的動物。現在的靳時雨就像一條渾身上下都淬滿毒的毒蛇,伺機而動、蓄勢待發地準備沖上來用毒牙咬破他的血管,用蛇身絞斷他的咽喉。
謝臻艱難地偏過頭去,臉上逐漸浮現窒息的紅:“靳時雨,你還覺得你能叫我哥嗎。”
“為什麽不能叫。謝臻,是不能叫還是你害怕聽見?你是怕別人知道我和你睡過,還是怕別人知道我們做了十年兄弟,還是在怕別人知道你當年就那麽輕飄飄地抛棄了你的弟弟,現如今連認都不敢認?”靳時雨每說一句,謝臻的心便冷一分,只見靳時雨臉上戾氣越來越重,可語氣還是輕飄飄的。
除了面色有些沉,從這張臉上、語氣中,幾乎挑不出任何生氣的跡象。靳時雨松開掐着他脖子的手,要去掰他的臉,迫使謝臻松開那緊緊咬着的唇,卻被謝臻不偏不倚地躲開了。
只聽見靳時雨冷嗤一聲。
“謝臻,你在我這兒裝什麽清高?”
謝臻被風吹得有些睜不開眼,他皺着眉偏頭躲避這陣狂風,也躲避了靳時雨的目光和追問,他壓下所有異樣,重重連咳兩聲出來:“我裝什麽清高了。”
“我不認你這個弟弟就算是裝清高?靳時雨,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我,你早就死在十幾年前了。”
“當初我想撿個人回來玩玩兒,現在不打算要了又怎麽樣。你就他媽非要認我做哥,你是不是賤?”
靳時雨目光變得越來越冷,他那雙大手幾乎是在瞬間狠狠扼住了謝臻的下巴,手指捏着他兩腮,巨大的氣力幾乎要将人骨頭掰碎。謝臻感受到靳時雨的胳膊在發抖,那壓抑着的怒火在此刻蓬勃而出,盡顯于色。
只聽見靳時雨壓着聲線,像是隐忍着從喉管裏強行擠出句話來:“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在十幾年前就死在大街上,為什麽非得讓我活着,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死!”
“你要是真那麽清高,六年前還主動爬上自己剛成年的弟弟的床,現如今還在西街酒吧做那種勾當?”
“謝臻,你就這麽喜歡這樣?”
謝臻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渾身散發着剛剛洗完澡後的熱氣,水珠順着謝臻的鎖骨往黑色短袖內滑去。他坐在沙發上啞口無言半晌,腦海中還是靳時雨那張臉上幾乎稱得上是有些陰森、恐怖的表情,過往種種從大腦中閃過。
剛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謝臻自己也說不好究竟會發生什麽。
索性來了一通電話,直接将剛剛從警局下班的靳時雨傳喚了回去,他才得以脫身。
靳時雨臨走前的眼神往謝臻有些頭皮發麻,那種灼熱的、明顯的恨意幾乎要将謝臻徹底淹沒,謝臻難得心髒抽搐了下,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他心中彙聚,五谷雜陳。
就連謝臻自己都分不清楚,在剛剛自己面對靳時雨的時候,究竟是哪一樣情緒占據主導地位。
謝臻過去以為,時間可以沖刷抹平一切傷痕,躲避可以避開一切可能會觸景生情的事物,可靳時雨這個名字就像是那塊殘留在自己肩膀處的彈片一樣,融在他的身體、血肉裏。
時而發作疼痛,并随着時間的推移,刻下更深的烙印。
謝臻手指扶着自己的額頭支撐,在他身體稍微前傾的時候,一條有些短的簡陋項鏈從謝臻的衣領之中滑出來。那是由根簡單的黑色鞋帶作為鏈條,一顆少見的黑色混金彈珠作為挂墜的項鏈。
彈珠上鑽了孔的地方還帶着磨損,看上去年歲已久。
如果讓人仔細湊近查看,彈珠的背面還被用刻刀刻上了個小小的謝字。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認為這是謝臻的“謝”,但謝臻他自己心裏清楚。
這是謝時雨的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