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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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庚年猜到這幫混小子會闖禍。

但他沒想到,禍事來的這麽快。

這天晚上,孫成、裴寶來二人回來後,沒有半點往日的嘚瑟,就連胡銘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三人在床上翻來覆去,動靜實在有些反常。

到将近子時,所有人都睡下後,這哥仨終于忍不住了,蹑手蹑腳出了宿舍區,站在走廊裏互相支招。

陳庚年還沒睡,剛好全都聽進了耳朵裏。

先是孫成道:“那男人豬崽死了,明天就要來縣衙報官,庚年哥肯定會訓斥我的,這可咋整。”

胡銘給他支招:“你私底下找兄弟們湊一湊,湊兩倍的錢賠給他,把這事兒先瞞住。”

孫成很沮喪:“那人不要賠償,非得來縣衙找縣太爺告狀。”

裴寶來這邊更慘,他悶聲道:“我是真丢臉,當時幾百人來圍觀、包括我爹也在,我想着好好表現一把。結果有個男的在那地裏撒了泡尿,我特麽還以為是蒙泉出露呢,讓他們挖,最後什麽都沒挖出來。更過分的是我爹,裴仲,他比誰笑的都大聲!”

哪怕此刻大家都是難兄難弟,孫成和胡銘還是沒忍住笑的直打哆嗦。

“別笑了,操!先說我這事兒怎麽處理吧!”

裴寶來咬牙想了很久,愣是沒法解決,于是陰涔涔說道:“要不,咱們現在合夥把陳庚年綁了,等各自把事情都處理好,再把他放出來。”

這是什麽狗屁解決辦法,胡銘和孫成都很無語。

到最後,哥仨也沒商量出來個所以然,只能悻悻回去繼續睡覺。

陳庚年險些被氣笑了。

但他大概也聽懂了。因為愣子疏忽說錯話,間接導致一戶人家的豬崽死了。至于裴寶來,把尿當露水挖井,最後什麽都沒挖出來。胡銘那邊沒說具體什麽事兒,但應該跟吳家村耕壞的那一畝地有關。

看來,明天還得給這幫小子擦屁股處理麻煩。

陳庚年在心裏嘆了口氣。

別看江縣只有兩萬餘人,但一把手縣令,也是真的不好當。

因為他要站在高位視角,從‘士農工商’四大支柱領域,給江縣的發展做規劃。

最優先發展的肯定是農業,造耕犁、耧車等等,都是為了提高糧食産量,将基礎經濟打紮實。

哦對,說起農業,發配鄭文峰以後,系統還獎勵了【土制殺蟲農藥配方】。

陳庚年大概翻看過,這些農藥種類很多,有的是治菜青蟲,有的是治蚜蟲,還有治小麥鏽病。

除此之外,還有紅蜘蛛、介殼蟲,以及各種軟體害蟲的消殺藥劑。

他最近的空閑時,都在忙着學習整理相關知識,等過段日子,地裏的秧苗就得用上農藥了。

農藥這玩意兒制作需要技術,還含有毒性,無論是制作,還是推廣,都得謹慎小心。

商業方面,目前只是被耧車和耕犁稍微帶動,但遠遠還不夠。陳庚年的計劃是,先從‘美食’入手,畢竟民以食為天嘛。

他對丁晴印象不錯,手藝沒的說,幹活麻利,性格看着也落落大方。

接下來多教她一些菜譜,等縣衙運轉徹底步入正軌以後,可以規劃着蓋一座‘江縣人民公社大食堂’,以縣衙經營的名義,對外開放。

美食能帶動的經濟太多了,蔬菜、雞蛋、肉類,糧食都能開始流通。

當大食堂熱鬧起來,有了客流量,周邊的店鋪陸續開起來,搞個‘江縣商業一體化步行街’問題不大。

當然,這裏面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丁晴有沒有能力承包經營起來這個大食堂。

這個不着急,再觀察觀察。

當農業、商業發展起來,經濟打穩了,工業就可以接力開始發展。

工業,簡單來說就是手工業,工匠業。

這塊陳庚年準備培養一下邵安,到時候不僅各種農業工具的制造,包括修路搭橋建房子,水利水渠之類的活計,都由邵安出面管理。

挑戰難度挺大的,也不知道邵安能不能接得住。

以上三個方面,相對來說簡單些,至少有了初步規劃。

唯獨在‘士’這個領取,是最為艱巨的,提這個還為時過早,只能先從衙門掃盲開始。

但就這,那幫混小子還不願意讀書。

現在之所以闖禍,還不是因為吃了沒文化的虧。

等替他們處理了這波麻煩以後,一定要給這幫小子請夫子。

文盲是沒有前途的!

以上羅列那些艱巨的發展規劃,每一個步驟都要走紮實,要是手底下一群文盲,那怎麽辦事兒?

陳庚年腦子裏迷迷糊糊做着計劃,逐漸有了睡意,這時候,系統的提示音突然響起——

【叮!恭喜宿主,作為一名高瞻遠矚的優秀縣令,你為江縣做好了未來的發展規劃,提前觸發、完成規劃發展支線任務。】

【獎勵:荒地開墾詳解資料。】

【紮實的農業基礎,是江縣發展的重要基石。但現如今江縣的土壤劣質,鹽堿化、沙化極其嚴重,耕田分配極其不均。因此,開墾荒地,刻不容緩!】

【請宿主帶領江縣子民,開墾荒地,獲得更多的優質耕田吧!】

荒地開墾方案規劃?

獲得意外獎勵的陳庚年心情不錯。

倒不是他高瞻遠矚,實在是因為只有做好規劃發展,才能在接到系統任務的時候,不至于手忙腳亂啊。

他的性格,習慣未雨綢缪,提前布局,走一步看三步。

現在看來他的每一次提前規劃,都獲得了系統的認可,并給予了獎勵。

第二天。

啰聲響起後,衆人齊齊在大辦公區坐下,等着開晨會。

相比于先前,現在辦公區變化挺大的。

按照陳庚年的意思,邵安打造了一張超級大的辦公會議桌。至于單人辦公位,中間都放了隔板,保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密辦公空間。

這些舒适的小設計,兄弟們都很喜歡。

只不過今天大家都沒功夫在意這些,因為衙門外面有一大群人,正吵着要見縣太爺呢。

他們嗓門很大,嚷嚷的那些話辦公區衆人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也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闖禍的裴寶來、孫成嘴唇緊緊抿起,明顯有些坐立難安。

其餘人也都感受到這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大家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一個人敢像往常那樣嘻哈笑鬧。

“外面的事兒你們想來都知道了,今天晨會臨時取消,我長話短說,先說劁豬。”

辰時過了一刻鐘,陳庚年沉着臉迅速走進辦公區,說道:“縣城裏我印象中有兩家豬肉鋪,下面的村子裏,應該肯定也有殺豬匠,這些人常年跟豬打交道,手勁幹淨利落,出刀子也快的很,劁豬對他們來說肯定是小意思。”

說完解決方案後,陳庚年開始點名:“天明!”

突然被點到的牛天明一個激靈,坐直身體:“到!”

陳庚年安靜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牛天明愣住,心髒撲通撲通跳動。他腦子飛速運轉,把縣太爺先前說的話又過了一遍,随後猛然站起來:“縣太爺,我先前負責江縣曲轅犁、耧車的買方信息統計,因此和各個村子的村長們都混了個臉熟。如果您需要一批殺豬匠劁豬的話,我現在聯系這些村長幫忙去找!”

陳庚年點點頭:“不錯,還有要補充的嗎?”

縣太爺年紀跟大家相當,長得跟‘兇’絲毫不沾邊,可每到這個時候,一幫人都莫名覺得怵得慌。

因為他不會直接告訴你,他想要什麽。

他會給你暗示,讓你自己來回答。像是這種先誇贊,再問還是否要補充的情況,也很明顯,其實就是做的還行,但沒有做到位。

牛天明很想說自己沒有要補充的,可他不敢。

被縣太爺這麽盯着,他額頭上都開始冒汗,這個緊要關頭真的很能激發人的潛力,他腦子靈光一閃,還真就懂了:“有,有要補充的!縣城裏那個豬肉鋪的老板叫錢朋,我認識他!他來縣衙買過犁!性格很爽朗,我現在就去找他,把他帶來縣衙。”

領導讓你找一批殺豬匠,你說你聯系各村村長幫忙找。

這個事兒看似是辦了,但其實還是沒辦。

因為外面有一個豬被劁死的苦主,正在找你領導讨個說法呢!

領導不是要你找個殺豬匠,是要你現在立刻把殺豬匠帶過來。

至于你問領導為什麽不明說?

當了領導就懂了,什麽話都得說的明明白白,那他得累死在這個崗位上,而且還無法獲得手下的尊重。

得到滿意答案的陳庚年點點頭:“很好,快去快回。”

牛天明松了口氣,領命離開。

而當牛天明離開後,在場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縣太爺顯然是要開始下一輪點名了。

“然後是坎兒井,江縣這些年缺水,鑿井的工匠似乎都轉行不幹了。”

這次陳庚年沒有點名,他看向年紀最大的趙強,問道:“趙強,這裏你最年長,是否知道一些消息。”

趙強到底是年紀大,不怎麽慌。

他思索片刻,還真覺得有些頭緒:“鑿井的師傅就算現在不幹了,以前肯定也得開門做生意。木材商吳峰您知道吧,他們住的那個巷子,前面是臨街的鋪子,後面都是商戶的宅院。我琢磨着,要打聽生意上這些事兒,商戶們肯定清楚。”

這個方向靠譜!

由此可見,一個得力的屬下,真的很能在工作中給領導幫上大忙。

“你現在去找吳峰,讓他幫忙打聽,就說縣衙急需要一批鑿井工匠。如果尋到了,最好是當場就帶過來。”

陳庚年說完後,揉了揉額頭:“這事兒今天不解決,估計咱們都別想消停。”

坎兒井挖水,事關江縣能否渡過這次旱災。

現在經由裴寶來這麽一搞,民衆懷疑坎兒井的真實性,可不就開始恐慌了!

“好的縣太爺,我這就去辦。”

趙強立刻起身。

等這二人走後,陳庚年籲了口氣,在大辦公桌主位坐下,拿起紙筆不知道在寫什麽。

他當然不是故意晾外面的民衆。

得等趙強和牛天明回來,才能拿着解決辦法出去啊,不然出去幹嘛,挨罵嗎?

大辦公區靜悄悄的,誰也不敢冒然說話。

衆人以為他會發火。

裴寶來和孫成都已經做好了挨訓斥的心理準備。

但陳庚年始終都沒看他倆一眼。

這種忽視,反而讓他們更難受。

一片安靜中,就聽陳庚年頭也不擡的問道:“先前那幫被鄉紳們辭退的佃戶,現在怎麽樣了?”

如果要開墾荒田的話,這群佃戶倒是挺合适的。

李泉立刻回道:“按照縣太爺的指示,給他們分發了糧食。但糧食只夠吃三個月,鄉紳家的佃戶名下基本沒有像樣的糧田,住的也破破爛爛,後面還不知道該怎麽安頓呢。”

雖然這年頭,農民日子清苦。

可但凡家裏有些田地,誰願意去給鄉紳做佃戶呢,勞苦勞累,最後只能獲得一點糧食果腹。

“好,去問問他們的意見。兩個解決辦法,一,縣衙出面聯系那些鄉紳,讓他們繼續雇傭佃戶。二,縣衙幫他們開墾荒地,現在開荒,等秋天的時候,就能種糧食了。”

陳庚年說到這裏反應過來,無奈道:“不行,時間上還是來不及。”

佃戶們只分了三個月的糧食,到秋天就吃完了。

即使現在開荒,秋天播種,也來不及啊。

李泉想了想,壯着膽子提議道:“不如這樣,縣衙出面,讓鄉紳們再雇傭佃戶至少半年。夏天我們組織佃戶開荒,秋天佃戶們幫助鄉紳幹活,同時也兼顧一下自家地裏的活兒。雖然說會辛苦些,但等到來年夏天收獲後,他們就擁有了自己的田地,不用再做佃戶了。”

這個法子倒是很合理。

陳庚年瞥了一眼李泉:“你就能确定,佃戶們一定會選擇開荒?要知道開荒這種事情,付出的心血精力可不止一星半點。”

如果開荒很簡單的話,大家為了多一些糧田,都樂意去開荒。

說句不好聽的,開荒是比做苦役都累的事情。

被陳庚年反問了一句,李泉遲疑片刻,繼續說道:“這——反正我是覺得,有自己的田地,肯定比給他人幹活兒強。”

陳庚年又看了他一眼。

随後點點頭:“行,那你去負責聯系這幫佃戶,如果他們願意開荒的話,後續的事情也由你來跟進。”

靠,賺到了!

李泉心裏開心的不行,但還是盡力讓自己看着沉穩些:“好的縣太爺!”

他算是這批差役裏,除了趙強之外,資歷最老的。

雖然縣太爺進入縣衙到現在,也就一個月出頭的時間,談資歷什麽的,不太有說服力。

可是随着胡銘,甚至裴寶來、孫成都得到重用,李泉也很着急啊。

那幫二世祖都行,他為什麽不行!

好在,李泉後面還有個李家村的村長李福在幫忙支招。

福叔跟他說,別急,沉住氣。在縣衙多看,多聽,然後找機會,抓住機會。

至于什麽是機會。

當然是正在困擾着縣太爺,但是縣太爺一時間又沒辦法解決,需要人來幫忙解決的機會!

李泉沉寂多天,終于等來了這個機會。

于是他當即抓住,主動請纓接下了開墾荒田的任務!

這邊,陳庚年把任務交給了李泉。

沒過多久,牛天明回到縣衙,還帶來了殺豬鋪的老板錢朋。

陳庚年當即站了起來。

總算是能去外面解決問題了。

錢朋雖說是個殺豬的,人也爽朗,但進縣衙還是有些虛的。

陳庚年笑着安慰他:“陳老板不用緊張,是這樣的。劁豬,想來你最近也聽說過,我大概給你講一下注意事項。對對,你殺了二十年豬,對豬的情況肯定比我了解的透徹,我一說你就懂了。待會兒我再親自帶着你上手試一試——”

聽完縣太爺的話,錢朋不緊張了,反而有些興奮。

因為縣太爺在教他劁豬!

這絕對是一門手藝活兒啊,能謀生的手藝活兒!

等傳授完錢朋劁豬相關事項後,陳庚年帶着他往外走。

大辦公區,被無視很久的裴寶來、孫成等人面面相觑,最後都壯着膽子跟上去。

他們好奇,縣太爺要怎麽解決這次危機。

衙門外。

家裏豬被劁死的那個苦主漢子,提着那死豬,在縣衙外等着讨說法。

不僅如此,還有一群目睹裴寶來‘挖尿’的民衆,來詢問坎兒井相關事宜。

自從處置了鄭文峰以後,陳庚年在江縣名聲特別好。

因此,大家雖然懷疑‘劁豬’‘坎兒井’的真實性,一直在嚷嚷,但情緒也都還算克制。

“縣太爺出來了!”

“都讓讓,先讓縣太爺看看這豬。”

眼看陳庚年出來了,大家都默契的給苦主讓出一片空地。

那漢子當即跪下:“草民叩見縣太爺!昨日,草民按照孫成差役的說法,把家裏的豬崽給劁了,可您也看到了,這豬被劁了以後,很快就死了。”

陳庚年看向那豬,又問了漢子一些信息,當即了然。

劁豬,15天時間算是最合适的,有的10天就能劁了,但超過15天再劁,就很難活下去。

“我家豬崽出生20天了,可是15天,和20天也沒什麽區別啊!”

聽聞縣太爺的說辭,漢子以為他想賴賬,有些急。

這也是孫成不理解的地方。

他站在縣衙裏,想聽聽陳庚年怎麽說。

陳庚年給那漢子解釋。

剛出生的豬崽,腹股溝閉合不完全,過早閹割,可能會導致內髒從腹股溝滑出來。又因為豬崽太小,身體虛弱,稍微流血過多,都會導致死亡。

但超過15天的豬,劁起來也會有風險。

因為豬長大了,劁的時候刀口就會變大,導致無法止血,傷口沒辦法恢複。而且豬是活的,都長這麽大了,突然間那兒被割了,就會應激發狂,不吃不喝,最後的下場只能等死。

除此之外,劁豬的時候,刀子也要清洗幹淨。

還有,現在是夏季,溫度特別高,劁豬的時間最好選擇在早上,溫度适宜的時候進行。

劁的時候刀子一定要快,豬圈也得清理的幹幹淨淨,不能讓豬崽傷口沾染上糞便,不然很容易就把豬弄死了。

衆人聽得心驚肉跳。

怎麽,這樣一不小心會死,那樣一不小心也會死!

好複雜啊。

本來盼着趕緊劁完豬崽,開始養豬的人,都開始打起退堂鼓。

“這——我家的豬是我自己劁的。刀子确實不夠快,割的時候很費勁,我也沒有清理豬圈,聽您這麽一說,好像确實那豬崽被割了以後一直在發狂,然後也不吃不喝,最後死了。”

漢子回想昨天的場景,只覺得一一全都對上了,頓時明白過來,應該是自己操作不當把豬弄死了。可他還是覺得委屈:“這些,孫成差役都沒有跟我說啊!”

衙門裏,孫成縮了縮脖子。

其實這些陳庚年都教過他,可他哪能全都記得住?

“你放心,這個事情縣衙會負責的。你家的豬崽,縣衙會賠償。但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劁豬是個非常專業的事情,并不是說,你自己在家就能随便劁。專業的事情,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看到我身後這位錢師傅了嗎,他叫做錢朋,家裏是開豬肉鋪的。他跟豬打了一輩子交道,劁豬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大事兒。”

陳庚年指了指身後的錢朋,和衆人說道:“也就這幾天吧,衙門會出面,給錢師傅,以及其餘的殺豬匠們,培訓劁豬相關的技術。然後經由縣衙作保,錢師傅等人去各個村裏,給大家劁豬。當然,大家是要出錢的。一頭豬定價是兩文,哪個師傅劁的豬,将來殺豬的時候,還要把豬下水免費送給這師傅。這個價格不算便宜,但也肯定不貴。張阿花家的豬崽那麽肥,大家都看到了,劁完肯定不虧的。”

那這倒是!

只要劁了以後,豬崽長得肥肥的,兩文錢算什麽。

而且豬下水這玩意兒,腥臭的很,大家都不愛吃的。

為了徹底打消大衆的疑慮。

陳庚年帶着錢朋,親自去了一戶養豬的人家,劁了一只适齡的豬崽。

錢師傅不愧是殺豬匠出身,手法很利落。

豬崽劁完後,雖然蔫蔫的,但始終活的很好,一個時辰後已經開始主動喝水了。

那苦主漢子,衙門給他賠了錢,所以最後也沒有再追究。

這事兒也被民衆們傳開。

“縣太爺沒有騙人,劁豬肯定能迅速長肉,但是得專業的人來幹這事兒,咱們自己劁的話,很容易把豬弄死。”

“是嘞是嘞,一般人還真下不去手,看着怪血腥的。”

“縣太爺懂得可真多啊,他說的那些話,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根本都聽不懂。”

“要不人家能當縣太爺呢,就是有本事吶!”

“先前那個孫成差役,估計都沒學明白,這一上手,可不就出事了嘛!”

“縣太爺不僅有本事,還有耐心,親自跟着咱們一起去劁豬,确定那豬崽活下來以後他才走的,飯都沒吃呢。”

“不僅沒吃飯,他還急着去裴家田地裏呢。”

“去裴家田地幹什麽?”

“挖坎兒井啊,裴差役當衆挖了個尿坑,惹來一片嘲笑。縣太爺急着趕過去,給大家證明坎兒井是能挖出水的!”

“哎呦,那我也去看看熱鬧。”

“我田地裏還有活兒,去不了,讓家裏婆娘煮倆雞蛋給縣太爺帶過去。大熱天的,飯都沒吃,還熱的一身汗,縣太爺真辛苦啊。”

“還不是因為他手底下那幫差役,一點指望不上!大家差點以為縣太爺騙人呢。”

劁豬的事情解決完畢以後,陳庚年已經熱的滿頭大汗。

這種高溫天氣,他在外面還必須得穿着厚厚的官服,來回一路奔波,實在難受的緊。

陳庚年身後。

裴寶來,孫成、胡銘等二世祖默默跟上,看着滿身汗的庚年哥,一個個都覺得自責極了。

明明是他們闖的禍,但卻要陳庚年來幫他們善後。

偏偏庚年哥一句訓斥話都沒說他們,整的兄弟們都很揪心。

大家從未如此直觀的感受到——

原來你辦砸了事情以後,并不是就算了,是得有人來替你扛着的。

陳庚年去了裴家的田地。

沒辦法,從哪裏跌倒,還是要從哪裏爬起來。

要是在這裏挖不出水,那旱災危機估計又會讓民衆們提心吊膽,縣衙也會因此失去公信力。

裴家作為鄉紳,家裏的田地都很不錯,屬于整個江縣都比較肥沃的。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看,裴家地裏,或者附近,肯定有水。

但其實不是。

影響土壤質量的因素太多了,水源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陳庚年在裴家田地裏勘測,沒有發現水源,只能順着田地往高坡點位走,足足走了四百多米,才找到了水源。

來圍觀縣太爺開鑿坎兒井的人很多,但大家看着陳庚年指的‘水源點’,一個個欲言又止。

裴寶來沒忍住,在後面說道:“這地方光禿禿的,連草都不長,也沒有出露,真的會有水嘛?”

這話剛說完,就被裴仲呵斥道:“閉嘴,還嫌不夠丢人的!”

有人哄笑,有人不屑。

反正,裴差役因為‘挖尿’一事,徹底在江縣出名了。

陳庚年笑道:“沒有長草,是因為這片土地沙化比較嚴重。我猜測,這下面應該是沙坎,這種井一旦挖出來,出水量大,而且水流穩定。”

當然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有系統加持,所以能看到別人注意不到的、一些微小的細節。

聽到縣太爺這話,衆人齊齊瞪大眼。

真的嗎,聽着怎麽這麽玄乎呢。

陳庚年這邊剛說完。

趙強到了。

他不是自己來的,還帶着三四個漢子。

原來,吳峰還真認識鑿井師傅,就在他們那條巷子裏住。

只不過因為江縣太窮太旱,這幾個師傅早些年都轉行了,現在靠着一身力氣打鐵。

但打鐵也是個清貧勞累生計,所以一聽說縣太爺有需要,他們立刻就趕來了。

為首的漢子姓曾,叫曾文。

別看這些漢子不起眼,但這都是江縣難得的技術工種啊,高級人才!

因此,陳庚年對他們态度很和煦,用請教的姿态詢問道:“曾師傅,你們鑿井的時候,遇到這種不太确定有水源的情況,一般是怎麽再二次确定的。”

曾文被縣太爺的态度搞得受寵若驚,趕忙說道:“回縣太爺的話,草民師傅在世的時候,曾教導草民一個法子,用火來試。在水源地挖出一個坑,坑底放木柴點燃,觀察火坑冒出的煙。若煙是直直沖天而起,代表地下幹旱。若煙蜿蜒曲折,則代表其被水汽所滞,表明下面有泉水。”

妙啊!

要不還得是技術工呢,專業的就是厲害!

高手在民間啊。

陳庚年當即讓人鑿坑點火。

為了作對比,還特地在數十米外,一處确定無水源的地方,再次點了一堆火。

結果,水源處的火坑,煙霧蜿蜒,像是被什麽東西無形的拖拽住。

另一處的火堆,煙霧直直沖天而起。

衆人當即打消了疑慮。

石門村的十幾個漢子齊齊開挖,不到四米,就把水源給挖了出來!

一樣都是甜滋滋的雪水!

這下,在場的民衆們徹底放下心,一個個興奮極了。

江縣的旱災,有救了啊!

縣太爺果然神乎其神,聽他的準沒錯。

但民衆們是高興了,石門村的人卻一個個臉色發苦。

他們村那條坎兒井,只有四十米,二十幾人合力,挖了足足六天。

裴家這條坎兒井,四百多米,就算他們全村齊上陣,日夜挖掘,估計也得月餘。

按照先前的約定,他們得給裴家無償挖兩條坎兒井呢。

但最後,石門村還是決定,挖!

因為那個叫做石滿的女孩兒,說服了村裏人。

石滿話并不多,性格也有些怯,父親的死,讓她打擊挺大的,但也變得堅強。

“縣太爺,我們村的情況您也知道,窮。不僅人窮,地裏條件也惡劣,每年收成都吃不飽肚子。”

經過商議後,石滿作為代表,鼓足勇氣找到陳庚年,說道:“聽說您白天的時候,有意培養一批殺豬匠,來給江縣人劁豬。那您是否可以培養鑿井工匠?我們石門村的人,能吃苦,也是江縣第一個開鑿坎兒井的,我們知道怎麽挖。接下來,我們會幫裴家,把坎兒井挖出來,也讓全江縣看看我們石門村人挖出來的井是什麽樣子的。以後,如果有哪家老爺想要出錢挖井,可以找我們村的人。”

石滿說完以後,石門村人都目光期待的看着縣太爺,眼含期盼。

他們窮啊,太需要一些賺錢的活兒了!

而挖掘坎兒井,讓大家看到了希望。

陳庚年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石滿。

這小姑娘,挺厲害。

他點點頭,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井下作業不安全,而且想要做專業挖井工匠,你們得派出三四個代表,最近這段時間,來縣衙接受正式培訓。”

石滿激動道:“多謝縣太爺,多謝縣太爺!”

其餘石門村人,也都紅着眼睛道謝。

他們終于能有條活路,看到盼頭了啊!

等和石門村人談妥以後。

陳庚年轉過身,看向民衆們:“大家這下也都相信了吧,江縣地下是有水源的。我教大家一個最基礎的尋找水源的方法,露水比較重的地方,一般都是有水的。如果白天不能确定,那就晚上去看。明天,每個村的人,都在自己村子附近,按照這個辦法找水源。你們找到以後,先別冒然開挖,縣衙的師傅們會一個村、一個村的過去排查,定點。等定好以後,就能開挖了。但是!注意聽,但是!很重要啊!井下挖掘是個很危險的事情,一定要對自己的安全負責,量力而行。一旦覺得眼前發黑,呼吸不順等情況,一定要及時出來透氣。挖井是次要的,你們每個人,每個活人,都是江縣的寶貝,一個都不能出事兒,聽到了嗎?”

民衆們哄笑出聲,然後齊齊表示聽到了。

縣太爺可真是個好官吶!

有陳庚年親自出面,鑿井、劁豬這兩件事,算是徹底定了民心。

從當天下午開始,江縣就進入熱火朝天的全民搞發展狀态。

“我家的豬崽已經給縣衙報備,馬上就能開始劁了。”

“我家母豬快生了,也提前報備好,師傅們會數着日子上門來劁。”

“劁完以後記得按照縣太爺指示,好好喂飼料,把豬圈打掃幹淨啊。”

“哈哈哈我們村找到水源了,為了确定真實性,直接挖了四米多,挖出水了,冰涼的甜雪水!”

“我們村水源不太好找,得讓縣衙的鑿井師傅們來再掌掌眼。”

“那你們可太慢了,我們村都開始挖井啦!”

“我們村找到了四個出水點,準備一次性挖四條坎兒井!”

“大家還是得注意身體吶,縣太爺可是說了,咱們每個人都是江縣的寶貝,不能出問題。”

“對對,聽縣太爺的!”

這個幹旱的夏天,江縣人一點都不愁了。

得了熱病能有藥湯醫治,家裏的豬崽馬上就能長得胖胖的,努努力挖坎兒井,就能挖出水源,還愁什麽呢!

現在人們走在路上,一個個臉上都帶着笑。

因為民衆們心裏踏實啊!

而最大的喜悅,莫過于挖出水源的那一刻。

“我們村終于挖出水了,那可是甜滋滋的雪水,喝着可真好喝啊!地裏的莊稼有救了啊!”

挖出水源以後,人們迫不及待的拎着水桶,一桶又一桶的打水,往地裏挑。

雖然很累,但是看着被澆了水的秧苗逐漸變的嫩綠,心裏就跟那雪水一樣,甜滋滋的!

老天在大旱,不給活路。

但我們江縣有縣太爺,縣太爺幫我們挖出水啦!

田地裏,本來因為秧苗逐漸枯萎而嚎啕大哭的農民,一個個臉上都帶着期盼的笑意。

今年,肯定是個豐收年!

不僅糧食豐收,家裏還有胖胖的豬崽呢。

縣衙出面培訓劁豬師傅、挖井工匠。

人們忙着挖水養豬,先前備受嘲諷的孫成、裴寶來也不再被指指點點謾罵了。

但,這二人不知道怎麽想的,反而主動往上湊。

孫成的爹,孫元河,前些天偷偷來縣衙,給他塞了一兩銀子。

當時孫元河是這麽說的:“多大點事,誰剛上任工作的時候不會出錯呢。你把這錢賠給縣太爺,以後好好幹,爹相信,我兒子以後肯定有大出息。”

孫成紅着眼睛收了錢。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陳庚年賠錢,而是拿着筆和紙,上午在縣衙旁聽劁豬培訓,下午跟着師傅去村裏,一家一戶看人家劁豬。

他也不說話,就看,看着看着,偶爾寫一寫。

可書到用時方恨少,很多字其實都不知道咋寫,連記筆記都沒法記。

最後幹脆不記了,就看,一遍一遍的看。

有人認出他是劁豬失敗的孫差役,嘲諷他。

孫成也不惱,默默承受着。

至于裴寶來,他因為‘挖尿’這事兒太出名,不管去哪個村,都會被哄笑。

可他到底是脾氣不好,誰笑他,他當場就敢笑回去。

他跟孫成一樣,也看人家挖井。

但他不是默默的看,他嘴碎,不懂就上去問。人家一開始都不稀罕搭理他,可他一直問,自來熟似的,再搭手幫幫忙,有時候還真能被指點幾句。

倒也不是說裴寶來轉性了。

他是被刺激的。

一是看着那天陳庚年辛辛苦苦給他處理麻煩。

二是,他爹裴仲笑話他:“算了吧兒子,咱就不是那塊料,把尿水當泉水挖,鬧笑話似的。”

裴寶來不服。

從哪兒丢的人,他就要在哪兒爬起來!

但裴寶來不知道的是,他去學習挖井,舔着臉上手幫忙求指點、被嘲笑的時候。

裴仲就在遠處悄悄看着他,既驕傲,又心疼。

跟着裴老爺的家丁說道:“老爺,您明明心疼少爺,為什麽總嘲諷他啊,好好說話不行嗎?”

裴仲嘆了口氣:“我的兒子我知道,就他這德行,幹事三分鐘熱度,不刺激刺激,上不了道兒啊!”

不僅裴寶來、孫成兩位菜鳥在磕磕絆絆努力。

從縣衙開始授課,系統培訓劁豬、挖井以後,所有的菜鳥們,都在逐漸成長。

但成長速度還是有些緩慢。

所以,陳庚年最近不僅得負責授課,偶爾還得親自下現場,去處理劁豬、挖井難題。

更麻煩的是。

已經有人挖出井水,開始澆地了。

人們歡歡喜喜澆地,感謝縣太爺救活了秧苗。

但唯有陳庚年清楚,土壤濕潤以後,不僅秧苗活了,各種害蟲也開始滋生了!

制作殺蟲農藥,得提上日程了啊。

還有開荒的事兒。

他現在手裏竟然連個完整的江縣地域圖都沒有,一百口人,至少得開二三百畝的荒地,這些都得确定選址啊!

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閑。

陳庚年緩了口氣,把自己關在宿舍裏,準備眯一會兒,順帶整理下思路。

他太累了。

江縣最大的危機,從來都不是鄭文峰。

是開始大力發展以後,陳庚年手底下的草臺班底。

從劁豬、挖井開始,以後江縣人的發展需求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草臺班底,顧名思義,一群草包菜鳥組成的班底。

現在又是江縣正式開始火熱發展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全民參與。

而凡是全民參與,不用想,肯定會亂。

不是負面烏七八糟的亂,是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亂。

但說白了還是亂,需要衙門來引導。

一幫菜鳥,肯定不頂用啊!

陳庚年要是不未雨綢缪,提前規劃,那這縣衙都轉不起來。

哦對!

提起提前規劃,他不僅要找人畫地域圖,可能還得做個初篩人口普查,只有前期基礎工作做紮實,後期工作才會順暢,要不然,工作越到後面越亂!

當領導的,就是得站在高位,提前把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并交代下去。

要不然你永遠猜測不到,你的菜鳥草包屬下們,會給你帶來什麽樣的‘驚喜’。

陳庚年腦子裏剛浮現這個想法,下一刻——

“縣太爺,不好了!”

陳庚年痛苦的捂住額頭。

他現在聽見這句話都覺得腦仁痛。

但腦子還是下意識開始分析。

外面喊話的人是李泉,李泉負責的是佃戶開墾耕田項目,這孩子還算穩重,不至于犯太大的錯誤,應該能兜得住。

然而,然而啊!

看着最穩重靠譜的,闖的禍反而能吓死人。

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算李泉本人闖禍。

可辦差事的時候突發情況太多了,有時候闖禍的确實不是你本人,但你就是把差事辦砸了。

李泉慌裏慌張跑進來:“縣太爺,總算找到你了!不好了,我本來計劃着,讓那些佃戶們給鄉紳老爺假裝服個軟,回去再做一年工。等明年夏天,脫離鄉紳老爺。可那幫鄉紳老爺态度猖狂,佃戶們一不小心說漏嘴,說自己準備一年後開荒自立門戶。鄉紳老爺們一聽,都不願意雇傭他們這幫短期工,還把他們的房産都給沒收了。現在那一百多佃戶無家可歸,在衙門外哭鬧呢。”

陳庚年很窒息。

他看着李泉,這孩子眼睛裏浮現出清澈的驚慌和愚蠢,一副‘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模樣。

可愛,是挺可愛的。

一拳頭砸過去,應該能哭的更可愛吧。

陳庚年深吸一口氣。

在他沉默的這片刻,李泉已經臉色慘白,一副自己闖禍天都要塌了的表情。

“沒事,你別慌,我來解決。”

于是,陳庚年只能出言安慰。

孩子還菜,需要鼓勵式教育!

李泉怔怔的看着縣太爺,瞬間沒那麽慌了。

縣太爺真的好能給人依賴和安全感啊,不管什麽事兒,到了他這裏都能輕松解決,令人心安。

此刻在李泉眼裏,縣太爺渾身都散發着偉岸的金光。

但其實——

縣太爺想錘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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