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張阿花家地裏的害蟲,一晚上過去足足死了一半!
第二天,所有李家村人都争相來看熱鬧,一個個神情激動到忘乎所以。
縣太爺研發的農藥,效果可太厲害了!
若是田地裏的害蟲都被殺死,那能拯救多少糧食啊。
而農藥殺蟲這件事,也從李家村迅速傳開。
無數的江縣民衆來李家村打聽消息,随後一個個眼饞的不行。
縣太爺什麽時候開始推廣農藥啊!
人們地裏最近都陸續開始出現害蟲,正愁着該怎麽抓呢,結果縣太爺就給大家帶來好大的驚喜!
等打了農藥,害蟲全都死光光,那今年絕對能收特別多的糧食。
真是想想就笑的合不住嘴哦。
已經有迫不及待的民衆,去縣衙打探消息。
縣衙方面給的回複是:大家不要着急,也就這兩天,縣衙會出面推廣農藥,組織全江縣人民一起殺害蟲!
聽到這話,人們安心了,也開始翹首以盼期待。
縣太爺絕對是個既靠譜、又有責任心的好官吶,他讓大家不要着急,那大家就信任他,在家裏等着。
民衆們都在眼巴巴等待。
但縣衙今天卻忙的腳不沾地。
因為縣太爺發話,要召開‘江縣第一屆鄉紳村幹部學習培訓大會’。
是的,包括鄉紳。
一開始陳庚年沒有深思,下意識以上輩子的國情出發思考問題,但等真正落實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這個年代除了村長,鄉紳們也是基層管理中必不可缺的一環。
于是縣太爺一拍腦袋,有了新的決策。這屆大會,村幹部要來,鄉紳也要來!
上面領導動動嘴,下面差役跑斷腿。
開大會,不僅要布置會場,還得通知人們來開會啊。
鄉紳這邊還算容易通知,畢竟二世祖們的爹基本上全都是鄉紳。
可,村長們怎麽辦!
江縣攏共有236個村,外加一個新成立的大江村,一共237個村。
明天大會就要召開。
今天短短一天時間,怎麽才能把二百多個村長都通知到位嘛!
大家都覺得時間緊迫,偏偏縣太爺做了甩手掌櫃,把事兒交代下去就不管了。
裴寶來等人合計着,他們有二十多個差役,一個人分十個村的村長,各自去聯絡,說不定也能搞定。
先前縣衙的數據統計、以及聯絡村長的任務,都是牛天明負責的。
大家去找牛天明,詢問他該如何聯系這些村長。
牛天明慌了。
“我,我也就和三四十個村長算是認識的,其餘的,都不怎麽熟悉。有的村子太窮,就沒有在縣衙買過犁或者耕牛,這怎麽能聯系的到!”
牛天明急的直冒汗:“而且一天時間,聯系二百多位村長,累死也辦不到啊。”
這個時候,先前工作摸魚、對付、胡亂應付交差的弊端就顯現出來了。
因為領導要用你的工作成果進一步做項目推進的時候,根本進行不下去。
裴寶來一群人急的團團轉。
這麽簡單的一個通知人的事兒,他們都搞不定,真要命啊。
最近除了李泉成長崛起,其餘人都在工作中遇見各種困境,大家本就頹廢。
可到了現在,發現自己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就不僅僅是頹廢那麽簡單了。
是喪氣,是焦慮,是煩躁,是自我懷疑。
或許……他們這群不學無術的二世祖,真的不适合做差役?要不大家還是趕緊散夥,回家繼續當個人人不待見的盲流子吧。
總好比在縣衙丢人現眼,給庚年哥添麻煩強。
正在衆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李泉來了。
自家地裏的害蟲被農藥毒死了一大半,他心裏高興,來晚了些。
“泉哥,你總算來了,快想想辦法吧。”
牛天明瞧見李泉,就仿佛見到了救星,慌忙把遇到的難題說了。
裴寶來、胡銘等人暗搓搓用眼睛斜睨李泉。
他們沒有辦法,難不成李泉就有?
但,李泉還真有辦法!
瞧着急的一籌莫展的同事們,李泉笑道:“別着急,有辦法的。縣太爺是讓咱們通知各個村子的村長,來縣衙開會,對吧?但誰說通知村長,需要咱們一個個去通知啊,讓人替咱們去通知不就可以了。”
讓人替大家去通知?
開什麽玩笑,誰樂意做這種費力的事情啊。
“嘿,你們真是——”
一點都不懂變通啊,這麽簡單的問題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看着衆人一臉懵逼茫然,李泉本想吐槽,可轉念一想,前不久的自己,也和大家一樣是瓜兮兮的菜鳥,什麽都不懂。于是嘆了口氣:“來來,都跟我出來,咱們去縣衙外面去。”
一群差役們茫然的跟着李泉出去。
衙門外面,有很多心急民衆,前來打探農藥推廣的事情,瞧見有衙役出來,立刻七嘴八舌詢問。
“大家安靜,安靜一下,聽我說。農藥推廣的事情,縣太爺說了,也就這兩天,就能開始進行,所以不要着急。但是這裏還有個很要緊的事情,農藥,是有毒的!而且,地裏的蟲子種類不同,要用到不同的農藥去殺害蟲。”
李泉擺擺手,示意衆人安靜,随後繼續說道:“所以縣太爺決定,明天召開全江縣第一屆鄉紳村幹部大會,把所有的鄉紳、村幹部們都喊到縣衙裏來,做農藥相關知識培訓。到時候,各個村的村長,會帶領大家除蟲。你們回去後,都趕緊告訴自己村的村長,讓他們明早辰時,準時來縣衙報道!我醜話說在前面啊,明日辰時,哪個村的村長沒來,那到時候你們學不到殺蟲的辦法,可別來縣衙哭訴。還有,告訴你們村的村長,他得知開會的消息以後,要确保鄰村的村長也得知道開會這個事兒。別都偷偷瞞着消息不說,大家都是江縣子民,得互幫互助,明天有哪個村子的村長沒來開會,這個村子的隔壁村村長就得擔責!”
聽完李泉這番話,民衆們神情都繃緊了。
因為這事兒關乎到大家能不能用上農藥啊!
“快快,趕快回去通知咱們村長。”
“明天上午辰時來衙門對吧,農藥推廣,村長大會,我這記性不好,得記住了。”
“還得讓村長确保隔壁村村長也知道這個消息。”
“對對,萬一到時候咱們村村長因此受罰,縣太爺不肯帶咱們村殺害蟲可就壞事了。”
一時間,衙門前的人全都散了。
大家都着急回村,去通知村長開會的消息。
李泉見狀,回頭對一幫目瞪口呆的同事們攤攤手:“你們看,這不就解決了嗎?”
操啊,這特麽也行?
裴寶來沒忍住,問道:“那要是明天有村長沒得到消息,沒來怎麽辦?”
“天明不是還認識四十多個村長嗎,今天大家分別把這四十多個人通知到位了,再讓這些村長至少去通知兩位或者臨近、或者相熟的村長。再加上有這些民衆們自發幫忙通知,我覺得完全收不到一點相關消息的村長,肯定在極少數。”
李泉說到這裏,壓低聲音賊兮兮的說道:“縣太爺又不會真一個個去數究竟來了多少個村長,先把明天糊弄過去再說。到時候咱們做本花名冊,每一個來的村長都讓他們按個手印或者畫個勾,把沒來的村長統計出來。咱們把會議記錄做好,等回頭找時間,讓這些沒來的村長來一趟,給他們另行轉達會議內容就行。”
欺上瞞下,是每一個職場人都要學會的工作小妙招。
學會了以後,你會發現,工作能瞬間輕松一萬倍。
李泉說完以後,神情輕松的走了。
牛天明、裴寶來等人則是既佩服,又喪氣。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怎麽人家李泉就能把事兒辦的如此漂亮呢?
是不是……我真的不适合在縣衙工作啊。
衆衙役們表情頹喪,再次陷入自我懷疑。
縣衙,大辦公區裏,窗臺處。
陳庚年和富春正在悄悄觀察着外面。
“縣太爺,這個李泉是真不錯,将來絕對能獨擋一面。”
富春先是誇贊了一句李泉,随後遲疑道:“但我看其餘人,也不是全然沒有優點,只不過這群小崽子看着垂頭喪氣,像是要打退堂鼓的征兆。”
多正常啊,打退堂鼓,一直不都是職場小菜鳥的通病嘛。
稍微遇點挫折,就開始陷入自我懷疑。
最近這一個月二世祖們接連受挫,能撐這麽久,也屬實算是不錯了。
“先生說的對,一直讓他們這麽喪氣着,怕是得壞事兒。算算時間,壓着他們打磨了這麽久,也該是時候給點甜頭,打點雞血了。”
陳庚年笑道:“等明天吧,明天過後,這幫小子們就能支棱起來了。”
明天為什麽就能支棱起來啊?
富春有些疑惑。
但他沒有問,反而開始好奇和期待,明天縣太爺準備用什麽手段呢?
而說完後的陳庚年,則是回到辦公位,開始整理資料。
明天的幹部大會,他不僅僅要推廣農藥,還得順勢把養豬隐患、人口普查初期統計,以及江縣地域圖繪制等問題,都一并處理。
這些村長,是他政策推行的紐帶,用于鏈接縣衙和普通民衆。
以後隔段時間,都得開這麽一次村長學習大會。
縣太爺要在縣衙召開鄉紳村幹部大會,教大家使用農藥殺蟲,這事兒很快就通過民衆的嘴巴傳開。
包括鄉紳老爺們,也都陸續得到消息。
第二天。
李家村村長李福,以及衆多村長,和陳申、裴仲、胡志峰等鄉紳老爺,趕在辰時之前來到縣衙。
大辦公房雖然挺大,但這個時候根本不夠用。
于是,陳庚年決定在縣衙大堂裏開會。
李泉、裴寶來、胡銘三人負責接待。
每一個到來的鄉紳或者村長,都要在一本花名冊上畫勾簽到,算是證明自己來了。
還好差役們最近跟着富先生學了文化課,要不然單是花名冊這一項,都搞不定。
而在縣衙的公案桌之後,則是挂着一副麻布橫幅,上書:江縣第一屆鄉紳村幹部學習大會。
這是富春寫的。
二三百位村長、鄉紳齊聚一堂,那場面叫一個亂。
而且這群人裏最小的都得四十歲以上,都是江縣最‘有頭有臉’的一群人物,湊在一起互相寒暄,全然沒把一群小年輕差役們看在眼裏。
“整的挺像那麽回事。”
“在這裏畫勾對吧?”
“哎呦,我這還是第一次來縣衙呢,好生氣派!”
“老李,你也來啦?咱倆有陣日子沒見了,什麽時候約着喝一杯?”
“快看那個差役,就是他,他在吳家村用耧車播種,耕死了一畝地的秧苗。”
“哈哈哈哈那個不是挖尿坑的那個憨貨嗎?”
“衙門的差役還真跟傳聞中一樣,全都是毛頭小子。”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他們這些小崽子懂個屁。”
衙門椅子不夠,但大堂裏打掃的都很幹淨。
一群村長、鄉紳們席地而坐,互相寒暄,順帶哄笑着嘲諷這群小年輕差役。
裴寶來、胡銘等人一個個臉色發青。
但這些人不是鄉紳,就是村長,一個個都算是有些身份地位,兄弟們就算覺得憋屈,也都忍了。
而且大家也确實年紀小,最近工作也都不順,一個個沒了信心。
在這群‘德高望重’‘本事強大’的前輩們面前,心态上就矮了一截。
“大家安靜,安靜!縣太爺馬上就來了!”
李泉在苦苦維持紀律,可惜效果甚微,沒人肯聽。
衙門裏吵得讓人眼前發黑。
好不容易等到辰時,陳庚年坐上了公案桌。
可底下一群人還熱火朝天的聊着,似乎全然沒有發現縣太爺已經到了。
其實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人精,哪能真看不到呢?
就是出于一種微妙的心态,在倚老賣老,在裝。
倒不是他們在針對陳庚年,他們在針對‘縣太爺’。
平時大家見了官,都得誠惶誠恐跪拜,可現在不一樣啊,現在是一大群村長見縣太爺。
這個時候,就裝一裝嘛。
直到縣太爺喊好幾遍‘安靜’‘安靜’,大家才如夢初醒,裝作一副才看到縣太爺的樣子。
說不上是什麽微妙的心理在作祟。
反正這就是個默認的‘潛規則’,以前縣衙把人聚起來以後,開場都是縣太爺撕心裂肺的吼聲,吼着讓大家安靜。
然後一群人在心裏偷笑。
咱們能耐了啊,把縣太爺當猴子耍!
但今天有點詭異。
陳庚年絲毫沒有要維持紀律的意思,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拿着的資料提綱,輕咳了一下,用正常語速說道:“好,會議開始。下面我說第一條,農藥的相關科普。經過在李家村的實驗,我們确定,蟲子是可以被殺死的……其中殺死蚜蟲的,是一種叫做狼毒的藥材,用兩斤藥材混六十斤的水熬制農藥,每畝地需要澆一百八十斤的狼毒藥水……除此之外,還有……好了,農藥的相關科普我就說完了,大家回去帶着村民們殺蟲就行。下一條——”
剛開始,大家還在心裏笑話,縣太爺是個軟包子,沒有一點官威。
這麽亂的情況下,也不發火,組織紀律。
可聽了一會兒,發現縣太爺是在科普農藥,一個個忍不住都安靜下來。
但最開始的沒有聽到,中間的沒聽懂,再走個神,縣太爺講完了!
這下,衆人傻眼。
有個年紀在五十多歲的老頭急的直接站起來,喊道:“等等!等等!縣太爺,農藥是咋熬制的,一畝地潑多少斤,我剛才沒聽到啊,您再說一遍。”
對啊對啊,都沒聽到,怎麽說的這麽快!
大家心裏都在抱怨,一個個都看向縣太爺。
先前還好脾氣的縣太爺神情一肅,問下面那人:“你是哪個村的村長?”
那老頭回道:“草民是小滿村的。”
“本官先前說的很清楚,來縣衙是為了學習農藥殺蟲知識。我看你在下面交頭接耳聊得不亦樂乎,倒是半點不在乎殺蟲的事情。”
陳庚年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估計你們小滿村莊稼長得好,沒有蟲子,這都得靠你領導有方吧。其餘村的村長,以後都跟小滿村這位好好學學。”
那小滿村的村長當衆被奚落,臉色漲的通紅。
本來還在看熱鬧的其餘村長們,也都神情一凜。
縣太爺這哪裏是脾氣好。
這是沒開始發威呢!
混過基層的都知道,基層民衆難纏,基層小領導更難纏。
這些人你要不壓住他們,他們什麽幺蛾子都能給你鬧出來。
而且,基層多混子、草包。
要是不使勁壓一壓,衙門根本別想指望這群人辦實事。
“本官再次重申一遍,今天喊你們過來,是為了學習殺死害蟲的,不是讓你們來侃大山的。想侃大山,這會兒出去,去縣衙外面侃個夠。”
見下面人都安靜了,陳庚年繼續說道:“那本官再說一遍,農藥的制作、潑灑流程——”
這下沒人敢鬧騰了,一個個都仔細聽着。
臺下。
裴仲悄悄跟陳申說道:“你家這小子,身上這官威越來越重了啊。”
陳申得意道:“那還用你說,畢竟我兒子。”
裴仲酸溜溜的撇撇嘴。
倆人開了個小差,等再回過神來,陳庚年已經開始講到什麽‘養豬隐患’了,似乎是能從豬的糞便來觀察豬是否得了流感還是豬瘟之類的。
說實話,聽得很吃力,很難理解透徹。
而且陳庚年講話明明不快,可衆人就是覺得,太快了太快了!
哪有當官的這麽開會的,這不對!
在村長們印象裏,縣太爺應該坐在臺上一通屁話各種吹噓,你走神一刻鐘回過神來,感覺他還是那幾句屁話不停重複,反正沒一句有用的。
“好,養豬隐患這部分暫時說到這裏。接下來,是江縣地圖繪制,當然這塊具體你們不需要過多了解。但是縣衙要用坎兒井來作為原始基點定位,所以你們作為鄉紳、村長,要及時給縣衙報備,你們村子耕田的方位,坎兒井的長度、方向走勢、起點和終點——”
“接下來是人口普查,這個相對簡單一些,你們村有多少戶,每戶多少人,男女老少都是什麽年紀,做個花名冊——”
“還有,接下來害蟲除掉以後,過段時間就是秋收,然後秋種。夏天沒有買曲轅犁、耧車的民衆,這次可以提前定制,你們作為村長,也要統計一個名單出來——”
随着陳庚年說的越多,大堂裏越來越安靜。
到最後,每一個村長、鄉紳都正襟危坐,一副認真傾聽,并已經了然于心的姿态。
“能當上村長的,果然都很厲害啊。”
李泉一手拿着小冊子,一手瘋狂記筆記,感慨道:“我只記錄了農藥相關部分,養豬隐患記錄了簡要大綱。”
孫成放下手裏的筆,籲了口氣:“沒事,養豬隐患方面我都記錄了,把一些重要隐患和需要着重留意的點都做了标注。”
胡銘說道:“統計人口普查這塊我大概是記錄明白了。”
裴寶來還在瘋狂記錄:“等等別特麽吵,我還有一點點,坎兒井做地圖定位點這塊,我應該記錄的比較完善。還有誰記錄這個了嗎,回頭我們對一下。”
有位二世祖舉起手:“我做了,我們晚上吃過飯對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裴寶來松了口氣。
其餘二世祖們互相對信息,基本上都能找到做相同記錄的同伴,大家到時候互相對一對,應該不會出現纰漏。
等記錄完畢以後。
裴寶來等人也跟李泉一樣,看着參與會議的村長、鄉紳們,在心裏驚嘆、佩服。
到底是村長和鄉紳老爺。
坐着聽一聽,就把會議內容都記住了,真的都好厲害啊。
原來以前老爹們罵自己,是有底氣、有本事在的。
大家是打心眼裏裏佩服,甚至對自己老爹們産生了一些濾鏡,以及某種實力不足的羞愧。
直到——
臺上。
陳庚年合上資料,開始點名:“好了,今天的會議內容我已經全部講完,到這裏算是結束了。這樣,那位小滿村的,你站起來,對,就你,別四處看別人了。你來說說,從這次會議裏,你學到了什麽。”
小滿村村長站了起來。
胡銘、裴寶來、李泉等人,都瞪大眼睛,準備聽一聽,跟着學習一番。
然後就見那位小滿村村長龇了龇牙,大聲誇贊道:“啓禀縣太爺,草民今天來到縣衙後,被縣衙的氣派所震懾,同時覺得縣太爺英——那個對,英明神武,神武不凡!在縣太爺的領導下,我們江縣,一定會越來越好!還有,咱們縣衙的地面,可真整潔啊,坐着都不硌屁股,肯定是受縣太爺的影響——”
正認真傾聽,準備學習的裴寶來等人:?
不是,你他媽在說啥啊?
“好了好了,停停。”
陳庚年不耐煩的打斷,這次把話說的直白很多:“剛才我介紹了農藥的使用配比方法,以及各種害蟲需要用什麽農藥來治療,還有農藥的儲存、預警,包括不小心沾染了農藥以後該如何第一時間自救等等內容,你來重複一下。”
小滿村的村長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麽多內容,他一句都沒聽懂,這要怎麽重複嘛!
陳庚年被氣笑了。
他往後一仰身靠在椅背上,随手指向另一位村長:“那你來說。”
那村長站起來,憋得臉色通紅,只說出來一句:“狼毒根燒水能殺死蚜蟲,還有,還有——”
還有什麽,始終還有不明白。
陳庚年點點頭,指着下一位:“你來說,養豬的隐患。”
那村長站起來,還是一問三不知。
後面再問,每一個村長、鄉紳都是這德行,要麽一句答不上來,要麽支支吾吾說上一句。
到最後甚至還有人抱怨呢。
有個仗着年紀大的村長老頭嘀咕道:“一次性交代這麽多內容,說的還那麽快,誰能記得住?”
合着今天這會就白開了呗。
哪怕心裏早有預料,陳庚年還是氣的臉色鐵青,他現在連話都懶得說,擡頭看向裴寶來、李泉等人:“你們來說。”
“不是,等等,縣太爺,先等等啊。這——你們都是演的吧?一句都說不上來?這個會才剛開完啊!”
裴寶來真的無法理解,甚至覺得這些人是演的。
他有些冒犯般的當衆打斷了陳庚年,看向自己老爹:“裴仲——咳,不對,爹,裴老爺。你來說,你說坎兒井的事情吧。就咱家那個坎兒井,你見過他們挖的對吧。”
突然被點名的裴仲臉都青了,這倒黴兒子,又開始故意折騰他!
但天地良心,裴寶來這次真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覺得吧,這麽簡單的事情,老爹肯定能說明白啊,不至于跟那些村長們似的,一問三不知。
石門村的人說話算話,給裴家挖了兩條坎兒井。
裴仲站起來,尴尬道:“那個,我家,我家田裏有兩條坎兒井,長度可能是在一百二十丈吧,然後——”
然後,沒了。
他是個鄉紳老爺,只用在家裏享福就行,怎麽可能會在意田地裏的事情?
裴寶來傻眼。
見兒子這副模樣,裴仲惱羞道:“那你來說,你說這要怎麽說!”
裴寶來想也不想的直接說道:“咱家田地挨着大林村,有兩條坎兒井,其中一條一百二十三丈,另一條九十八丈。按照大林村和咱家田地的方位來看,屬于東西走向。水源的源頭,在大林村西邊一裏地距離的土溝坡……”
裴寶來滔滔不絕的說,全完按照剛才陳庚年的說辭,從方位、長度,走勢等幾個問題點,把兩條坎兒井的信息描述的明明白白,甚至給出了非常明确的參照物。
哪怕沒有親自去看,你都能了解這兩條坎兒井的詳細信息。
這下,目瞪口呆的換成裴仲。
不僅裴仲。
其餘村長、鄉紳們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裴寶來。
裴寶來:?
他被盯的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這是什麽很難的東西嗎?縣衙最廢的廢柴去看一眼都能說出來啊。
等等——
想到這裏,裴寶來突然有了一個猜測。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爹和眼前這群村長、鄉紳,其實都是‘廢柴’呢?
這個發現,讓裴寶來異常激動,瘋狂去扯胡銘的袖子。
胡銘瞬間就懂了他兄弟的意思,不懷好意的看向人群中坐在裴仲旁邊的胡志峰:“爹!胡志峰老爺!你來說!人口普查要怎麽具體落實?”
胡志峰:“……”
他哪裏說得上來?他現在只想打死這倒黴兒子!
胡銘吭哧樂了,樂過以後,說道:“首先,你得落實到戶!先确定這個村子有多少戶,然後每戶人家,都要詳細告知該戶的人丁數目、姓名、性別、年齡、與該戶主的關系,以及戶主名下的房産、耕田等等信息,還要——”
胡志峰目瞪口呆的看這兒子。
不是,陳庚年就在臺上說了一遍,這臭小子怎麽記住的啊?
不僅胡銘和裴寶來。
李泉也大概把農藥相關的內容做了總結:“按照預計,江縣的害蟲分別由蚜蟲、菜青蟲、紅蜘蛛、地老虎、猿葉蟲等幾大常見種類,分別要用狼毒、藜蘆、澤漆、辣蓼草等來殺蟲。而農藥的儲存問題……誤觸農藥的緊急自救處理……”
每一條,每一類,每一個內容點,他都說的非常詳盡!
還有孫成。
他也将糞便檢查豬瘟、等等情況講的非常明白。
年輕的差役們講解完畢以後,縣衙裏靜悄悄的。
所有人都看着他們,一個個神情不自在極了。他們剛來的時候,還笑話這群小年輕什麽都不懂呢,結果現在,被狠狠打臉了吧!
而一群二世祖們,則是用微妙的眼光看着自己老爹,一個個神情嘚瑟到了極點。
這群人仗着年紀大,從小就罵他們草包、廢物,可現在看來,誰是廢物還不一定呢!
二世祖們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一直都在縣衙開會、寫報告,處理各種事務,包括跟着富春學習課業。
他們或許做的都磕磕絆絆,搞砸了很多東西。
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在成長。
相反,他們在飛速的成長!
他們在适應一個快節奏職場人的身份,學着去快速接納、理解、記錄信息,抓住重點,并且從這些重點信息入手去處理事情。
這是陳庚年特地調/教的結果。
走出江縣縣衙以後,所有人,甚至包括這批村長、鄉紳們,都不可能有這個水平!
甚至他們連第一步驟,接受龐大信息量的能力都沒有!
二世祖們最近喪,是因為受不了陳庚年高強度的調/教,又有李泉這個卷王做對比,導致大家有些懷疑人生。
甚至自我懷疑,打起了退堂鼓。
當然那是先前。
現在,兄弟們每個人都想笑。
原來罵他們廢物、草包的老爹,才是真的草包啊哈哈哈哈哈,樂死個人。他們甚至敢肯定,這群人進了衙門,肯定沒自己做的好!
裴寶來等人身心舒暢。
而裴仲等鄉紳們,在兒子們微妙的注視下,則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其餘的村長們也都十分尴尬。
公案桌前,陳庚年一拍手中的驚堂木,沉着臉訓斥道:“本官喊你們過來開會學習,是為了讓你們學到各種知識,去帶領百姓們攻克蟲害難關,帶領百姓們發展致富的!可你看看你們在做什麽,來了縣衙以後,一個個嬉皮笑臉鬧騰聊天,半點沒有村長、鄉紳該有的樣子!而且還倚老賣老,嘲笑本官的屬下們年輕,不頂用!他們不頂用,難道你們頂用?你們自己看看,你們瞪着一雙眼坐在這裏頂什麽用?江縣要是真交給你們,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你看看本官的屬下們,一個個思路清晰,各種會議要點都記錄的明明白白,他們現在出去帶領民衆養豬、除蟲,哪個不比你們強?開會是要帶着腦子來的,不是帶着你們倚老賣老的老臉來的!”
啊啊啊啊啊啊!
庚年哥好會說,好爽,好過瘾!
多說一點,我們愛聽!
一群鄉紳、村長們被縣太爺罵的不敢擡頭。
裴寶來等二世祖差役們則是一個個全都在心裏尖叫,憋得臉色通紅。
爽死了,誰懂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