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張奶奶女兒被湯茜不太友善的話語激怒,她站起身大聲嚷嚷着:“你這個小大夫,怎麽說話呢?”

“我怎麽說話的?有這麽說自己媽的嗎?”

湯茜一點也不示弱,對家屬的指責一點也不客氣,她忍了很久了,這麽無情無義的子女,父母真是白養她了。

老了就不中用了?難道她就沒有老的一天嗎?用這麽惡毒的語言形容自己的媽媽,湯茜真是忍不了了。

大戰一觸即發,兩個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肯示弱,身邊的幾個拉架的也勸不住,剛剛安靜下來的急診室再一次熱鬧起來,家屬們圍成了一圈又一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季海正在隔壁診室給一個小孩做外傷縫合,聽到吵鬧聲,手裏拿着縫合包就沖了過來。

剛聽了一會兒,季海就明白怎麽一回事了,他大喊一聲:“別吵了,要吵醫院外面吵去。”

季海繞過湯茜身邊,看了一下吵得面紅耳赤的張奶奶女兒,問:“為什麽拒絕給老人手術?是手術費有什麽問題嗎?”

周圍的圍觀群衆聽到季海真麽一說,紛紛都開始交頭接耳,

“這兩口子穿的這麽好,不能拿不起手術費吧?”

“哎呀,這不是虐待老人啊!”

“真是不孝啊!我們老了,子女能什麽樣?真是不敢想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開始把矛頭紛紛指向張奶奶女兒女婿,女婿先挂不住臉了,拉了拉自己的老婆的衣袖,悄悄地說:“要不聽大夫的,把手術做了吧!”

張奶奶的女兒臉更紅了,自己對老媽什麽态度是一回事,被公衆指指點點又是一回事。她放不下這個臉面,終于妥協了,斜眼看了一眼湯茜,說:“你說要做手術,那就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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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簽署“手術同意書”的利落動作,完全不看家屬關注的術中風險和術後并發症之類的內容,很難想象要接受手術的是她的母親。

同意手術,也是為了顧及自己的臉面罷了!

張奶奶的女兒簽好了字,把簽字筆扔到桌子上,聲音冷淡地詢問:“還有需要簽的嗎?”

湯茜檢查了一下簽字的內容都無落下,搖了搖頭,說:“沒有了!”

聽到湯茜答案,患者女兒勾了勾手指,對丈夫說了一句:“回家!”

目送着兩夫妻遠去的背影,湯茜恨不得把手裏的手術單扔回他們臉上去。來醫院這麽久,連自己母親的面都不願意見,見過不負責的家屬,這麽冷血的還是第一次見。

湯茜吵了半個多小時的事沒搞定,季海三言二語就讓家屬簽下了手術單,衆人開始給季海拍馬屁,都誇他會溝通情商高。

面對誇獎,季海倒是照單全收,一點不含糊,随後還教育湯茜:“與家屬交流和做手術一樣,要直擊病竈。你難道看不出來,這兩口子都是好面子的人嗎?”

湯茜張張嘴,這一次沒反駁出來,的确,察言觀色這種事,她不擅長。

季海沖着湯茜笑着搖了搖頭,繼續忙着接診了。

這一次大家又把焦點轉向湯茜,不過都不是誇她的,而是接着季海沒說完的話,都說湯茜沖動不冷靜。

湯茜氣的直撓桌子,這季海真是她的克星,雖然話是在理的,不過當着這麽多人“教育”她,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第二天張奶奶第一臺手術,主刀的是季海,湯茜作為她的第一助手幫忙加學習。

季海來急診科這麽久,湯茜還是第一次和他合作手術,這個被科室同事瘋傳了這麽久的手術大神,湯茜期盼了這一天很久,總算能一見真容。

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溜溜才算數!

兩人消毒的間隙,季海難得安靜,沒有碎嘴子奚落湯茜,他一聲不吭地專注着用刷子清洗着指甲。

安靜的環境下,氣氛略顯尴尬,湯茜先主動引出話題:“張奶奶的腸道內大大小小無數個腫瘤,腸子能不能接通?你有把握嗎?”

季海還在專注消毒程序,只是擡頭嗯了,就沒動靜了。

“這次怎麽不吹牛皮了?這大神不會是心虛吧?”湯茜心想,暗自發笑。

難得見季海這麽惜字如金,一定是他沒把握。湯茜調到急診科以來,這麽高難度的手術只有羅新能勝任。季海說到底還是個年輕醫生,論經驗論資歷還是嫩多了。湯茜總是覺得是外界給他的稱贊有點過譽了。

“季醫生,你不會對手術沒把握吧?”

湯茜低着頭消毒,漫不經心地随口一問,也是這幾日被這個“讨厭鬼”多番奚落的複仇了。

被湯茜公開“叫板”,季海先是一愣,停止手上的動作,随後對着她邪魅一笑,自信滿滿地說:“手術前我不喜歡說太多的話。不過這種小手術,對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麽!”

季海舉着手先離開了,湯茜在他身後忍不住小聲嘟囔着:“不算什麽?自戀狂,牛都讓你吹天上去了!”

和往常一樣,麻醉過後,幾個先到的醫護一邊做術前準備一邊閑話家常開玩笑。

季海和湯茜到達後,季海站在手術床前,非常嚴肅地對大家說:“手術即将開始。手術期間,我希望大家停止談論與手術無關的任何話題,認真對待手術。”

還是第一次被要求手術期間不許聊天,大家面面相觑,但也都停止了繼續閑扯,進入手術前的備戰階段。

打開張奶奶的腹腔後,湯茜在場的幾個醫生全都傻了眼,腹腔裏的實際情況比影像裏看到的還要糟糕幾十倍。

近20厘米的巨大腫瘤占據整個右上後腹腔,腫塊向下推移橫結腸及系膜,向上與胃窦,肝門,膽囊,肝髒等廣泛致密粘連。更為兇險的還不是主體腫瘤,而是位于大血管周圍的子病竈。稍加不小心,碰到血管造成大出血,患者年齡又大,勢必下不來手術臺。

腹腔已經打開,這個時候再求助專科醫生已經不太來得及了。湯茜急得直冒冷汗,她從來沒在手術室心慌過,這一次心髒也不聽話地劇烈跳動起來。

主刀的季海還是異常冷靜,看到如此複雜的腹腔,他不慌也不亂,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按着自己的計劃走着。

這是一次艱難的手術,歷經了三個多小時,在急診手術中,耗時算是久的。

季海切除了大部分的腫瘤,對腸子進行繞道重建之後,病人可以再度進食,至少能讓病人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的生活質量好一點。

季海的手術完成的相當精彩,沒有出現大出血的情況,并保持了出血量僅僅維持在一百多毫升。大大保證了病人後續的恢複。幾個小醫生就差在手術室裏給季海拍手叫好了,個個都被折服的五體投地。

季海在護士的協作下摘下了護目鏡,手術完成,他終于卸下冷峻的面具,得意洋洋地沖着湯茜搖頭晃腦,一點不羞澀地對自己贊善有加:“我就說這手術對我來說小意思了吧!”

湯茜朝季海翻了一個白眼,小聲嘟囔着:“自戀狂!”可在心裏,湯茜又不得不佩服季海高超的手術技術,吹牛歸吹牛,他還真是蠻有本事的!

手術雖然成功,但始終是治标不治本,原發病控制不了,惡性腫瘤仍然一點兒一點兒地侵蝕着張奶奶的生命。

自從上一次和湯茜吵了一架,張奶奶的女兒女婿就來交過幾次醫院的費用,就幾乎不出現。即使到病房裏看一圈也是如候鳥般閃來閃去,仿佛張奶奶得了什麽傳染性極強的疾病,生怕自己被感染了。

湯茜幾次想找家屬再談談張奶奶的病情及後續轉到腫瘤科的治療,可惜沒有機會。

這一陣子唯一陪伴在張奶奶身邊的,還是上一次送她過來的養老院護工劉阿姨。劉阿姨對張奶奶的護理盡心盡力,手術後的幾天,幾乎整夜不睡覺,處理大小便,翻身擦拭。術後在劉阿姨的靜心照顧下,張奶奶順利拔管,沒出現一點術後感染情況。

“我看劉阿姨更像張奶奶的親女兒!”每一次醫生查完房都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慨。

湯茜作為主治醫更有同樣的感覺。

有一天湯茜去查房,正遇上劉阿姨哄張奶奶吃東西,因為生病食欲不佳,張奶奶閉着嘴搖頭就是不肯吃。

劉阿姨像是哄孩子似的,半哄半騙,一口一口努力地喂張奶奶進食。

湯茜就站在她們身後,不忍心打斷這溫馨的一幕,她什麽也沒說,直接退出了病房。剛回到辦公室不到五分鐘,劉阿姨主動來找湯茜談張奶奶的情況。

劉阿姨是外鄉人,普通話說得不太标準,每次開口說話都忍不住臉紅,她有點羞澀地問湯茜:“湯醫生,奶奶最近還是不太愛吃東西,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以後這樣的狀況只會越來越嚴重,可湯茜不忍心告訴劉阿姨這個殘酷的事實,她試着委婉一點說:“奶奶年齡大了,食欲差是正常的。又加上做了大手術,身體是需要一點點恢複的。”

劉阿姨點點頭,眼裏閃現出光芒,對張奶奶有一天會恢複還是充滿了期待。

“謝謝你這麽盡心照顧奶奶!”

湯茜随口一句道謝,倒是把劉阿姨弄得不好意思了,她的臉更紅了,雙手不住地戳動着衣角,說:“我也沒做什麽啊,是我照顧奶奶不周到,要不奶奶也不會生這麽大的病。”

湯茜有點感動,一個非親非故的護工,倒是懂得自省。而作為親生子女,卻能不管不顧。

提到張奶奶,劉阿姨主動把話匣子打開,說:“我剛來養老院工作時,人生地不熟,普通話都說不好。張奶奶不嫌棄我幹活笨手笨腳,像是親女兒一樣對我好,每年過年都給我兒子一個大紅包,說是給孫子的,我好好照顧奶奶是應該的。奶奶的女兒女婿都是高學歷,工作都忙,特別辛苦,花了那麽多錢請我們幫忙照顧,我們就更應該盡心了。”

劉阿姨說這段話時特別真誠,可湯茜聽起來心裏卻不是滋味。一對兒受過高等教育的夫妻,卻不如一個沒上過個幾天學的鄉下人懂得感恩。

雖然張奶奶年齡大了,可急診和腫瘤專科的幾個專家幾次會診後,還是覺得小劑量的化療可以幫助張奶奶穩定病情,提高生活質量。

湯茜決定再次找家屬商量轉到腫瘤科後續治療的事,電話一接通,對方一聽是醫院打來的,語氣立即變得不耐煩起來。

湯茜壓着脾氣,耐心地請家屬過來聽一次專家會診。沒想到到張奶奶的女兒慵懶地回答:“我工作忙,沒空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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