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負責急救的主治醫王建出來向女孩的爸爸交代說明當時的情形,以及醫護團隊的救治經過。
女孩的爸爸聽得不清不楚,大部分的醫療名詞他也不懂,雖然忍着悲戚和憤怒不發一言,但眼睛裏的警惕和懷疑一份都沒有減少。
“她本來坐在我身邊好好的,一直在玩手機。這個醫生給你女兒打了一針什麽藥,然後她就不行了。”
不知何時,告知女孩父親,他女兒下落的看診患者也來到搶救室門口。女孩從暈倒到被搶救,每一個畫面,這個患者都參與其中并親眼所見,她好打不平地給女孩爸爸講解她眼中看到的事情經過。
“你們給歡歡用了什麽藥?”聽了其他人的陳述後,女孩的父親怒不可言,眼裏差一點噴出了火。
“我們給病人注射的是治療全身抽搐的标準藥物,是一種鎮定劑,所以才會向這位女士所說的病人陷入昏迷。”王建解釋着。
怕患者家屬不了解,王建又補充道:“對于全身抽搐的患者,注射鎮定劑是必要的緊急治療措施,否者抽搐無法緩解,對病人的傷害可能會更大。也絕對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好。”
“所以歡歡會成這樣,就是因為你們打個這支藥?”
女孩的父親根本聽不進去王建的解釋,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大,在搶救室給女孩急救的醫生們每一字句都聽得一清二楚。
“注射鎮靜劑後可能出現短暫的呼吸抑制,我們也很快給您的女兒插管維持呼吸,治療的過程沒有一點耽誤延遲。至于患者突然出現惡性心律不齊與低血壓,目前判斷是她本身的心髒疾病導致。”
“我不相信,你們就是為了推卸責任。我和歡歡來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到了你們這,人就突然不行了,就是你們用錯了藥,歡歡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們這些醫生害的!”
搶救室外患者家屬和王建大聲嚷嚷起來,急救室裏所有人都不敢停止急救動作,盡管心肺複蘇已經進行了超過半個小時,病人依然沒有一點反應。
醫學上講,急救三十分鐘無效,已經可以判斷病人死亡。
幫忙搶救的醫生只有湯茜依舊堅持再給女孩做心肺複蘇,盡管她手已經開始抽筋,身邊的醫生都勸她停下來,可心裏的愧疚,讓湯茜還奢望着會有奇跡出現。
作為第一接診醫生,湯茜覺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她能先幫女孩做身體檢查,也許她就不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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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淡定和充足的精神頭,讓湯茜斷定她沒什麽大事。
經驗主義麻痹了她,也害死了女孩。湯茜無法原諒自己,因為她的大意,一個花一樣年紀的女孩,就這樣香消玉殒。
“湯茜停手吧!孩子已經不在了。”
湯茜被季海拉住手腕,強制制止了她繼續心肺複蘇。
湯茜看着小女孩蒼白的面容,,心口停止了起伏,眼睛微微睜開,就這樣離開好像并不甘心。
這個世界她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又怎麽會甘心呢?
突然湯茜感到視線一片模糊,眼淚順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流淌了下來。她當了這麽多年急診醫生,生生死死的場面幾乎每天都再上演,本以為已經練成了銅牆鐵壁的內心,見得多了麻木了,就不會為患者的死而流眼淚了。
湯茜由默默流淚變成了泣不成聲,身邊的同事都感到奇怪,這個和湯茜無緣無故的小姑娘,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病人,怎麽會讓她的情緒起伏之大?
只有湯茜自己明白,這眼淚并非傷心,而是為自己身為醫生而無能的愧疚。
怕自己的情緒繼續失控,湯茜捂着嘴先行離開了搶救室。
女孩的父親還在和王建糾纏,找女孩突然暈倒緣由,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不在了。
“醫生在說謊,我明明看見護士給你女兒打了兩支針劑,他們騙了你只打了一針。”
還是那位好心的隔壁患者,給女孩的父親講她看見的事實。
她的好心幫忙起不到任何解決矛盾的作用,只能頻頻給女孩父親拱火,推波助瀾讓事情越鬧越大。
“你們最好給我老實交代清楚!”女孩的父親越聽越氣憤,怒目着王建醫生,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
“我沒騙你的!”好心患者繼續說:“我和你女兒聊了幾句的,她說她已經在診室裏等待檢查了,後來又來了一個病人,醫生讓她先出來等着,沒人管她了。過了很久,這個醫生才過來幫她打個兩支藥,接着你女兒就倒下了。我從頭到尾都看見了。我可以為你作證的。”
王建還在盡力給患者解釋着:“兩支藥,第一支是鎮定劑,第二支是生理鹽水。生理鹽水是為了稀釋藥物濃度,也防止血液凝固造成注射接頭堵塞的。”
女孩的父親目前根本聽不進去王建的任何解釋,拉着他讨要一個說法:“為什麽要把我女兒趕出診室?為什麽不先給她看病?”
王建被糾纏的沒有辦法,患者家屬現在任何道理都聽不進去,索性任由女孩的父親推推搡搡,什麽也不說了。
“我是女孩的第一接診醫生,對不起,是我的疏忽!”
湯茜不忍心讓王建繼續替他背黑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
衆人被湯茜的聲音鎮住,一時間居然都停止了争吵,周圍安靜了片刻。
女孩的父親緩過神後,突然哭了起來,悲戚地望着湯茜問:“為什麽不先醫治我的女兒?為什麽要把她趕出去等死?”
面對患者家屬的責問,湯茜張張嘴,卻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
還給自己辯解什麽?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責任啊!
“急診的患者,按緊急程度來依次看診,你的女兒來時并無明顯危重情況。我們的醫生先救治嚴重的患者,這樣的做法并沒有過失。”
聽到風聲趕來的科主任羅新,搶先解答了家屬質問湯茜的問題。
“我不相信,你們這些都是推托之詞,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女孩的父親還是重複着這句話,完全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解釋。
“其實是我……”
“醫生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什麽,只能按當時的情況,判斷輕重緩急來接診病人。”
湯茜剛想說話,卻被羅新把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搶了過去,并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
“我要起訴你們,是你們的失職,我一定要給女兒一個公道!”
這是女孩的父親留在醫院的最後一句話,随後他辦理了離院的手續,不再多說什麽,悲痛欲絕地離開了醫院。
女孩的父親剛一離開,湯茜就被羅新叫到主任辦公室訓話。
“你長沒長腦子?怎麽能當着患者家屬的面亂說話呢?什麽叫你的疏忽?疏忽這個詞能是可以亂用的嗎?”羅新見到湯茜進來,就開始劈頭蓋臉地教育起她來。
湯茜還沒從女孩去世的沉痛中緩過來,面對羅新的責問,只是默默地低着頭,不說一句話。
羅新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一些話,主題還是以醫院的利益為首要問題,見湯茜還是神情恍惚,不發表自己的态度,生氣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問:“你啞巴了?”
湯茜被這一聲巨響,總算是把“魂”拉了回來,她眼眶泛紅,強忍着淚水,說:“我接診時,那個女孩還好好的,如果我留心一下,先給她檢查一下,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她現在可以和爸爸一起離開醫院。”
羅新嘆了口氣,他理解湯茜救不了病人的沮喪,年輕時他又何嘗不是對病人一腔熱血,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健健康康地離開醫院。可畢竟不是什麽事都能如願。
湯茜現在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的态度,羅新一定要把她這種想法扼殺在搖籃裏,要以醫院的利益為先。
湯茜自己一個人犯錯可以,可現在的狀況,這件事涉及到整個醫院醫生的專業技術和職業道德,顧及到醫院的名聲,這個黑鍋他絕對不能讓湯茜背下來。
“湯茜,你想想,你接診時,小姑娘是不是還好好的,什麽問題也沒有?”羅新試圖開導湯茜,讓她把身上的擔子放下。
“我明明可以讓小陳先給她做檢查的,可是我卻讓她去外面等,耽誤了最佳時機。”湯茜越想越愧疚,怎麽思考都是她的問題,是她的麻痹害死了別人。
見湯茜頑固不化,羅新終于忍不住脾氣,再次拍響了桌子,大聲地對湯茜喊叫:“你的腦袋鏽掉了是不是?怎麽聽不見去話呢?總之你願意愧疚是你個人的事。患者家屬如果真的走了法律程序,上個法庭,你一個字都不能亂說,我們接待看診病人的程序沒問題,治療的手段也沒問題。聽到了嗎?”
“可是……”
“別可是,湯茜,你如果還想留在醫院,還想當醫生,就按照我說的話去做。”
湯茜被羅新暴怒的喊聲趕出了辦公室後,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很久緩不過神兒來。湯茜望着身上的白大褂,仿佛站在的人生的岔路口,她真的要為了繼續當醫生,而埋沒良心說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