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肖主任,還在忙?”

一時間沒了主意的湯茜不知不覺地溜到了肖鵬的辦公室,每次一有想不開的事,湯茜都會找肖鵬聊聊。

肖鵬是她的救生圈,本着有困難找肖哥的态度,總不會出什麽大錯。

“下班了,不接診!”

一見到湯茜,肖鵬笑着把計時的鬧鐘倒扣在桌子上,和她開起了玩笑。

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大忙人師妹,沒問題是不會主動找他的。

“我付出診費的!”

“下班時間翻倍!”

肖鵬指了指邊上看起來極度舒适的和病人談話的躺椅,對湯茜說:“不和你開玩笑了,快坐吧,又是你哪個病人想不開了?”

“這次不是病人想不開,是我想不開了。”

湯茜苦笑了一下,把下午接診女孩意外去世的事講給肖鵬聽。肖鵬一如往昔,安靜地聽湯茜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完,不發表一句自己的觀點。

“我是不是錯了?”憋悶了一下午的湯茜,急需要肖鵬給予她一個答案。

肖鵬反問:“你在接診程序上有沒有問題?你有沒有故意忽視那個女孩去管別的病人?”

“沒有,我接診時女孩看起來真的好好的,她還和我開玩笑。我以為她沒事,才主觀意識上沒有給她做進一步檢查。”

“那就行了!”肖鵬擺弄着手裏的鐘擺錘繼續說:“其實我們普通人能左右的事真的是太少太少,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有時候結果往往都不盡如意。森田療法有八字真言,順其自然,為所當為。你阻止不了老天爺下雨,阻止不了你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你能做的,只是無愧于心,做你力所能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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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始終忘不了那個女孩臨走前的眼神,她的死,我覺得我要付上很大的責任。”湯茜有點沮喪,雖然肖鵬的話給了她不少安慰,但她自己這一關,始終過不去。

肖鵬突然收起笑容,特別嚴厲地對湯茜說:“湯茜,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嗎?”

“是什麽?”湯茜疑惑。

“就是什麽問題都喜歡往自己頭上攬。你料事如神,故意不說?還是華佗在世,無所不能?說到底你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醫生,別人做不到的事,你也不一定能做到。別把自己擺到那麽高的位置上,為什麽要給自己那麽多條條框框限制住?我說過了,做到問心無愧就已經很好了,剩下的事,盡人事,聽天命。”

和肖鵬認識這麽多年,從病人到朋友,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湯茜說這麽嚴厲的話。湯茜愣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起來,被貶低了這麽一頓,心裏居然好受多了。

湯茜調侃自己說:“我這就是所謂的矯情病?”

“對!”肖鵬斬釘截鐵地肯定她的診斷,一點情面都沒留,“還不是一般的矯情,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你多什麽?這種玻璃心,你連自己都沒辦法拯救,還怎麽去拯救病人?”

湯茜第一次被人罵得暢快淋漓的,心裏面的重擔也突然間也卸了下去。

就像肖鵬說的,她沒有故意耽誤女孩的病情,做足了一個醫生應盡的職責。有時候,也要學會寬容自己,放過自己。

每一次困頓難過,湯茜都會在肖鵬這裏得到自我救贖,她很慶幸能遇到一個完全了解自己的好醫生。

離開肖鵬的辦公室,湯茜步履輕松,經過一番開解,她也可以重新投入戰鬥了。

回到急診,湯茜看見季海正在辦公室專心致志地翻開病例。昨晚是他們兩人值的大夜班,這個時間段,季海早就應該下班了才對。

“季醫生,你還沒走?”湯茜小聲地問了一句,也算是打了招呼。

自從上一次,湯茜發現自己對季海動了心,每次單獨和他碰面都覺得全身不自在。

季海知道湯茜是死去女孩的第一接診醫生,涉及到糾紛,他下班後,特意留下來,想全面查看一下病例,确定一下湯茜是否會惹上麻煩。

這一查看,季海卻看到了一個重大發現,女孩的死因并非意外,的确有蹊跷。

季海把湯茜招呼到面前,指了指病歷上的一行記錄,是小陳的記錄。

湯茜反複看了一遍又一遍,覺得後脊發冷,她與季海面面相觑。

三天後醫院收到了傳票,女孩的父親向法院提出了起訴申請。

為了應對接下來的司法程序,醫院內部先召開了一場會議。

除了幾個留守繼續看診的醫生,急診科全部醫護全部到位,當然還有醫院的高層行政領導聯同院方的法律顧問。

主任羅新帶着當時負責急救的王建醫生和小陳進行了詳細還原事發現場,院長高玉鑫看了一下當時的病例記錄問:“參與搶救的流程與藥物有沒有什麽問題?”

羅新連忙帶頭解釋,“高院長,藥物我們已經說明過許多次,病人的确是因為注射鎮定劑才昏迷的,但之所以注射鎮定劑,是為了緩解病人全身抽搐的情況,這支藥完全符合醫療常規。”

在羅新的講解下,在場的人員都很自然把複印的病例翻到搶救用藥的環節,湯茜仔細地看了幾遍病例上記錄的內容,不注意可能并不會發現,藥品的名稱被做了更改。

雖然都是解痙攣的鎮定劑,可第一次病例上記錄的藥,除了有解痙攣之用,還有降低心率的作用。

而患病的女孩,心髒做過手術,并安裝了起搏器,本身她就是心率過緩,再用藥降低心率,一定會對她造成影響。

而這一次出現在病例上的藥品雖然依舊是鎮定劑,卻沒有了心率降低的副作用。

湯茜擡頭看了一眼離她不算太遠的季海,他也眉頭緊鎖地緊盯着病例看,看來他們兩個人的擔憂一致,對病歷上忽然變更了的藥名,産生了疑慮。

院長高玉鑫從頭又翻了一遍病例,然後說:“按照這樣的說法,我們在出診順序,搶救,給藥的時機,劑量與劑型都正确,所以我們醫院對于患者的死亡,并沒有出現什麽原則性的問題。”

羅新剛想回答“是”,卻被季海插了一句:“事發後的當晚,我查看過病例,鎮靜劑并非此次記錄的劑型。”

季海的一句話讓大家瞠目結舌,大家都把目光抛向了羅新。

羅新尴尬地清了清嗓,沒料到急診科自己的人,倒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找上了自己的問題了。

羅新頓了頓,随後不動聲色地給自己的說辭找了一個臺階下:“病例上記載的就是當時搶救時使用過的藥物,季海醫生本人并沒有參與病人的搶救,可能對使用藥物并不太了解。”

“可是,我當時明明看見病例不是這樣寫的。”季海對羅新的說辭辯解并不滿意,就是怕自己眼拙,當時還特意看了幾遍。

羅新被季海噎的撇了一下嘴,他這個性和湯茜還真是一模一樣,不會審時度勢也就算了,還故意拆臺。科裏有一個這樣的人就夠讓羅新頭疼的了,這可好了,湊成一對兒了。

為了避免醫院高層領導懷疑,羅新又找了當時負責搶救的王建和小陳醫生作證明,兩人都斬釘截鐵地向領導們保證,病例上的藥就是當時搶救時用的藥。

既然當場負責搶救的醫生都做了保證,季海再說什麽也沒了說服力。

會議結束後,湯茜第一時間找到了季海,兩人回憶起當晚看到的事實,都認同了病例做了修改。

“病例是小陳寫的,她應該很清楚藥物做了修改。這孩子一直很實誠,為什麽要說謊呢?”湯茜喃喃自語道。

小陳是湯茜的學生,一直以來,湯茜對她的印象都非常好,勤奮好學,對病人耐心細致。這一次她能茍同羅新一起說謊話,還真是讓湯茜大跌眼鏡。

“權勢之下必有冤死的。小陳還是規培生,這個時候主任發話,她又能怎麽樣?聽之任之吧!”

湯茜忽然想到羅新此前對她威逼加恐吓的樣子,小陳還是個學生,在社會上被毒打的經驗少,也真是為難她了。

“那怎麽辦?任由羅主任把病例神不知鬼不覺地改了?”湯茜問季海,一時間她也沒了主意。

“你有沒有把之前的病例照相或是複印?”季海問。

湯茜搖了搖頭,随後問他:“你拍照了嗎?”

季海也無奈地搖了搖,事發突然,兩人又都沒有這種“戰鬥”經驗,“鐵證”也沒能把握住。

口說無憑,面對質疑,兩人也只能幹瞪眼。

“我去找小陳談談!”湯茜不死心,自作主張要找小陳問個究竟。

“你別吓着孩子,注意方式方法!”

季海本準備囑咐湯茜幾句的,可她人早就走得不見了蹤影。

季海望着湯茜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随後又笑了。

他在心裏感嘆,湯茜雖然是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可性格還是一點都沒變。

熱心腸但沖動,說話做事不愛走腦,細想這可不是什麽優點,但季海還就是喜歡湯茜傻大姐的這個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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